第一百三十九章千面魔女22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忆起这些旧事，夜之湄几乎一晚无眠。

不可说当年为她诊了脉，说她活不过十年。如今，离十年之期越近,她便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差。睡眠不好，毒发的时候也更加霸道。

睡不着，她干脆披衣起身,站在窗前。夜色如墨，今晚的天空只有细细的月牙儿，连星星也没有。

有人轻轻叩了叩门，夜之湄说了声：“进来。”

这个时候来找她,只会是阿郭。

果然,阿郭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又顺手关了门。她在夜之湄身后站定，一脸严肃的神情。

“宫主,按照赵剑鸣的要求,已经把天字一号房腾出来给他住下。白敏那边来人问，什么时候动手？”

夜之湄凝着秀眉沉默了一会儿。照说，今晚就该有所行动了。

可是,如今这忘归楼中人满为患，住下的江湖高手着实不少,就连骆见尘也在。以赵剑鸣那高手榜排名前五的身手,夜之湄想杀他本就没有把握,若是不能一举得手,反倒让忘归楼中的人看出端倪，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没错，夜之湄就是燃灯阁的阁主。

当初，她杀了兰望天，做了新一任的圣火宫宫主。手掌大权之后，她并没有花心思去振兴圣火宫，而是未雨绸缪，私下创立了燃灯阁。

燃灯阁从创建之初，其行事宗旨就没有变过。——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夜之湄要建立一个让江湖中人信服的组织，它代表着正义，而收魂灯，就是被神化过的正义化身。

她这样做，除了高举正义大旗，给黑暗的江湖一点希望，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她掌管圣火宫期间，救了不少像佟骏那样身陷困境的人，也因此得罪了不少财大势大的人，甚至包括朝廷。

世人做事前，皆要权衡利弊，为救一个落泊之人而得罪权贵，这样的事，只有夜之湄才会做。

夜之湄明白，圣火宫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而有了燃灯阁，她就可以把那些心地善良，从未作恶的弟子先转移到燃灯阁去。

还有，她接下来要杀的人，是郑西风、宝袋和尚和赵剑鸣。如果赵剑鸣被正道中人所杀，朝廷和江湖必会引发冲突，如果赵剑鸣被魔教中人所杀，世人只会觉得是妖女滥杀无辜，根本不会相信三人曾经的恶行。

所以，她需要燃灯阁出面，让收魂灯来杀人。一来使世人相信，收魂灯杀的，一定是做了亏心事的恶人。二来，使朝廷既无法迁怒于骆见尘等人，又占不住理，自然动不了干戈。

夜之湄夺取圣火宫宫主之位时，便杀了不少兰望天当年的同谋。后又悄悄转移了许多无辜的弟子去往燃灯阁，圣火宫的力量自然削弱了不少。

加上，她以男宠之名收留了许多落难之人在后山，被不明就里的人唾骂，说她无耻**·**，治理无方。不久，她预料之中的“灭顶之灾”便到来了。

几大门派围剿圣火宫时，夜之湄的两个护法郭小宛和白敏，一个负责转移后山的人和麒麟阁中的典籍，一个负责打理燃灯阁中事务。

夜之湄已经打定了主意，借此一役，让魔教圣火宫，自此消失于世人眼中。

只有魔教覆灭，才不会继续被那些得罪过的人寻仇，只有花溅泪死了，她才能用别的身份重新出现在江湖中。

她要送走月榕师姐的时候，月榕说什么都不肯走。夜之湄起初以为她舍不得摘星崖，谁知，月榕竟是想替她去死，让她金蝉脱壳。

夜之湄惊诧不已，她没想到，愿意为自己赴死的人，会是当初的“情敌”。

月榕从容地笑了笑：“我不能让你死，若是你死了，少主回来见不到你，他会有多伤心？可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是他最想见的那个人，我在不在都没关系。”

夜之湄愣了半晌：“我没打算留下来找死。我答应过等他回来，只要我做完要做的事，还有命在，我一定会回摘星崖来。”

后来，夜之湄跳下了摘星崖，是月榕在准备好的崖壁上接应了她，帮助她迅速地离开。

月榕从此归隐，夜之湄再也没有见过她。

夜之湄思忖了半晌，正在犹豫属于赵剑鸣的那盏收魂灯该几时出现为好，忽听得附近传来打斗和叫喊声。

阿郭机警地说了句：“我出去看看。”身影已随即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夜之湄又望了望天空，月黑风高，果然是个容易出事的夜晚。

不一会儿，阿郭回来了。“宫主，外面打起来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几个……僵尸。他们见人就杀，旁边已经死了几个人了。”

夜之湄心中一惊，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飞奔而去。

无论是真的僵尸，还是假的僵尸，都一定是来者不善。她惦记着玉生烟，若是在平时，以他的武功根本不用她担心。可是今晚，偏偏在今晚，他被她灌醉了。

他那个人事不醒的样子，若是僵尸闯了进去……

夜之湄想想便心急如焚，她直奔玉生烟的客房，远远就看见门开着，屋内没有点灯。她警惕地一步步走进去，看见她离开时玉生烟趴着的那张桌子旁没有人。

突然，一阵急劲的冷风从身后奇袭而来，她连忙侧身躲闪。夺命的一击擦着她的左侧堪堪滑过，她回头看见了一张白得像纸一样，毫无表情和生气的脸。

肌肉是僵硬的，目光是呆滞的，感觉不到鲜活的气息，只有腥红布满血丝的眼睛，是漆黑的夜和惨白的面孔中唯一的色彩。

难怪，阿郭把这些人叫做僵尸。

闪念间，“僵尸”又扑了过来，他身手奇快，且力气大得异于常人。最让夜之湄感到惊骇的是，被“僵尸”打中很疼，而“僵尸”对于受到的拳打脚踢却并没有什么痛感。甚至，剑锋划过，也像是劈在了木头上，不会出血，也没有反应。

夜之湄一边打，一边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仿佛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会说话，身形变幻毫不停顿，手中的招式也依然凌厉。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们只是些用来杀人的工具。

夜之湄想到，巴陵郡中之前那些死后又诈尸的人，传闻中正是这样，身法奇快，又力大无穷。只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不过闪了个神，腕上一痛，被僵尸打中，长剑竟脱了手。右手连忙后撤，截住对方趁机进攻的一掌。僵尸又飞快地换了另一只手，同样被夜之湄左手制住。

两只手都用上了，她正欲踢出一腿，不料那僵尸竟然一脑门撞在她的胸上。

夜之湄疼得龇牙咧嘴，又恼羞成怒。这僵尸好不要脸，竟然用这么下流的招式，果然不是正常人，连正常人的羞耻心都没有。

她一腿把对方踹开，伸手揉胸，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不雅，若是让人看见，定然浮想联翩。虽然眼前这个僵尸算不得男人，可至少还是有一双眼睛，她气得跳脚，只想戳瞎他才好。

她没好意思揉胸，只能强忍，却无意瞥见抬起的手掌中红红的，满掌都是血。

她十分纳闷，自己没受伤，对方又是个剑都劈不出血的“僵尸”，那这血是……？

夜之湄感觉心好像被一只手重重地捏了一下！这房间的主人玉生烟去哪儿了？为什么她进来的时候，这个僵尸就在这里？这个僵尸偷袭她的时候，分明之前就在屋里，他是从门后蹿出来的。

她四下看了看，嘴里焦急地叫了起来：“玉生烟，你在哪儿？你怎么样了？”

连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对面的僵尸却又不依不饶地冲了过来。

夜之湄一边打，一边还在不甘心地叫着：“玉生烟你出来啊，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有没有事？”

她不再是这么多年遇事冷静沉着的夜之湄，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玉生烟始终没有出现，她已经泫然欲泣。如果他死了，那就是被她害死的，是她不该灌他酒……

那僵尸一直与她缠斗，让她腾不出空闲在屋内细细搜寻。屋内又没有灯火，仅凭着昏暗的月色，她能看清的范围非常有限。

她满脑子都是她离开时，玉生烟沉醉的样子，他在她耳边低声地呢喃，问她叫什么名字。

夜之湄急了，当那僵尸再次靠过来的时候，她一个凌空，指尖运起青光莲火之力，自他头顶百会穴用力一击。没想到，这个打不死的僵尸竟然……死了。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夜之湄此时无心深究，她一边揉了揉疼痛的胸，一边摸出火石转过身来想要点灯，手抖了几下，好半天才点着。

内力深厚的人五觉灵敏，此时，身后又有风声忽至，她警觉地转身，同时挥出一掌。那人素色的身形一偏，一手比着她的手腕抵开了她的掌风，另一手已经环在了她的腰上。

晚风将他身上好闻的草木幽香卷入她的鼻腔，她微微抬头便惊觉俩人的鼻尖都快要碰上，呼吸交织。

玉生烟低沉微哑地说了声：“是我。”

他手臂一收，将夜之湄按进了怀里。“我听见了……”

他听见她方才叫他的声音像是快要哭了，他听见她在为他担心。他想马上赶过来的，可是被一个僵尸缠住了。他之前还不想这么快与她相认的，既然她不想认他，他就顺着她……

玉生烟想解释的事很多，可是临了，他只说了这四个字，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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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湄揉着胸点亮了灯。

玉生烟：我来帮忙！

夜之湄：不用，僵尸已经死了。

玉生烟重复：我来帮忙！

夜之湄：不用，灯也点亮了。

玉生烟坚定地看了看她胸前的手：我来帮忙！

夜之湄：……流·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