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船靠岸,鱼藻带着白华朝城外走,白华胆小瑟瑟地跟着,“你带我去哪儿?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去感业寺,”鱼藻也不唤轿子也不拦马车,“字灵。”
“嗯?”白华靠近听清楚一些,又赶紧躲开一些。
“方才去的是天下才子才气汇聚成的灵思湖,每隔一段时间,湖中灵气便会生成一尾青尾鱼,人吃下去便可才思不竭,灵通九窍。”
鱼藻步子小,走得慢,白华便顺着慢慢走,“这么说,刚才一切是幻觉?”
“望生本就是字灵,吃了青尾鱼也没什么大用。”鱼藻忽然停下来,朝官道旁边的树林看去。
“怎么了?”白华也跟着看过去。
鱼藻拎起裙摆走进草丛中去,“药农和袁梢是一对栖冧子,俩人好了百十年了,药农喜欢研究医书,袁梢喜欢挣钱做饭。”
白华跟着穿过草丛,走了没多远看见一只乌鸦躺在一簇枯叶上,它的翅膀受伤了,上面还带着一根羽箭。
鱼藻蹲下来,把羽箭从乌鸦的翅膀上拔下来,都对穿了。
“吖吖……”羽箭脱离的疼痛让乌鸦大叫起来。
鱼藻捏住乌鸦的嘴巴,“我是苏幕遮。”
乌鸦被迫止住叫声,支棱着那只受伤的翅膀。
“过来。”鱼藻叫白华。
白华朝官道上看,路上有不少人,便走过去,“做什么?”
“蹲下来。”
白华照做,鱼藻的手从白华头上拂过,一点星光顺着鱼藻的手心落在乌鸦的翅膀上。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乌鸦挥了挥两边的翅膀,飞起来落在树上,歪着脑袋盯着白华。
白华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没少什么东西,也没多什么东西,“什么是苏幕遮?”
“多读书就知道了。”鱼藻弹白华脑锛儿,欢快地跑回官道。
白华瞪了乌鸦一眼,“看什么看,你知道吗?”
感业寺的灾民更多了。
白华穿着显贵,一群小脸儿脏兮兮的小孩子围过来。
“好心的公子,给点儿吃的吧!”
“给点儿吃的吧!”
“求求好心的公子,给点儿吃的吧!”
白华被缠不过,拿出钱袋,还没等分出银子,就被那群小孩子瓜分的连钱袋一并拿走了。
“你那儿还有吗?”身边还围着几个孩童,白华问鱼藻。
“还给我的银子,还给我银子!”刚从白华这里拿到银子的一个小女孩儿坐在地上嚷嚷起来。
一位妇人从斜刺里冲出来,一把拉起来小女孩儿,“嚎什么,老娘还没死呢,赶紧去抢粥,晚了又吃不到了。”
“怎么不多设一些粥棚?”白华数了数,只有三处粥棚,可这里的灾民足有上千人。
鱼藻不搭理他,挤进人群里,“堂兄,累坏了吧,我带你儿子给你来帮忙。”
白知府抬头扫了一眼人群,顾不上做出什么表情,“这里哪里是你们来的地方,师爷?师爷?送堂姑奶奶跟少爷回城。”
“良儿,良儿!”猛地窜出来一个人一把抓住白华,“你看见我良儿了吗?他才两岁,你看见了吗?”
那妇人脸上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泥土还是什么,身上铺天盖地的臭味熏的白华喘不过气来,看着个子娇小,可是白华愣是挣不脱妇人的手。
“师爷!”白华大叫着找人来解救自己。
疯妇人又跑开了,在不远处抓住了一个**着上半身的大汉。
“良儿,我的良儿,你们把他还给我!”疯妇人尖叫着,可是周围的人谁也顾不上她,都忙着挤到粥棚那里领粥。
大汉一把推搡开疯妇人,“臭婆娘,讨打!”
抬头瞥见直勾勾看着他的鱼藻,又悻悻地放下拳头,骂了一声走开了。
“少爷,怎么了?”孙记总算从人群里挤出来,鞋子差点儿挤掉。
“那个人?”白华指着倒在地上的疯妇人。
“哎哟,可怜啊,逃荒路上孩子丢了,这么多人也没地儿找去,她自己还活着都不错了。”孙记假模假样地擦了擦没挤出来的眼泪。
“堂兄可真累,天天跑来这里,这天下做官的都应该学学堂兄。”鱼藻称赞白知府。
孙记得意地扬起下巴,“行了,堂姑奶奶、少爷,我找人送你们回城,这儿人太多了。”
坐上轿子,左侧的轿帘儿忽然被风吹开,白华看见刚才那个疯妇人倒在地上,几名差役正呵斥围观的人群离开,风送过来的,是血腥味。
晚上都要宵禁了,鱼藻又要出门,白华拎着灯笼跟到胡同口就被发现了。
鱼藻抱着胳膊笑他,“大少爷,都要宵禁了你提着个明晃晃的灯笼到处晃悠,是怕街差看不见你吗?”
“没灯笼怎么照明?”白华提着灯笼杆儿,风一吹,烛火一晃一晃的。
“噗”,蜡烛灭了。
“有月光。”
鱼藻带着白华专走胡同小道,白华走着走着便撞到头。
城里有条南北穿城而过的河,名上渡,鱼藻就是带着白华到河边来,从怀里取出一根白蜡烛点上,烛火是黑色的。
“做什么?”白华看着黑色的烛火好奇。
鱼藻把蜡烛放进水里,蜡烛没有沉底,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接住,顺着河水朝城外飘去。
“白日见的疯妇人的儿子已经死了,尸骨无存,她瞧见了是谁做的,只是上告无门,如今她也死了,倒也是好事,可以去找她的良儿了。”鱼藻望着远去的烛火。
“你怎么知道那个良儿死了,或许只是被拍花子的带走了,我父亲就在感业寺,她怎么会上告无门?”白华冲蜡烛拜了拜。
鱼藻起身,“你终究会知道的。”
往回走,差点儿撞上街差,鱼藻拉着白华的手,“你是不是有点儿夜盲症?怎么总往墙上撞。”
“我又不是夜猫子。”白华揉着额头,一定肿了。
四更天,鱼藻屋外亮起黑色的烛火。
“请姑娘帮我们申冤啊!”有妇人声音凄厉地高喊。
鱼藻从屋顶上探头张望,“嘘,别喊了,接着。”
月白色的宣纸轻飘飘地落下。
“不几日卢定大人就到了,住驿馆,你拿着状子托梦给他,他不信鬼神,却见不得有人含冤而死,你只管去,别怕他身边的差将,也别说是我让你去的。”
“呜呜……”妇人的声音里夹杂着孩童的哭声,好一会儿黑色的烛火才慢慢隐去。
望生等妇人走了才从远处的房顶上飞过来,“你跟那个叫白华的孩子有些过于亲近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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