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明过,晨阳现。
一缕金橘色的光芒从鳞次栉比的容宫殿宇阁楼上投照而下,舒逸温暖的阳晖,将昨夜满空璀璨繁星与潋滟月华过后的天朗气清极致诠释。
一个惠风和畅的早间。
即便整个容宫之内残败,满目疮痍,一夜血色将石路地砖浸染的殷红殷红,一个个至此刻早已身心疲乏再无力坚持而昏倒在殿内的夫人小姐,疲惫到对于殿内再变故也早已心有余力不足的澹梁大臣,这满殿狼狈,也毫无影响到今日好天气。
澹梁皇气绝,今整个容宫落入吴阳手中,除却裴良等那些前朝臣民之外,澹梁其余三品以上大臣皆被拿下,刀架了脖颈之上,成为这阶下囚。
他们在几经身心波折后,也已明他们澹梁回天乏术,面临将覆灭的结局。
此刻他们再无心力多言,更别说还有力气想着反抗前朝余孽,国将亡矣,还何以为家,各个有气无力背靠殿内角落之地,心灰意冷之态,对于性命被如此拿捏也只剩无力。
只那位此前时刻义正词严的御史大夫绝于了殿中,他因不忿而反抗,破口叱骂吴阳和裴良等人奸佞叛国,被一名都卫军副将斩于了剑下。
唯有王丞相这位澹梁大家的代表,还稍稍精神着他的眸,未曾心如死灰,即便是刀架脖颈上,也不失他大家气度,就端坐在他的席位处。
眼见着殿中的云老王爷虽未曾被拿下,但亦有都卫军把守了他身旁,看似是保护,但从云老王爷沉色表情上,可知,他对吴阳这个谍中谍亦有所不知,也是被蒙骗在鼓里。
王丞相此前那股怒,也只能化作嗟叹。
他澹梁遭此劫难,终究是毁在自己君王手中,君王若仁,澹梁自安和,君王若不仁,与旁人又能有何关。
再将视线投落因吴阳和裴良以及他澹梁那些反叛的高位重臣叩拜而不知想什么的前朝公主身上,内生一股期许。
此女,这场谋局,她怕也只是枚棋子,可这枚棋子在他澹梁几番行事,她绝非他人轻易可掌控,澹梁还未到亡矣之际,必有转圜余地在。
“吴阳,你们竟会是我大秦子民,你们如此多人在澹梁朝中蛰伏经年之久不曾被发现,必是不只云老王爷一人背后相助,是否我大秦皇室还有遗孤存活,本公主还有亲人在世。”
苏娆开口了,发颤之声,因想到她或许还有亲人如她一般存活与世间,这让苏娆难以控制住了自己的声音,难以让自己维持她该有的冷静。
可只有苏娆自己心底明白,她这样的颤栗不是激动,而是她心生难平。
诚如王丞相观之,她非旁人轻易可掌控。
哪怕那个旁人或许会是她的亲人。
“回公主殿下。”
苏娆如此问话,让吴阳内心刹然惊着,而裴良对苏娆已然是有所了解,他看去吴阳一眼,与吴阳惊神过后瞥向他的视线相对,这刹然对视过,吴阳起身,走近苏娆跟前一步。
方再低声道:
“秦王殿下遗腹子,我大秦皇孙亦尚在世,若得公主相助,小皇孙必可一举复国,复我大秦百年国威。”
此言只苏娆一人听得,可其激动肺腑之意,苏娆轻易就可感觉到着,激动于天不亡他们大秦,存留一条皇室男儿正统血脉,他们复国有望。
“小…山…,晋…超…”
呓语,苏娆垂落遮挡在艳红衣袂之内的柔荑,发颤的她几乎难以抑制,即便有云霁陪伴在侧,她也无法让自己冷静,心口间,只觉被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割着,疼的颤栗。
她的皇弟,那个少儿懂事的小山,眸子透亮着内心的小山,他原也与她一样,一样背负血海深仇成长吗?他那颗透亮的心,也是内藏万千算谋吗?
那么…那么他是否一早就知她是谁?天谷山郡的初识相救,是巧合?还是蓄谋?
早已过去寒冬腊月数月,早已至舒暖的美好时节,可苏娆突觉她整个人瑟瑟发冷,冷意直从脚底一息袭到了她的脑门,冲击的她脑壳似觉被冰封于千里寒冰内,那种被冻到极致而刺骨炽痛的感觉,难以言语。
直至,冰凉发颤的柔荑被云霁反握住,没有道只言片语,只是如此给苏娆温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在。
他手心的温度,是此刻苏娆唯一感觉到的一点暖和,而这一丁点暖意,小小火苗,顷刻化作炙热烈焰,消融了内心刺骨般的痛,让苏娆未曾在吴阳和裴良等人面前露出明显异样来,从而表露出她难平的心。
“当真?”
此言间,面上适时再表现出急剧的激动之色,眼睑因此发红,映红了她的眼角,让那双本来就极致迷人的桃花明眸,此刻更加的艳媚绚烂,再次淡弱额间那道难看的凹陷疤痕。
苏娆松开云霁握着她的手,迈步走前一步,艳红衣裙于空中划过一道艳色,气息急促,同吴阳近在咫尺间。
“人现在在哪?”
此言再着急,激动难自持,就差一把抓住了吴阳手腕,带她去见皇弟。
“公主殿下莫着急。”
裴良方起身也走近一步,同吴阳一般同样低言,所言话语也只苏娆听见,毕竟小皇孙之事此时还需保密,警防若为他人听去与小皇孙安危有恙,此时也非小皇孙现身适当时机。
“臣知公主现下急迫,想要立马见着小皇孙,但眼下还有要事处理。”
他们虽已掌控澹梁皇城,但还有诸多事宜须处理稳妥,以免造成澹梁国大动,从而影响到他们后面行事。
小皇孙现下也不在澹梁,小皇孙尚不知自己身世,他们若贸然去迎小皇孙,唯恐惊吓小皇孙,岂非罪过。
待澹梁事宜处理妥帖后,公主再亲迎小皇孙归国,届时便可向天下宣告小殿下的身份,他大秦正统皇室血脉在此,将携传国玉玺登基称帝,重扬大秦国威,复辟大秦王朝。
吴阳从武,裴良从文,在他此番之言之下,从小皇孙的事到传国玉玺,他所知之事,事无巨细,苏娆赫然明了,在澹梁国内潜伏的她大秦国民臣子由裴良统管,以裴良之能耐,完全可以做到让他人悉数听从。
而裴良所道,小山并不知自己的身份,这也让苏娆心中所出的那份难平,滚滚波涛,这一时恢复些许平和。
小山与苏娆而言的意义,最初之时可并非皇弟,而乃让苏娆看清看透父母遗愿的一面镜子,彻底明白父母的苦心,只唯愿她一生安稳过活。
可若到最后,若这面透亮了她内心的镜子,却不过是假的,在那透亮的小儿心中,亦藏有着万千算谋,苏娆如何能平静,又如何能冷静。
而今知小山只是小山,聪明且懂事的小山,非心有万千思绪的阴翳之徒,让苏娆心中的波动因此归于平和。
心中难平虽平和些许,可其内里压沉却未曾有消失,只在苏娆那双瞧来依旧萦绕着深邃的桃花明眸之内,便可观得,她的心底还有着一份隐忍。
尤其是继续瞧着面前对她极其恭敬的吴阳和裴良这两人,似是已然以她马首是瞻,将她奉为他们之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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