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弩良在不知道经过了几道熟人的介绍下,找了个搬家的活儿。
当年他去广东,最开始是在邓江华的介绍下,凭着那些年在里边学会的手艺,进了一家纺织厂。
他混迹在车间一堆女工人中间,成了大妹子小阿姨每天玩笑的对象。他又不是活络的性格,生熬了一段时间,还是辞了工。
三东舅舅在那边经营多年,关系比较多,通过他牵线搭桥,齐弩良进了出租公司,开始在那边开出租。
他喜欢这个工作,除了每天交给公司“份子钱”,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只要开得多,就赚得多。他都是开“大班”,从早上到深夜。收入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挣一万出头,落到自己手里也能有七八千。
这些钱除了每月给蒋彧打两千块生活费,每年九月给他转一万的学费,扣除自己的花销,四年下来,回到洪城时,他还存下将近十万元。
原本这钱他是打算在洪城自己买辆车,继续跑出租的。但邓江华开店他入股了七万,又只好租车重新攒。
刚攒了五万,蒋彧说要结婚。他只好去找邓江华借了五万,凑足十万给他。
哪知道这混球骗他,根本没这回事。
但他也不打算去把那钱拿回来,蒋彧房贷那么多,压力肯定也很大。他能帮上一点,算一点。
齐弩良在一个老小区门口找到了正在等他的“老板”——老钟。说是老板,不过是他有辆小卡车,在搬家平台上能够接单。
以前是老钟和他侄儿搭档,后来侄儿嫌这没前途不干了,他一个人干不过来,就在朋友圈子里寻摸搭档,这才找到了齐弩良。
老钟一张脸被太阳烤得蜡黄,额头全是褶子,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据他自己说,他才四十六。
看到齐弩良,老钟先掏给他一支烟,操着有口音的普通话:“我跟客户联系了,她们等着。里边路窄,车让给你开,嘿嘿。”
齐弩良已经和他一块儿搬过几回了,这人开车技术不咋地,以前也主要是他侄儿开。找到齐弩良也主要是因为他开车技术好,一起干了后,这就成了她的活儿。
把车开到楼栋下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今天这单费事儿些,客户在五楼,六层的老楼没有电梯,东西搬下来得费大力气。唯一的好处就是这种楼梯房的搬家费用高一些,一人能多分点。
客户开门,是两女孩。
两年轻女孩看到面前杵着一个纹着花臂、面相严肃又不苟言笑的高个男人,顿时有点迟疑。
老钟赶紧挤到前边,他那张脸,一笑起来就显得憨厚又朴实:“姑娘,都拾掇好了没?拾掇好了,我们就开搬了?”
两女孩犹豫片刻, 还是把人让进了门,问:“要搬多久?”
“要不了多久,加上路上的时间,两三个小时吧。那边是有电梯的对不?”
“有。”
“那就好,有电梯就快。”
“师傅,麻烦您轻点,这箱子里是电脑。”
“我们办事你放心,肯定轻拿轻放的。”
齐弩良埋头苦干,老钟边干边跟两姑娘聊天。聊他也有俩闺女, 一个在上大学,一个刚上初高中。又让客户不要担心,说齐弩良是他侄子,只是面相凶、不爱说话,没存坏心。
聊天中,女孩们也放下了戒备。
其他东西都肩挑背扛搬上了车,最后剩了两柜子,一个实木的大衣柜和一个展示的玻璃柜。两人掂了掂两柜子的重量,交换了个眼神。
老钟和客户沟通,实木柜子只能先拆,搬过去后再组装,这重量和大小,没有电梯下不去楼。在有了到地方会给她们再装上的保证后,客户允许他拆。
衣柜搬完后,这个玻璃柜成了难题。沉,不能拆,还易碎,而且连个抓手的地方都没有,加上老楼过道和楼梯都狭窄,抬也没法抬。最后只能两条长绳穿过柜子底部,将柜子五花大绑后,齐弩良一个人背。
麻绳勒在肩上,齐弩良腰弯到九十度,汗如雨下。
老钟在后边扶着:“小齐,你慢点……斜了斜了,要撞到墙了……下楼梯,你注意脚下,这摔了可不得了……”
齐弩良鼓着吃奶的劲儿,眉毛皱成一团:“你少说废话!”
忍到楼下,老钟忍不住提醒:“你直接放到车上,我接着,慢慢松手……好勒,大功告成。”
东西搬完,齐弩良撩起衣襟擦脸上的汗,一包湿巾和一瓶冰水递过来。
“师傅,您喝口水。”
齐弩良瞅了一眼这女孩,挺好看的小姑娘,却是寸头和一身男孩的打扮。明明像另一个姑娘那样,留长发穿裙子更漂亮些。
他接过水:“谢谢。”
目的地是电梯楼,一切就简单轻松得多。东西很快全部搬上去,老钟花了点时间把她们的衣柜恢复原状,再帮她们把大件家具位置放好,这单就算做完了。
看他们做得尽心,特别是从步梯楼把两柜子生扛下来,俩姑娘有些过意不去,硬是额外多给转了五十元。
回到车上,四六分账的时候,老钟把这五十元都转给了齐弩良。
“怎么样,你钟叔对你够意思吧。”
“少占我便宜。”齐弩良掏烟,扔了一根给老钟,“以后不准跟客户说我是你侄子,你就只比我大几岁。”
“说呢,我才比你大几岁,看起来就像你叔。你咋一点都不像快四十的人,咋个保养的?”
齐弩良懒得理他。虽说干活儿的时候,有个这样嘴碎的搭档很方便应付客户,但私下里,齐弩良可没那么多废话和他说。
但他不回答,并不代表老钟不会自说自话。
“说你是我侄儿还不是为了让客户看着放心,谁让你一天虎着个脸,要不我替你说几句好话,别人还以为你杀人放火的。”
“……”
齐弩良踩下油门,实在是想赶紧结束和这人共处的时间。但这也止不住老钟的嘴。
这男人突然挤眉弄眼,只有两人他也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刚那俩姑娘啥关系?他俩是这个。”说着他把两手指头并在一起。
齐弩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也没啥兴趣。
“就是一对儿嘛。”
齐弩良这才诧异转头看了他一眼:“啥意思,那不是两女孩?”虽然有一个像男孩,但那也的确是个女孩。
“这就是你土老帽了。大城市里,这种人一点不少,我搬了这些年家,遇到好多了,有的是俩女的,还有俩男的。”
齐弩良一听两男的,不由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反驳:“你就知道人家是一对儿,不能是一起住的朋友?”
“嘿,朋友睡一张床哇?”
“房租贵为了省钱有啥不可以,你还住八人间。”
“八人间好歹也是上下铺……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开始我也不懂,这种人以前在老家咋就没遇见过。后来算是明白了,大城市里谁都不认识,胡搞也没人管。”
齐弩良不再搭话,心里琢磨蒋彧是不是因为这样才非要把他也弄来这大城市?
见这都没能引起他的兴趣,老钟终于闭上了嘴。
中午两人路边随便吃了几口饭,下午还有一单。
今天拢共就这两单,下午五点不到就完事了,加上上午额外的五十元“小费”,齐弩良赚了接近四百元。从他做的这么些天来看,这算是收入还不错的一天。
据老钟说,虽然现在属于旺季,但竞争很激烈,不如早几年那样,都是单子等他们。不过无论如何,这钱都来得都比回老家种地快,也比种地轻松。他干这个干了十几年,供俩正在读书的娃,还在老家买了房,弄了这小卡。
齐弩良赶在蒋彧回家前回去,赶紧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洗澡的时候,热水一激,肩上刺痛,照镜子才发现,两边肩背都被麻绳给磨破了皮。
更不舒服的是腰,后腰酸疼有些直不住。这他自己知道,早些年在广东开车那会儿,动辄在车里坐十几个小时,是职业病。洗完澡出来,就找了两张膏药贴上。
但也没贴多久,那味儿太大,他怕蒋彧闻见,在他回家前就揭了,等晚上睡觉再贴。
空闲时,总忍不住去想上午那对儿姑娘。尽管他觉得人家俩人是朋友,但总琢磨老钟说的那俩是一对儿。
他想起一个小细节。搬去新居的时候,老钟装衣柜,两姑娘就在收拾杂物。短发女孩在帮长发女孩拿东西的时候,还帮长发女孩把一缕垂下的头发撩到了耳后。那动作自然而熟稔,俩人都没在意,除了无意间瞥见这幕的齐弩良。
蒋彧准点回家,他饭还没做好。那小子一回来就嚷嚷饿,催着开饭,打断了齐弩良更多的遐思。
“哥,你今天都干什么了?”蒋彧站在灶台前,捏了齐弩良炸的南瓜饼就往嘴里塞。
齐弩良把一双筷子塞他手里:“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是干什么?在家呆了一天?”
“没,下午出去逛了逛。”
“哦。只是下午出去逛了,上午没出去吗?这天下午还有点热,早上凉快些。”
齐弩良不想把自己打工的事告诉他,暂时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想搬出去住。
他把碗筷递给蒋彧,岔开话题:“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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