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宫的暖阁里,沐婉芙因见红动了胎气导致孩子早产,留在宫里值夜的卫褚亮带着接生的嬷嬷在里面伺候着。奕渲和德妃等人亦是焦急地守在殿内等候消息。
“娘娘,您得用力,您这么着可不行啊。”暖阁的梢间里,传来接生嬷嬷焦急的声音。
“一定要保住本宫的孩子。”
“啊……”
奕渲见殿内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妙,便吩咐陈二喜,“你带人进去瞧瞧禧妃,她和孩子怎么样了?让卫褚亮务必精心地为禧妃接生,否则朕定饶不了他们。”
陈二喜有些为难的不敢上前,低低道:“万岁爷这样的旨意奴才已经传进去好多遍了,光是卫大人便把奴才撵出来好几回了,他说奴才这样会影响他们的心绪,所以暂时不让奴才们进去叨扰他们。”
“这个卫褚亮,他简直就是放肆。”奕渲的眉心拧成了“川”字,所以也只得把气撒在陈二喜的身上了。
德妃和锦妃见奕渲如此着急便也上前劝道:“皇上,不如让臣妾和锦妃妹妹陪您先去偏殿吃茶,想当年锦妃生永璘时也是这般危险,卫大人亦能那般尽心尽力的在前伺候,如今定也能保禧妃母子平安的。”
“卫大人医术高明,臣妾相信卫大人定也能保佑禧妃母子平安。”锦妃亦在旁附和道。
殿内依旧传来沐婉芙惨痛的叫喊声,以及接生嬷嬷的叮嘱声,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了,带着满身血腥气息的卫褚亮和双眼红肿似哭过的宝娟走到奕渲的身边,“微臣该死!禧妃娘娘今日受惊过度、且又动了胎气,此刻正有难产之像,娘娘此刻又出血不止,所以微臣斗胆问一句,是保大人的性命还是孩子的性命。”
德妃和锦妃听后心中皆是一惊,奕渲亦觉得心头仿佛被寒冰凝结了一般,宝娟红着眼圈道:“娘娘定是担心格格的安危,所以才会这样。卫大人,您一定得救救我家娘娘啊。”
“朕要你用尽毕生所学保住禧妃母子的安危,否则,朕就灭你九族。”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太后身着石青色福寿绵延缎袍扶着桂嬷嬷和皇后的走款款穿过垂花门和长廊,“能不能平安产下皇嗣都是禧妃自己的福分,若是禧妃自己没那个福分保住孩子,就算你杀了卫大人全家又能如何。”太后一壁说一壁吩咐卫褚亮:“按着规矩办便是了。若是再这么拖着,恐怕禧妃母子的安危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微臣遵命!”卫褚亮领命后便带着宝娟大步走回了殿内
“额娘,您怎么来了。”奕渲惊讶之余,不由后悔自己方才失言。
太后冷冷瞥了眼奕渲,似是没看见一般从他身边走过,“哀家不过病了几日,后宫就乱成这样,哀家要是再不过来皇帝恐怕连整个后宫都要拆了,哀家不过来行吗?”太后的语气中不可抑制地透着怒气。
德妃偕同锦妃朝太后行礼道:“臣妾恭请老佛爷夜安,老佛爷吉祥!”
皇后扶着太后朝福泰宫的东偏殿走去,绣鸾绣凤忙不迭跪下请安:“奴婢们见过老佛爷、皇上、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和锦妃娘娘。”
在偏殿的的檀木宝座上坐下后,太后缓缓道:“孩子落水本就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皇帝你倒好,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说,还说要废了蓉妃。先撇开蓉妃的身份不说,荣安公主可是你的亲姑姑,算起来蓉妃也是你的嫡亲表妹,她做错了事情你罚她宫里的奴才,让皇后和德妃扣她宫里的岁银这都可以,但唯有一点皇帝你不能做、也做不的。”太后凛冽的目光冷冷扫过奕渲、德妃和锦妃的脸上,“就是废了蓉妃或是要了她的性命!鄂尔济骁勇善战,向来是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难不成皇帝要为了一个女人让这员猛将背弃你,成为你的敌人吗?”
锦妃的心向下一坠,当年姐姐的孩子难产时,宫中似乎查到了一些眉目,然而很快又重归风平浪静,难道也是事涉蓉妃,所以才会不了了之的。
“禧妃还这么年轻,没有了这个孩子自然还会有别的孩子,皇帝若是为了她和荣安公主府翻脸的话,哀家现在就将她赐死在宫里。”太后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在威胁奕渲。
奕渲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亲额娘,“额娘,这事明明是蓉妃有错在先,您还这样袒护她。鄂尔济是手握重兵不错,但儿臣自然也有投鼠无需忌器的法子。儿臣决不允许有这样歹毒心肠的女子在宫中继续为虎作伥,所以蓉妃,朕是废定了。”奕渲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了这番话。
“好、好、好!!”太后气急地拍着紫檀木的扶手,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桂嬷嬷忧心地在太后耳边提醒道:“太后,您要当心身子啊。”
“有什么好当心的,哀家还不如早些气死的好了。你替哀家好好的看看,这便是哀家一手**出的好儿子,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就要跟哀家闹个鱼死网破,哀家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太后似在赌气一般,“既然皇帝的话说的这么绝,那哀家也不防给皇帝一句准话:蓉妃的性命哀家是保定了,朝廷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和荣安公主府起争执,只要哀家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就决不允许皇帝这样任着性子胡来。禧妃若是不服气,大可来慈宁宫找哀家理论便是了。”
“嘎哇……嘎哇……”
稚嫩清脆的啼哭声越来越近,接生的嬷嬷抱着新生的婴儿来到偏殿,笑容满面道:“恭喜老佛爷、恭喜皇上,禧妃娘娘可算平平安安的为老佛爷和皇上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只是娘娘生六阿哥的时候极辛苦呢,方才已经服了卫大人的固本汤睡下了。”
奕渲小心翼翼地接过嬷嬷手中的新生婴孩:他激动地抚摸着孩子细软的胎毛,襁褓之中的婴孩仍在熟睡,只是熟睡的眉眼当中让他找到了那个孩子的影子,那是他和珑儿的孩子。
太后瞥了眼襁褓中的孩子,身子不可抑制的往后退了半步,颤抖道:“冤孽…冤孽啊…”
按理说太后新添一名皇孙理应高兴才是,奕渲见太后也发现了襁褓中的孩子与早夭的三阿哥十分相像,却是不语地抱弄着怀里的孩子。
殿中的争执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暂时放缓了些,太后心中更觉得这个六阿哥是个不祥的孩子,然而魏明行色匆匆的进了偏殿朝太后和奕渲行礼后才禀报道:“荣安公主听说蓉妃娘娘在宫里出了事,连夜带人进了宫说要见皇上和太后,这会儿子已经往慈宁宫这边来了,说是定要为蓉妃娘娘向皇上和太后讨个说法。”
“哀家怎么说来着,她额娘就是个不祥人,就连生出来的孩子也一样。”太后丢下这句话便准备去慈宁宫处理奕渲惹出的烂摊子,皇后则站了出来恳求道:“母后,就让臣妾陪您一起去吧。母后在宫中养病之时六宫事物皆是由臣妾打理的,臣妾对衍庆宫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了如指掌。公主爱女心切,定会觉得母后所言有偏袒皇上之嫌,所以有臣妾在旁帮衬几句,定能让公主对皇上的误会有所减少,臣妾恳请母后允准臣妾与您一同前去。”
太后欣慰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欣慰道:“皇后果然是哀家的好儿媳,哀家有你这么个好媳妇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咱们走吧。”说罢,太后便带着皇后、桂嬷嬷和魏明离开了福泰宫。
奕渲将孩子交给了嬷嬷,又吩咐绣鸾绣凤二人:“你们务必精心的伺候禧妃,让她在宫中安心的养着,朕明日再来看她和孩子。”
“奴婢遵命!”绣鸾和绣凤毕恭毕敬地答道。
奕渲亦带着陈二喜跟上了太后的脚步往慈宁宫去了,德妃走到嬷嬷的身边抱过刚刚生下的六阿哥,轻轻地抚上孩子在细软的胎发,对身旁的锦妃道:“荣安公主此番进宫必是为蓉妃说情来了,太后一向顾忌朝中手握兵权的宗室权贵,皇上此次恐怕未必能如愿以偿;反倒是禧妃生六阿哥生的这么辛苦,只怕今夜慈宁宫一番争执之后又会累及宫中其他无辜,现在也只能看这个孩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了。我们也别回去了,还是留下照看禧妃吧。”
锦妃亦是贪念地看着六阿哥与那个孩子极其相似的容颜,甚至在那一刹那,她以为德妃怀中的孩子就是姐姐早夭的儿子。沐婉芙本就凭着那张与姐姐极为相似的面容享受旁人所没有的待遇,而如今这个孩子又与那个孩子如此相似,正如姑母所说:是冤孽!她不能坐以待毙。
慈宁宫
身着石青色五爪金龙朝褂,香色行蟒袍的固伦荣安公主端坐的太后的身边,用她先帝胞妹、当今皇上姑母的身份与太后对话道:“太后,我今儿个来的目的想必不说您也是知道的,我家蓉儿究竟犯了什么死罪,竟让皇上龙颜大怒非要废了她才肯罢休。我听说,皇上还动手打了蓉儿。从前在府里,我和他阿妈都是把蓉儿捧在手心里疼的,把她含在嘴里又怕化了,从来都是当宝贝一样呵护的。自皇上登记以后,宫里每三年就举行一次选秀大典,六宫之中有那么多的如花美眷想来皇上也不会对我们蓉儿长情;几年前,太后的亲侄女儿仁惠皇贵妃与皇上两情相悦,宠贯六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说了,人家仁惠皇贵妃进宫前便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那个包衣贱奴的女儿算个什么东西,一味的狐媚乱上不说,现如今还诬陷蓉儿对她们母女见死不救,我看这分明就是别有居心之人的胡言乱语。”说到此处荣安公主略微顿了顿,又继续道:“我早就说过,康王家的老二根本就是祸水,从前在府里祸害别人不说,现如今又进宫来祸害我家蓉儿来了,只可怜我家蓉儿平白无辜的担了这份儿委屈。皇嫂您可得为蓉儿做主呀!别人不知道,您可是知道蓉儿的禀性呀,她不过就是要强了点,可说到底也是一个可人疼的好孩子呀!”荣安公主一壁说,一壁取了帕子点着干涸的眼角,干挤眼泪的模样甚为滑稽。
太后自然也知晓她说这么多的话就是要保蓉妃一命,也顺着她的话道:“哀家怎会不知蓉妃是个好孩子呢,这件事都是皇帝做的鲁莽了,毕竟禧妃临盆在即,皇帝难免偏爱过了头,所以才会错怪了蓉妃。哀家刚刚已让她们去衍庆宫请蓉妃过来了,哀家明儿个就让皇帝恢复蓉妃的位份,并且再让钦天监择吉日,等吉日一定便册封蓉丫头为贤妃。蓉妃入宫侍奉多年,给她贤妃的位份也是她应得的。”
荣安公主见自己不过进宫说了几句话而已,太后便让蓉妃一连跳了两个高台阶,看来自己今夜这趟还真是没白走呢。短暂的窃喜之后,荣安公主又假意推诿道:“皇嫂厚爱了。蓉儿何德何能,怎能荣登贤妃之位了,先放着生育了几位皇子的妃嫔不说,何时轮到了她呀。况且贤妃之位在宫中地位尊崇,臣妹恐怕蓉妃资质尚浅,无法胜任呢。”
“姑爸爸说的没错,蓉妃入宫侍奉多年仍未诞育子嗣,如今额娘要给她贤妃的位子也不过是要安抚某些人罢了。正如姑爸爸所言,先放着珍妃、锦妃、禧妃和丽贵嫔不说,何时轮到她蓉贵人了。”奕渲带着陈二喜大步流星地踏进慈宁宫的正殿,太后、荣安公主和皇后听了奕渲这一番话面上的神情皆是一怔,奕渲不以为然道:“既然姑爸爸也觉着不合适,朕自然是不会勉强姑爸爸和额娘。至于蓉贵人嘛,朕暂且打算让她在衍庆宫里好好的静思己过一番。她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朕什么时候再复了她的位份。”
“奕渲,你果然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与我们荣安公主府作对,你可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荣安公主再也忍无可忍,怒不可竭道:“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当年你们孤儿寡母向摄政王、向我们求助之时,怎么没见你们这般神气。现而今江山坐稳了,有人便想干出卸磨杀驴的勾当了,不过这后宫之事未必是由皇帝一人说了算的吧,现如今太后还没仙逝了,你以为你这么做太后会允准吗?”
皇后见奕渲与荣安公主撕破了脸,忙从旁插话道:“皇上,臣妾以为此事还有诸多不明之处,皇上若是如此草率决定,恐怕对容妃不公呀。”
“蓉妃是朕的妃嫔,额娘也只是她的婆婆而已,生杀大权终究还是握在朕的手里。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后宫里区区一个妃嫔。朕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奕渲气定神闲的气度让荣安公主吃了瘪,气得荣安公主连半个字也道不出来。
“皇帝!!”太后声音震怒不已,想当年她也是威慑朝堂之上的皇太后,对于朝堂之上的瞬息万变和政治博弈之间的波谲云诡她早已烂熟于心,没想到眼前将她一军的竟然是她一手养大的儿子。动蓉妃无异于动荣安公主和鄂尔济,鄂尔济在战场上擅用兵法,多年来为朝廷立下海马功劳,而多年来鄂尔济的门生之中身居朝廷要职的人也不在少数,奕渲若是公然与他们为敌,无异是自断后路。
“额娘,朕早已大婚亲政,难道还要事事处处都要问过了您才能决定吗?”奕渲的话语此事彻底激怒了太后。
“啪!”
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的每个角落,皇后吃惊不已,荣安公主则是幸灾乐祸地笑着。
桂嬷嬷忙上前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说完又看向奕渲,“皇上,奴婢求您别再气太后了,此事事关重大,太后不管做什么可都是为您着想的呀,您一定要细细体味太后的一片苦心啊!”
“太后…太后…”
“……太后……”
前去衍庆宫请蓉妃来慈宁宫的魏明跌跌撞撞,慌乱地唤着太后的名字,那样子似是撞鬼了一般,桂嬷嬷见他这样冒失便责备他:“皇上、太后、荣安公主、皇后娘娘都在了,有什么事儿你慢慢的说,怎可这么失礼。”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魏明连连请罪道。
太后见魏明去了那么久也没把蓉妃请来,便问他:“哀家不是让你去请蓉妃娘娘过来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蓉妃娘娘人呢。”
荣安公主已从旁附和道:“蓉妃娘娘人了,你这个奴才究竟是怎么办事的?”
“蓉妃娘娘……蓉妃娘娘被奴婢们发现在偏殿的梢间里上吊自缢了……”
“什么……”荣安公主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来回话的魏明。
太后的心则沉了下去:禧妃,她果然还是出手了。
皇后则担忧地看着奕渲,毕尽她与太后誓死力保蓉妃,而蓉妃却在这个时候被发现自缢在自己的宫里,只怕是七额驸也不肯善罢甘休的。
“蓉妃的事情,哀家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太后的袍角带着一股凛冽的风,皇后已上前扶着太后往衍庆宫去了,奕渲亦是不可置信的和荣安公主一起往蓉妃的寝宫衍庆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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