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再让齐弩良离开他第二次。
蒋彧知道齐弩良心底并不想离开,要不然后来他也不会回到日化厂,继续在他们过去在老屋里的生活。
蒋彧也知道齐弩良对这一切都很陌生,无法理解男人和男人的爱,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更不敢面对他自己的感情。他为人太“直”,一点弯都不会转,所以有很多事没法想通,有很多心结。
但这些,当年十八九岁的蒋彧并不明白,只顾自私地一股脑地倾泻自己,所以逼得对方别无选择,只有离开。
整整七年,离开齐弩良后,经过那么多痛苦难熬的日子,他反而领悟了更多。对待这样一个人,不能心急,必须拿出最大的耐心。他已经搞砸过一次了,绝不能再搞砸第二次。
即使最后也没能让齐弩良敞开心扉,但像家人一样在一起生活,是蒋彧最低限度的期望。为此,无论在哪里,他都必须先把人留在身边。
第二天他下班回家,齐弩良果然还在。
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味儿,蒋彧顿时有些饥肠辘辘。他去厨房洗手,问:“哥,做什么好吃的?”
齐弩良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和他说话。
“好饿,还有多久开饭?”
这次,齐弩良连看也没看他,只顾翻着锅里的菜。
得,这是还在生气。
从过去的经验看,生气生在脸上就没什么问题,哪怕一个月不和他说话,也总有说话的时候。若是生在心里,面上一切如旧,反而要出事。
蒋彧把料理台上的做好的菜端出去,等不及一样,伸手就捞了一块肉塞嘴里。
齐弩良斜着眼角看他,从厨房到客厅餐桌,拢共没几步路,就见他徒手抓着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看来是真的饿了,齐弩良调大了火力。但心头止不住埋怨,现在这小子怎么长成了这幅样子?
想他小时候脸皮薄也守规矩,就算盯着菜盆咽口水,在齐弩良说“拿去吃”之前,他都不会伸手。哪会像现在这样,死皮赖脸,只会在外边装得人模狗样。
“事发”之前,蒋彧带他去吃西餐,和服务员说话一句一个谢,脸上的笑容比人家的招牌还做得好。齐弩良当时还暗自感叹,这孩子果真是照着“优秀”长大的。虽然中间出了点意外,最后终还是回到了正轨。
然而经过昨晚,这完美的面具彻底撕碎,齐弩良才知道优秀青年的内核是个混账东西。这混账东西不光骗了他,还威胁他,哪里还有一丁点小时候乖巧懂事样子。那个曾经在他下班回家时,为他做饭,给他按摩的贴心小棉袄,经过时间的洗礼后,彻底变成了一堆烂棉絮。
要不是一些从小到大的习惯,齐弩良甚至怀疑这个蒋彧和以前的小彧压根不是一个人。在他没有陪伴蒋彧的七年中,是不是有人把那个乖巧懂事的灵魂给抽出来,重新给这皮囊里塞进一个混蛋家伙。
这么想的时候,齐弩良有些伤心,又很自责。如果当时他没有一言不发一走了之,而是继续陪着蒋彧长大,他会不会就不像现在这样执着了?
都说人对一直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才有越来越深的执念。一旦得到,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新鲜劲儿过去,这种执念也就消失了。
所以他是不是应该……一滴油溅到齐弩良手背上,烫得他缩了缩手,也让他赶紧打住了这种妄念。
他是想让蒋彧尽快回归正常生活,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和他试。就算为对方好,也要适合而止。以前就怪他没有适可而止,总和那孩子谈论感情问题,还教他怎么……就因为这样,才让他走上这邪路。
“哥,还没好吗?我好饿了。”
齐弩良黑着脸,把最后一盆汤端到桌子上。搁下时太用力,溅出来几滴。
蒋彧扯纸擦干净,盛一碗饭,先递给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埋头大吃起来。
反而是齐弩良吃不太下,端着饭碗,不大愉快地,时而瞥一眼蒋彧。
一碗饭两分钟就扒干净了,蒋彧拿筷子捡起一粒掉在桌面的米饭,扔进嘴里嚼嚼,抬头对上齐弩良的视线:“哥,你是看着我吃不下饭?”
“你今天去公司聊得怎么样?”
“你说辞职的事?人事经理找我,我说我忙,暂时还没和他聊。”
“……”
“我当时打电话是一时冲动,但不能给领导我这就是冲动了、闹着玩的印象,我必须要让他们觉得我有想法有情绪,让他们去琢磨到底哪儿亏待了我,这样我才能占据主导权。”
齐弩良一把搁下饭碗:“你放屁。”
“我说的是真的,大公司职场环境很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还会被穿小鞋。”
听他说得一套一套的,齐弩良心头其实明白,蒋彧就是在等他那句“不走”。这混蛋知道他真正在乎什么,就是舍下前程未来都要跟他杠到底的意思。
齐弩良一撤椅子,饭也不吃了,回房间关了门。
蒋彧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生气总有生完的时候。他顺手把齐弩良没吃两口的饭碗拉过来,埋头吃起来。
睡觉之前,他才去敲了敲那扇关着的房门:“哥,我给你放了个面包在门口,你饿了就先对付着。还有些衣服,入秋天凉了,我看着给你买了几件。你有空试试,看合不合适。”
齐弩良侧身躺在**生闷气,当没听见。
第二天听到蒋彧出门上班他才出来,门口果然放着面包和衣服。
可能是睡了一觉,被气晕的脑子多少清醒了些。齐弩良又很汗颜,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还在用生闷气来表示他的抗议。
是啊,快四十的人了,却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崽子拿捏,看来这些年他是光长年龄了。他应该冷静一点,也再狠心一点,找个机会直接走掉。等木已成舟,看那小子还怎么威胁他。
这些想着,心里松快了些。正好肚子饿了,就拿起面包咬了几口。
他翻了翻叠好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吊牌的价签直让他咂舌。这小兔崽子,拿钱不当钱花么?还交着这么多房贷。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蒋彧很快接起:“哥,怎么了?”
“衣服,全部给我拿去退掉。”
“一件都没有喜欢的?”
“你是钱多了没地花是不是,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啥?”
“等会儿,我出去说。”等了两分钟,蒋彧的声音才又传来,“你别看价签,那上头是原价,买的时候都打折,不贵。”
“这个价,打折也不便宜,叫你退就退。”
“真的不贵,喜欢就留着穿吧。”
“我不喜欢。”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还记得我上中学那会儿,那时都没钱,你还花钱给我买名牌的,你自个也乐意买点好衣服穿。”
齐弩良愣了愣,想想那时候他的确是这样。那时他年轻,总觉得挣钱的机会都在未来,钱花完了,再想办法挣就好了,只要吃苦肯干,总能挣到。
但是这些年,他苦是吃了不少,钱还是没挣到。到了这个岁数,依然穷光蛋一个,就逐渐理解了比起吃喝玩乐,钱有更重要的用处。
“你还有那么多房贷,能省就省点吧。衣服裤子,牌子不牌子的都一样穿。”
“我乐意给你花钱,不用省。好了,有人找我,先不和你说了,晚上回家再说。”
中午吃过昨晚剩的冷饭,齐弩良费了好大劲才用手机查到怎么去火车站。他对这些手机软件用得不熟练,至今不知道怎么用手机买票,都是去窗口买。
琢磨来琢磨去,他还是决定回洪城。让蒋彧知道他在哪儿,或许不会让那小子突然发疯真的辞职。
三年前他就回到了洪城,那时候蒋彧也知道他回来了,还是按部就班念完书,也好好工作了三年,没有一句话不对就要辞职。
说起来,那时他们已经恢复了正常联系,齐弩良也不知道那三年蒋彧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他猜可能是蒋彧在赌气,怨他当年一声不吭就走掉。
不管这些了,齐弩良打定主意,就回洪城。越是琢磨,越觉得蒋彧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他回洪城,蒋彧就会像之前那样好好在北京呆着。
他正要出门,门铃就响了起来。
齐弩良拉开门,外头站着三个人。正中是一个小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满脸堆笑。旁边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情侣。
小年轻一张口就喊了声“哥”:“你好你好,是蒋哥让我过来的。”
“你说蒋彧?”
“对对,就是他。”
小年轻说着拿出鞋套分给那对情侣,自己也开始往脚上套。套好后就撇开齐弩良,带着那对俩人径直走了进去。
齐弩良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那小年轻对那对情侣介绍。
“这种户型是周边卖得最好的,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小夫妻都看上这户型。”说着他推开阳台门,“这门有点坏了,小问题,修修就好。来你们看,正朝南,这楼层,这采光,多敞亮。看着是一居室,但这客厅够宽敞吧,一点不挤。等过两年,你们要孩子,从这客厅里隔一间儿童房也绰绰有余。本身这个面积就是很多小二居的面积,来,我再带你们看看卧室……”
就在他去推卧室门的时候,齐弩良紧紧捏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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