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悲中来
樱花白光殿比狴犴想象中的还要大很多,而且在里面呆了有一阵子她才发现,这其实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就像是金樱林是桫椤林里套着的一个被制造出来独立存在的空间一样,一层套着一层。
才进来的时候只知道一片白茫茫,细处看的时候才知道这偌大宫殿每一寸的用心,精雕细刻,所有的装饰水晶宝石都是透明的,偶尔点缀的也是浅淡的金色,显得高贵典雅而圣洁。
狴犴知道这是妖族的圣地,樱花白光殿自然也就是圣宫,尽管这座圣宫千百年来一直只有一个人看守,几乎没有任何妖族的子民前来朝圣。甚至身为妖王的狴犴都不知道这座宫殿,整个金樱林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看够了樱花白光殿的神秘和宏伟,狴犴有些沮丧的靠在栏杆上叹气,蒲牢说要去书馆帮她去寻找负屃赑屃困难的法子,就让她一个人在樱花白光殿里走动。
“这里只有我,所以你可以随便走动,除了最南边光柱里的分殿。”蒲牢走的时候这么说道,“那是真正的禁地,绝对不能步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入那里,包括我自己。”
狴犴本来想问问那里到底是什么,但是蒲牢转身就走的架势看起来也是不打算回答,只好作罢。现在狴犴站在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之上,正好能看到蒲牢说的光柱之中的偏殿,白闪闪的一片,连天接地的巨大光柱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闪着光,临着风,有一种遗世独立般的气势。
她当然不会无聊到故意去违反蒲牢的意志,好奇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很要命。多少大事致命的失误,罪恶的开端,都栽在了好奇这一道心坎上,狴犴活了几百岁,若是这点都把持不住,那也枉称为妖王了。
对于蒲牢,狴犴惊讶于他的强大却又莫名的疏离。尽管理智上知道那是自己的至亲血脉骨肉之一。但是总归是这么多年才第一次相见,情感上却是和陌生人没有多大区别。更何况那个人的睿智强悍似乎只来自于无机质的积累和传承,如同那些冷冰冰的白色大理石雕像,美好归美好。总是……有种让人无法亲近的生冷。
风里始终有一股樱花的清甜味道,也许闻惯了的蒲牢没有感觉,但是狴犴静下心来却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比起外面的差异很明显,天空蓝的非常干净,连一点杂色都没有,完全没有云这种东西,狴犴突然觉得创立金樱林的人或许是个格外喜欢纯净色调的家伙,你看那么蓝的天,蓝的一望无际。纯白明亮的樱花白光殿。还有这个空间外面那片金灿灿看不到尽头的樱花林。
一个仿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世界。
不知道多久之后,狴犴的耳边突然想起了蒲牢的声音——或许这样不够准确,周围到处是蒲牢的声音,好像这个樱花白光殿和他有着某种精神联系,所以可以化身在每一堵墙壁和每一块地板中。将这里的一切当做眼睛和喉舌。
“狴犴,方法找到了,来之前的花园边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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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堡 悬空城
“狴犴突然离开梭罗堡?让我看好悬空城?几个意思?”
螭吻有些烦躁的把手中传达信息的梦境幻影球捏碎,晶晶亮亮的碎片撒了一地,然后很快像星辰砂砾般消失不见了,悬空城是一个灵素格外浓郁明朗的地方,碎裂的梦境碎片被吸收的都比旁处要快上不少。
“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卿珏站在一边犹豫了好久,才紧张兮兮的小声问了一句。
“梭罗堡大约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狻猊他们好像不打算告诉我,反而让我这段时间内都最好守着悬空城,梭罗堡有他们就够了。”
“……或许其他殿下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螭吻烦躁的在原地走来走去,“有什么我是不能知道的么?还是说他们觉得我知不知道根本无所谓无关紧要,我就是个可以随便忽略的没用存在?”
“殿下!他们一定不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又不是他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不……我只是,”卿珏窘迫的搓着手,“只是,殿下,您再怎么强大厉害,再怎么勇敢坚强,也毕竟还是才几十岁的小孩,还差几十年才能成年……您这么逞强……”
卿珏确实不是一个很有脑子的人,比方说很多话都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然后恍然大悟的时候急着辩解只能越描越黑。嗯,就像现在。
“……”
“殿下!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等等我的意思是您还小所以有些事情就算做不到最好也是正常的,没有必要那么在意啊~!”
“……”
“不不不不其实殿下您这么厉害已经比很多人厉害许多了我……”
卿珏舌头直打结,实际上她更想把自己的舌头嚼烂了吞下去,也好过刚才一堆语无伦次好像惹了大麻烦的话。
“……”螭吻由一开始的额角跳动着青筋到最后表情复杂的看着卿珏,最后侧过头去,摇摇头,光看着竟然有种莫名的无奈感。“是啊,我还不够强,也不够有魄力,所以囚牛睚眦他们根本没有信心让我知道真相,或许在他们心中,心中的我参与那些事情只是在添乱,好,我不添乱。”
“殿下……我不是……”
“你不用说了,我确实不够强。”螭吻看着自己的掌心,常年练功的薄茧有些刺伤人的眼睛,“你看,其实我连你都打不过,差点没能从你的手下救回我的未婚妻。”
不等卿珏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螭吻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无意的,如果你真的是故意打伤重埃,你早已经死了。”
“……殿下。”
“圣树结界的力量强大的离谱,也极其难以控制,你的资质本来就差,不被立刻反噬侵蚀已经算是一件幸事,融合了力量的身躯偶尔无法控制……其实是早就该预料到的事情,其实反而是我大意了,重埃的性子骄傲,见大哥他们格外重视你,我与你走得近,早晚会有一天按捺不住找上门来……可是这些我都没有想到,不是想不到,而是……从来没有去想过。如果是睚眦,狴犴……大约早就料到了吧。”
卿珏看到螭吻有些落寞的背影,不知怎得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她想到了那一天自己的疯狂,淋漓的鲜血,赤红的火焰之中纯白色的光剑直指少女的咽喉,突然出现的冰盾,碎裂,在烈火和光芒中蒸腾至虚无……
卿珏突然觉得很厌恶自己,她厌恶自己不是一个完全低贱没有变化的冷蝶,也不是一个真正洗去劣根的名门大妖,凭着天降的好运来到悬空城,倍受重视,但是骨子里的那股愚昧却好像始终摆脱不掉。尴尬的徘徊在两点之间,却不知道自己的最终归宿究竟是哪里。
当时看到躺在**的重埃,坐在一边安静悉心照顾的螭吻,卿珏竟然觉得莫名的心酸,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是自己被重埃重伤,现在躺在那里的是她卿珏,那螭吻到底还会不会一样来照顾自己,或许只是安排两个人来照看一下“身负圣树结界力量的人”?
螭吻是个孩子,其实卿珏也是,螭吻太好强了,他把地位和相应的责任看的高过一切,因为他是妖王,所以他日以继夜的修行,哪怕他真的只是个孩子的年纪;因为他是妖王,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要强作镇定处理应对,哪怕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茫然无措;因为他是妖王,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有了确定的人生线路,他的妻子早已定好人选,他安静接受,没有反抗没有异议,他也完全意识不到这回事。
螭吻的一切,只有该不该,没有想不想。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被要求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妖王,却从未考虑过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今年才三十出头,放在普通人家的妖,那都还是在父母膝下撒欢的年纪,卿珏记得她像螭吻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在罗兰高地的沟壑里和其他冷蝶们挥翅膀攀岩玩,但是螭吻已经强迫自己学会去接受所有。
卿珏看到他孤独的身影,心中千回百转的想要去扶持,可是看看自己,却好像并没有那个理由和身份……自己,到底算是什么?
“殿下,起风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螭吻木然的站在原地,“冷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殿下,跟我回到殿里去吧,否则赤玉师父肯定又要责难了,囚牛殿下和睚眦殿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卿珏想了想终于憋出一句自认为比较像样的话,“而且其他殿下不是希望您守好悬空城吗,说不定最近要出什么大事呢,殿下守好悬空城,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吧?”
谁知道卿珏话音一落,螭吻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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