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其中涉及的利害太深太复杂，又关乎天道伦理。往深里掰扯，还涉及到先帝与先后，涉及到福康长公主当年的暴行。涉及到先帝与承平帝之间复杂而微妙关系。

承平帝得位不正，甚至有传言说，是他害死了先帝，又屠杀了先帝的子嗣，所以才兄终弟极，坐了龙椅。

所以在一些边边角角的事情上，承平帝一向摆出尊重先帝的态度。

先帝说先吃馒头后喝汤？下旨，先喝汤后吃馒头的问斩！

既然先帝不同意给先皇后做手术，那么……朕也不同意。谁敢跟朕硬怼，那你完了，你就是朕的敌人！

福康长公主但凡长点脑子，也不会往这事儿上凑？

凭什么凑啊！

凭她对路大爷的亲情？分量不够，毕竟她还有自已一大家子嫡亲骨肉要顾及。

凭她对自已的看重？呵呵……巨大的利弊面前，那点看重分分钟可以抹掉。

周诚‘但是’之后就没再往下说，可路凌和姜悦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姜悦垂下眸子，脑海里突然滑过一个念头。

路凌脸色沉了又沉，猛的一咬牙，“我现在就进京，求舅祖母帮妞妞说话！实在不行，我就……”

“不行！”周诚厉声喝住他。

路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紧，竟然没有坚持。

姜悦微微拧眉，总觉的俩人像是瞒着她什么。不过，她此刻心思全在别处，也没多想。

周诚想了想道：“我明天进京，先请简大人去探探长公主的口风，如果……”

“不必了！我亲自去求她老人家！”姜悦慢声打断他。

周诚和路凌的眼睛同时盯过来，周诚是满眼狐疑，路凌则是沉惦惦的担忧，隐隐的都是不赞成的神色。

姜悦此刻已彻底想清楚了，她平静的回望两人，淡声道：“事情因我而起，我亲自去救长公主更有诚意，而且也更合情理。再者说，关于手术经过，也只有我才能说清楚。”

周诚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路凌却拧紧眉头，“你确实是这么想的？没有别的念头？”

姜悦手指一紧，突然不知自已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路大爷果然了解她，甚至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

只不过……对不住您了，这回还是不能跟您说实话。

“我能有什么别的念头，长公主那么精明强势，我敢在她老人家面前耍心眼，那不是找死吗？”

这话倒是不假，可路大爷心里怎么就那么没底呢？

周诚冷声威胁道：“你最好明白其间的利害，别自以为是，把事情搞砸了，谁都救不了你。”

路凌立刻不满的道：“三哥！妞妞胆子小，你就别再吓她了！”

她胆子小？你是瞎还是傻？

周诚气的嘴角直抽，却懒的再跟他计较，摆手赶苍蝇似的撵人道：“抓紧时间，你们现在就走！”

俩人应声施礼，出了县衙，白明早准备好了马车，路凌下令直奔京城。

姜悦却道：“先回家一趟，把我的医疗箱带上。”

路大爷陡然警惕，“带它做什么？”

姜悦立刻道：“长公主细问的话，我她演示给她老人家看啊，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似乎有些道理，可路凌总觉的哪里不对劲，他冷下脸，盯着姜悦道：“妞妞，你跟我说实话！”

他瞳仁漆黑，神色幽邃，姜悦意不敢跟他对视，假装被太阳晃了眼，飞快的拿手挡在眉毛上，笑道：“路大爷，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儿叫疑神疑鬼？”

说着也不顾还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中她凑到路凌跟前，拿脑门轻轻顶着他胸口，闷声道：“我知道我傻，经常给你惹麻烦。可是你总是用这种态度对我，我会自卑的，会觉的自已很蠢，什么事儿都办不好！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她这话多少带点撒娇的语气，可路凌心里却突然闷的厉害，一下子想起她在河堤上说的那些话，伸手搭住她肩膀，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肃声道：“妞妞，你看着我！”

无比郑重的语气，姜悦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话，只问心意是否相通，彼此是否珍重，而不是名声、家世、容貌这些虚幻的东西，即便是论这些，你也丝毫不逊色。退一万步讲，即便你是这世上最不堪的女子，那又如何？我喜欢你，我心悦你，你没有配不上我，恰恰相反，是你救赎了我。

没有你，这世上便没有路凌，只有凌阎王！只有那个心里眼里除了仇恨再无任何内容的可怜之人！你明白吗？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自轻自贱的话了，我心疼。而且，也不要生出我会离开这种蠢念头，你就是我的家，是我的全部，我还能去哪儿？”

姜悦的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她原本只是想撒娇卖惨引开路大爷的注意力，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炙热滚烫的话。

浮躁的东西那么多，流于表面的东西那么多，而爱是直击人心的。这一瞬，姜悦觉的自已的心脏轰然倒塌。

她一下抱紧路大爷，脸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她上辈子受了那么多苦，一定是老天爷帮她把所有的甜都攒着，只为今生遇到路大爷。

路凌也紧紧抱着她，丝毫不避讳路人异样的目光。

周诚急匆匆的追出来，原本想再嘱咐路凌几句，结果一出大门就瞧见俩人光天化日，衙门口就抱在一起了。瞬间那张脸变黑成焦炭，恨的转身就走。

不走怕辣瞎自已那双好眼！

一路回了后堂，院子里空****的一丝儿人气都没有，周诚心底的怒意突然被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与凄凉所取代。

正房的棉缎门帘被风吹的微微晃动，他眼前突然花了，好像看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从房中款款走出来，笑意温软的道：“老爷回来了？”

崔氏？！

他心里一颤，往前紧跑几步，再看，哪有什么人影，眼前只有一挂半新不旧的门帘子，在风中微微打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