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恩怨

迷迷糊糊间似有淡淡在紫檀香气絮绕鼻尖,婉华夫人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密室里的昏暗光线。昨夜暗夜与沐婉芙联手背叛了自己,难道她此时是在慈宁宫?

清透脆亮的瓷器声似有人在剔着茶沫,沉闷的声音自殿中响起,“本宫昔年的好妹妹,你可是让哀家好等呀!”

金钗华服打扮的太后端坐于髹金楠木宝座之上,深宫之主的威仪让人不容小觑,“你钮祜禄德昕现在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了,何必在此纡尊降贵的与我这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姐妹相称,就不怕辱没了您的身份。”婉华夫人冷言冷语的说着。

“去给夫人松绑,再去备上夫人素来喜爱的碧螺春。”太后吩咐着身边伺候的桂嬷嬷,又道:“前几日内务府送了些新茶过来,难为皇儿一片孝心,特地给哀家留了些今年新采摘的春芽,还希望妹妹喜欢才是呢。”

桂嬷嬷应了是,便走到婉华夫人的身边替她解开了绑着手臂的麻绳。太后的耳边忽然想起了沐婉芙那日的话语:二十年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夺去她的性命,只不过烧毁了她的容貌罢了。

一丝痛快和胜利的笑意自太后略微下垂的唇角滑过,“妹妹与哀家可谓是相熟多年的故人,如今又何必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镂金雕花面具下,婉华夫人瞪视着太后,太后则漫不经心地吩咐桂嬷嬷:“桂枝,你替哀家取下夫人的面具。哀家二十年都未见过妹妹那脸了,如今忽然很想见呢。”

“奴婢遵命!”桂嬷嬷道了是,便轻轻地取下了镂金雕花面具。

身上的伤口已被止住了血,待面具摘下之后,一张被大火灼伤、并且已经变形的半张脸出现在了太后的眼前。当年的婉妃是何等风姿绰约、倾城之貌,先帝之所以宠幸她也不过就是拜倒在了那张倾城之貌,现而今倾城之貌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奇丑无比的面容,这样的下场,对于一个斗败的妃子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羞辱。

“德昕,你看到我现在的这幅尊荣是不是很开心呢?”婉华夫人下意识地抚上自己早已残缺的脸颊,怨毒的冷笑在不禁意间轻轻扬起:“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呢。若不是你丧心病狂的为求富贵不择手段,我又怎会葬身于火海之中,幸在只是毁去了容貌,不然我怎会有机会在此见证德昕姐姐今日的荣华富贵了。”

奉上了上等的碧螺春,桂嬷嬷上前扶了婉华夫人坐到了楠木太师椅中。待婉华夫人安坐后,桂嬷嬷将几样素点一一摆放好,又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说起来,哀家的荣华富贵还不是要仰仗妹妹一番苦心成全才得以成就,若不是妹妹肯在乐寿堂的密室里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恐怕哀家这个皇太后的位子也未必坐得不安稳呢。”太后扶了扶发髻间的景福长寿簪缓缓说着,“我们二人再次相见,哀家忽然觉得这世间的世事当真是变化无常,想当年妹妹何等风光无限、更兼身怀龙裔,前途自是不可限量的。怎奈妹妹生下惠儿后便撒手人寰,哀家每每回想至此都不由暗叹生死无常呢。”

婉华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一口,“奕宓倒底是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只是她名义上的额娘罢了,再怎么说也比不上你这位抚养她长大的义母来的重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才是她的亲生额娘,内侄女儿终归还是比不上你的亲生女儿。惠妃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很好奇皇帝知道了这一切真相后还会这样孝顺你吗?”婉华夫人挑衅地看向太后,“若是再让奕宓知道了她的身世,我很好奇她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皇额娘、皇额娘的叫你。”

太后笑得十分坦然,平视婉华夫人挑衅的神色:“当一枚棋子失去了她应有的价值,身为棋手的哀家当然会选择弃之不用,相信若换作妹妹的话,应该也会这么做的吧。不过养狗也得养一条听话并且忠心耿耿的好狗,相较之下,妹妹似乎是遇人不淑呢。”

“到了今时今日,我他他拉•柔婉落在了你德昕的手里,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便是。不必在此婆婆妈妈的,虽然我看不到你今后的下场如何凄惨,但我敢肯定应该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婉华夫人恶毒地说着。

“哈哈哈……”太后的笑声听起来有些琢磨不定,“哀家如今并不急着处置你。若是先帝泉下有知,妹妹你此刻正落在哀家的手里受苦的话,妹妹猜猜先帝会不会为你而感到心痛了?哀家至今还记得,妹妹当年是如何宠冠后宫的。”

一盏茶的时分,太后与婉华夫人二人追忆的皆是彼此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们都曾有过刻骨铭心的伤痛。

太后盏中的茶水已经见了底,“哀家今日有些累了。桂枝,你先替哀家请夫人下去歇着吧,叙旧也不在乎这一时。”

殿外,有内监推了楠木的轮椅走了进来,桂嬷嬷与那内监一起扶了婉华夫人重新坐回了轮椅上,在转身的同时,婉华夫人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我之间的恩怨早晚会有个了断,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们钮祜禄一族的荣华富贵未必能永世长存下去。”

轮椅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太后忽然觉得所有恩怨在这一刻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当她得知柔婉还活着的时候,她便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给自己留下这个万一。但如今看来,她并不是那么想她死,或是说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不想再让奕宓卷入这场无休止的仇恨恩怨里。

“太后……”桂嬷嬷长长地唤了一句。

太后略显无力的摆了摆手,“退下吧,哀家想单独待一会儿。”

桂嬷嬷躬身退了出去,殿门被轻轻的带上,寂静的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衍庆宫

沉寂了许久的蓉妃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她派人在宫中暗暗的盯着沐婉芙宫里的一举一动,沐婉芙已经育有一女,此次若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话,她便会彻彻底底的将她踩在脚下,令她永世都不能有翻身的机会。

经过连日的打探,周庆魁终于带回了蓉妃想要的消息。进殿后先给蓉妃请了个双安,周庆魁才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回禀给蓉妃听:“奴才经过多日打探,才知道禧妃娘娘近日很早便就寝了。若是但说就寝的早晚奴才便也寻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但有一事很奇怪,按例说宫中值夜调度都是由掌事姑姑直接安排的,然而近日值夜的却都是那福泰宫的大总管麻四和绣鸾姐妹。若是寻常的值夜,为何非是他们三人不可呢?”语毕,周庆魁很肯定的下了结论,“所以,奴才以为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单凭这些小事便料定这其中有蹊跷的话,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也不像是她禧妃一向处事的原则。”然而周庆魁所怀疑的一切很快便被蓉妃否定了,“禧妃那个贱人已不再是刚进宫时的禧嫔了,如今她有两个孩子可以依靠,而本宫却什么依靠都没有;若是她再给皇上生个阿哥或是格格的话,她一定会爬到本宫的头上来作威作福的,本宫怎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周庆魁的眼珠转了转,又道:“按理说,忠王福晋与禧妃娘娘可是亲姐妹了,若说禧妃娘娘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也是在宫外做下的。娘娘和不借故把福晋请进宫里听戏,福晋与娘娘更是表姐妹,只是娘娘将事情的原由一一的说与福晋听,相信必定有所斩获。”

“鬼主意倒是挺多,看来本宫倒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可造之才。”蓉妃赞许地看向朝自己卑躬屈膝的奴才,吩咐他:“你这就去王府请福晋进宫陪本宫听戏。记住,本宫要你请的只是忠王福晋。”

周庆魁连连应道,似乎又想起了一件的要紧事,“娘娘,奴婢听内务府交好公公说起,福泰宫今日似乎又要调派几名得力的宫女去当差,要不要奴才先跟那边打声招呼,让他们先把咱们的人安插进去?日后也好方便咱们行事?”

宝姝的事情蓉妃已经尝到了教训,同样的错她只会犯一次、断断不会再有第二次的,“不必了。”蓉妃果断的否决了周庆魁的提议,“旁人办事本宫不放心,那边的事你多担待着点儿,本宫可不想再横生什么枝节。”

“奴才遵命!”周庆魁毕恭毕敬地答了是,遂退出去办差了。

殿中,蓉妃暗暗的看向远处发狠道:沐婉芙,你想母凭子贵登上四妃的位子、来日凌驾于我之上,本宫就偏不让你如愿以偿。

殿内,宝娟看着沐婉芙饮下了安胎药方奉上了过嘴的蜜饯,“主子近日过度操劳,卫大人已在安胎药里另加了两位宁神定气的药材,卫大人还交待奴婢要好好的看着主子,万不可再让您操劳了。”

沐婉芙取了帕子点了点嘴角,又捡了一枚蜜渍青梅过嘴笑道:“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瞧把你们紧张的。本宫操心的都是宫里一些琐碎的事情罢了,算不上什么操劳。”

“奴婢辩不过您。”宝娟也不欲与她争辩什么,将药碗交给了绣凤拿出去,便扶了沐婉芙去贵妃软榻上躺着了。

“一个个的都仔细着点儿,若是扰了主子,看我怎么让姑姑罚你们。”麻四还未进殿,远远的便听见了他的呵斥声。

身着总管太监服的麻四领着四名面生的宫女依次进殿,先领着几人朝沐婉芙请了安,才回话道:“回禀主子,因着皇后娘娘前几日吩咐说主子如今的月份也深了,所以才让奴才去内务府领几名宫女回来伺候。奴才瞧着她们个个都还机灵乖巧,所以便做主将她们带回来了,还请主子过目。”

四名宫女闻言忙向沐婉芙请安道:“奴婢们给禧妃娘娘请安,禧妃娘娘吉祥。”

宝娟用白玉瓷碟接过沐婉芙吐出的核儿,沐婉芙的目光从她们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最末了的一名宫女身上,“就她了,其他人都带下去安排些打扫的活。”

麻四忙点了那名宫女一句:“还不快谢恩。”

那天青色宫女服的女子柔声答话道:“奴婢夜奴谢过禧妃娘娘恩典,愿娘娘万福金安。”

其余的宫女也都被打发了出去,暗夜走近沐婉芙的身边提醒她道:“今日衍庆宫那边似乎不大安分,至于他们接下来有何举动我暂时还不能很确定,所以你得当心了。如今你即将是两子之母,宫中唯一视你为眼中钉的便是蓉妃,恐怕她这次又要借什么事情大做文章,我们得造作防范才是。”

“本宫与她之间的恩怨早该有个了断了。”沐婉芙浅浅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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