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左翼战事

二旅首战告捷的消息让陈际帆稍稍松了口气，他对胡云峰和高焕捷两人道：“回想起过去，我们一个团敢打一个大队，刚刚组成一个师就敢和鬼子一个师团叫板，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

“是啊，想起来都有些后怕，那时候咱们一是心理上有优势，再加上鬼子轻敌才取得一次次全歼的战绩，现在有些奢望喽。”胡云峰苦笑。

“奢望？”陈际帆摇摇头，“之前云峰说得对，咱们要有耐心，给鬼子再围上几天，我看他们吃完马匹吃什么？”

“我的意见是，大小关地区先围住敌人，以稳固防线为主，炮兵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时不时还可以开几炮骚扰一下。”

“打完这一仗，该考虑空军的事情了吧？”高焕捷说道。

“一个月前我问过林旭文，他们一直都和外面的华侨组织保持着联系，他们在澳大利亚和美国等地建有业余航空学校，陈嘉庚老先生一直在秘密筹款。现在美国已经开始实施《租借法案》，对支援中国的物资管得不是很严。”

“将来要好好和史迪威说说，咱们自己要有飞机才行，打完这一仗，秘密修建机场和雷达站。”

“雷达站？”高焕捷听得心里砰砰直跳，“我们没有雷达啊。”

“美国人会送来的。”

“报告！”一个机要员过来送上了田国桢的作战计划，田团长的报告上说，130旅团这两个步兵联队已经被困在山里三天多了，171师顺利得到来自霍邱的物资补充，请示是否发起攻击。

“不用请示了，咱们都不在前沿，让老田和苏靖威看着办，只有一点，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要打就打狠的。云峰给171师发报，问问他们想不想打一次大胜仗，想的话就主动与田国桢联系。”

“老田只是团长，漆道征堂堂少将师长会听他的？”

陈际帆心想也对，战场上指挥不灵可是兵家大忌，可要让漆道征指挥，他又有点不放心。

“就让漆道征指挥，只要能打赢就是好样的！起草命令，任命漆道征为此次会战副总指挥，统一调度岳西境内171师，特务团和八团，另外再给他加一道紧箍咒，要是有保存实力，临阵退却者，就地正法。不管是谁，我判了他死刑就算是到天涯海角也要执行！”

漆道征一开始看到陈际帆发来的电报还有些惊喜，想到要真能亲自指挥部队歼灭鬼子两个联队，那自己的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后面的字眼摆明了是说给自己听的，漆道征脸色难看起来。

旁边的参谋长是他的心腹，安慰道：“师座，这是咱们和人家头一次合作，人家放心把指挥权给咱，咱也不用太在意了，可以理解的。”

“是啊，可以理解。”作为桂系将领，漆道征哪还不明白这里面的含义，多少次国军部队里面因为派系之争而错失战机，多少次因为旁边的部队擅自撤退而防线崩溃。再说这陈际帆既然敢到上海去取日军高官的人头，那自然也是说得到做得到，别做了冤死鬼才好！

“好吧，我第七军难道是稻草做的不成？咱们就打一仗看看，不能让这些后生小辈小瞧了。”

蹲在合肥的二十一集团军李品仙总司令见安徽省政府主席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南边的战事，他的部队早已是严阵以待，生怕鬼子一旦突破就兵临合肥城下，合肥他再也丢不起了。不过，他还是惊讶“神鹰”军团强大的战斗力，在兵力略多于日军的情况下，居然能把两个师团日军困住，他二十一团军自问办不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有左翼才是突破口，130旅团这两个步兵联队孤军深入，看是气势汹汹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要是将士用命，全歼并非难事，要真那样，他二十一集团军将首开歼灭鬼子旅团的战例，这份功劳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李品仙给漆道征发电，让他安心指挥，不用担心后勤，全集团军都给他当后援，最后李品仙还叮嘱漆道征，陈际帆是个人精，不要在面前玩小聪明，让人家去当炮灰，反正部队在手里，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要顾虑太多，打赢为原则。

其实李品仙很清楚，部队要想再立新功，非得跟着“神鹰”军团混不可，仗打了好几年，凡是长眼睛的都知道“神鹰”军团的作战方式，就算是赌命，也要将宝押在“神鹰”这边。

漆道征171师得到补充后，兵强马壮，这支参加过淞沪会战和徐州会战的英雄部队如今上上下下战意高涨，都想干掉面前已成疲惫之师的130旅团两个联队。

漆道征不是草包，他没有迎着风头去找130旅团的不快，而是命令八团和特务团交替阻击130旅团，一步步将鬼子引进埋伏圈。

筱原诚一郎在安庆的司令部坐立不安，几天过去了，各路部队均没有取得突破，其中他最关心自己这个旅团，这是他唯一的种子了，要是出了什么一差二五，他肯定得就地剖腹。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傍晚时分传来了130旅团两个联队被围的消息。旅团长三浦忠次郎少将很悲愤地说他的部队在山里迷了路，结果被支那重兵围困在王家老屋一带，补给断绝，人员疲惫。

“混蛋，支那人哪来这么多部队，他们的主力被皇军牢牢钉在小关，难道是插翅飞过去的吗？”

“师团长阁下，挡在我们前面的是支那第五战区的171师，士兵作战异常勇猛，士兵伤亡很大！”

三浦少将这回没说假话，两个联队被牵着鼻子转了一个白天，快要到晚上准备休息时，从前方忽然杀出一支生龙活虎的部队，大约6000余人，火力非常强劲，而且一上来就展开拼命的架势，打得130旅团很是狼狈。

171师以两百多人阵亡为代价将三浦旅团全部挡在石关以西邓家冲一带的群山间，而早已埋伏多时的特务团和八团立刻拿下鬼子后方的温泉镇、王老屋，将三浦忠次郎和他的旅团全部包了进去。

三浦发现自己被围一面向安庆报告，一面立即组织防御。他把部队仅有的粮食全部收缴，按平时的三分之一发放，然后依托地形构筑防御工事。三浦旅团现在还剩6000余人，20门九二式步兵炮，重机枪上百挺。由于没有打什么大仗，弹药消耗不大。

漆道征师长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他与后面“神鹰”两个团取得联系后，决定继续围困。

“漆师长，”田国桢拿起刚刚架通的电话喊道，“鬼子现在立足未稳，是不是派少量精锐部队出击一下，骚扰鬼子。”

漆道征苦笑，这建议也只有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敢提，放在国军中，能够以两倍的兵力把鬼子困住，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了，“准！”

三浦判断围困他的部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于是他也作出调整，命令部队迅速占领周边制高点，然后开始疯狂构筑工事。只是没想到部队刚刚可以修整，支那的突击队又来了，而且这次是从三个方向上同时进攻。

171师动用了自己手里仅有的十几门山炮对准日军阵地猛烈轰击，而八团也将迫击炮全部调往前沿抵近射击，一时间方圆五公里的阵地上到处是爆炸，鬼子被两面攻击的滋味很不好受，两个联队拥挤在这里，兵力来不及展开，只能靠外围部队拼死抵抗。

三浦的炮兵现在连架炮的时间都没有，被步兵紧紧裹挟在中间。不过日军到底训练有素，很快便在外围组织起两道防线。

苏靖威在望远镜里看着对面山谷间密密麻麻的鬼子，明白田团长建议的这次袭击可能只起到骚扰作用，真正关键的是，和鬼子争夺周边所有的制高点！

苏靖威能想到的，双方所有的军官几乎全部想到了，于是双方又在这片不大的地盘上为一个个山包展开殊死拼杀。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双方都精疲力竭，各自在自己的阵地上休战。可是鬼子就惨了，虽然在白天的战斗中他们稍稍占了上风，将前后两面的突击部队击退，又占先机夺得周边大多数的山头，可是部队体力消耗实在太大，而这一片地处高山，啥都没有。所有的鬼子只好守着夜晚饿肚子。

三浦忠次郎少将和他的两个联队长没有任何吃东西的心情，旅团部灯火通明，联队长们似乎很不满意现在的状况，要求趁夜突围。

三浦终止了他们的牢骚：“诸君冷静一点！把我们困在这里是支那人的阴谋，战前我们的情报有误，支那人竟能在短期内调集部队对我们合围，诸位认为对手会允许我们就这样突围吗？”

“可是旅团长阁下，”138联队联队长喊道，“我们的后勤全部断绝，坚守是没有希望的！”

“是啊三浦君，”133联队长也发言，“筱原师团长手里没有兵力了，就是有，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到达。”

“混蛋！”三浦忠次郎发怒了，“支那人的炮火把你们这些久经战阵的帝国精英都变傻了吗？我说过不突围了吗？难道就这样饥饿的士兵盲目攻击吗？恐怕支那指挥官正等着二位上门送死呢！”

“对不起三浦君，请您下命令吧！”

“我什么命令也没有，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坚守，明天白天诸位组织勇士对支那阵地进行试探性攻击，找到薄弱环节，记住，一定要找到支那军的薄弱环节，明天晚上部队再突围！”

“哈伊！”

同样苦恼的还有这次围歼战斗的总指挥，171师师长漆道征。他的参谋们正在紧张地进行图上作业，在地图上一个接一个地标注敌我双方态势，看着地图上一圈圈的等高线，漆道征头都大了，他知道日军要是守住这些高地，自己这边就是全师打完也不见得能攻下。

“日军有没有突围迹象？”漆道征问。

“没有，田团长和苏团长那边打来电话也说没有发现鬼子的突围企图。”

“没理由啊，”漆道征解开风纪扣，“鬼子难不成还要坚守待援？”

漆道征正在犯踌躇，桌上的电话响了，一个参谋接了后立刻把电话交给漆道征，“师座，田团长电话。”

田国桢其实论资历比漆道征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要不是参加“神鹰”，他还只是东北军流亡到安徽的一支两三百人部队的连长而已，即使参加新四军，现在也最多不过是营长，而且哪有这么多打仗的机会？不过，资历差并不代表水平就一定差，实际上，陈际帆放心将岳西两个团交给田国桢指挥，本身就说明对他的信任。

田国桢给漆师长打电话，是因为他还是要坚持骚扰式进攻的观点，电话里他的理由很充分，鬼子虽然人数众多，但仓促之间被包围，必然在心理上形成短暂恐慌，可一旦这6000多鬼子缓过劲来，集中主力向一个方向猛烈攻击的话，轻则让鬼子突围而出，严重点说还可能招致防线崩溃，战局被彻底扭转的危险。

“田团长，你有什么高见？”漆道征心平气和地征求意见。

“漆师长，鬼子已是人困马乏，我们虽然不能一气吃掉，但决不能让他们有空闲休息，我建议，我们一南一北分波次给鬼子来一些骚扰性攻击。”

这方案好啊，漆道征放下电话后终于明白人家为什么总打胜仗了，一个小小的团长都敢在这样紧要的关头用计谋，哪像国军部队里，绝大多数就是用人命来填，结果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兵死光，基层军官缺乏实战锻炼，部队越打越弱。

其实这也是陈际帆的治军观点，他是特种部队军官，深知战斗人员的重要性，一个有经验的机枪手远比机枪有价值，所以陈际帆绝不会拿人命来填出胜利，更何况人都填完了，胜利也许就没了。他主张每一个军官都要在战斗中开动脑筋，在战后认真总结，从陈际帆开始，“神鹰”军团上下早就形成了战前用计，战中欺骗，战后总结的习惯。

漆道征不由对自己的团长们感叹道：“都传‘神鹰’之所以屡打胜仗，是因为他们的装备先进，其实不然啊，我们在军校里学的那点东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师座言重了，”团长们纷纷劝道，“这一仗以后，我171师也能扬名全国了。”

“希望如此，”漆道征一顿，“传令下去，各团组织精干的部队带足手榴弹和机枪，轮流上阵，小鬼子想睡觉，门都没有！”

入夜后，又饿又累的鬼子们看见对手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在静谧的山林中慢慢地开始睡去，除了前沿的部队外，其余的渐渐地眼皮打架，开始进入梦乡。

不料，夜空中闪出一些亮光，之后就是刺耳的炮弹呼啸，之后阵地上就被炮弹震得颤抖起来。

“敌袭！”惊慌失措的鬼子大喊。话音未落，双方的子弹带着曳光就开始交替射向对方阵地，黑夜里到处都是枪炮声，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黑夜里三浦忠次郎摸不清对手的虚实，只得命令各部严阵以待，全力死守阵地。

谁知枪声响了大约五六分钟后就再没了动静，黑夜又恢复了原来安静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鬼子们是不敢再睡觉了，一个个在掩体里紧张地盯着漆黑的前方，双手紧紧地握住枪。

这种状况持续了半个小时，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夜莺叫声啥都没有。“也许是敌人的试探，发现无机可乘便停止进攻。”这是很多军官的第一想法。

既然判断对手不再进攻，那么觉还是要睡的，各级军官重新加派了刚稍后，命令士兵迅速休息。

第一波攻击时田国桢第八团发起的，虚张声势一番后，田国桢命令部队撤下来睡觉，紧接着打电话给171师，请他们半个小时后开始。

“团长，我们咋办？”

“睡觉！”

“鬼子听见我们这边没动静，要真过来了咋办？”

“没动静就对了，鬼子听到北边枪声不断，而这边啥动静没有，你猜会怎么着？”

“明白了，就是借鬼子几个胆，他也不敢来。走，睡觉去！”

苏靖威留了一个连在前沿监视，也同样命令部队抓紧时间休息。可是鬼子就惨了，刚刚把部队掉往南边准备随时增援，这回北面又开始打炮，就算是睡觉，这回也睡不清净了。炮弹冷不丁地落在战壕周边，震得地面一阵阵发抖，鬼子兵们蹲在掩体内一动不动，等待这该死的炮火停下。

炮火倒是停下了，可黑夜里带着曳光的子弹又来了。接下来又是双方互相射击，子弹你来我往，爆炸一声接一声。

整个夜晚，130旅团的鬼子就没能合上双眼，枪响了吧得准备战斗，枪停了吧，还得准备战斗，鬼子饿着肚子被折腾了一宿。

其实三浦少将并非不知道这是支那人的疲兵之计，可是他不敢掉以轻心，对手的番号还未搞清楚，有多少人他也不知道，万一这中间有哪一次是真的，而部队未能准备好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天一大早，当陈际帆听到130旅被折腾了一宿的时候，他憔悴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他知道，只要这样下去，用不了三天鬼子就得崩溃。

三浦旅团哪里还能等三天，天一亮军官们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到旅团部请战，要求旅团长带他们杀出去。三浦少将这回也感觉不能再等了，他命令各部迅速开饭，补充体力开始进攻。

其实，鬼子要是能坚持的话，漆道征还真拿他们没办法，可是鬼子觉得这个地方完全没有防守的必要，只能通过进攻来冲破支那人并不牢固的包围。

中国军队的包围圈的确不怎么牢固，可是鬼子要突围的想法还是能被算出来的。早上九点左右，吃过饭的鬼子们在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发起最猛烈进攻。

田国桢有心给鬼子下套，他让苏靖威团接替自己，然后命令八团隐蔽在突围路线上一个险要的地方，只等鬼子突出来以后，关上门打 。

三浦的全方位试探性攻击果然奏效。部队很快就查明了周边中国军队的部署，从枪声的密集程度看，南面只有支那两三千部队，而且火力不强，而北面不但有炮，重机枪数量也不少。

三浦命令联队集中步兵炮向北轰击，掩护步兵主力悄然向南集结。漆道征此刻也开始自信起来，鬼子突围的防线一看就知道不在自己这边，因为越是叫的响的地方越没事，可他这边没事了，就以为南边“神鹰”的两个团有大事。

漆道征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询问，谁知对面似乎很有把握，只是建议，南边一旦打响，171师务必加大攻击力度，给鬼子增加点恐惧感。

中午时分，鬼子的突围终于开始了，除少量兵力留在北线阻击以外，旅团主力五个大队分两个方向一左一右向苏靖威团的阵地杀来。苏团人数本来就不多，又分守在不同的位置，压力一下子增加许多。

鬼子反复用步兵炮和掷弹筒开路，好像要将他们携带的炮弹全打光一样，打得苏靖威心痛之极，在他看来，这些鬼子迟早要改姓，尤其是大炮，宝贝啊，可是鬼子这种打法，就算缴到炮也没辙了。

战斗进行了半个小时，苏靖威这个团就在顶不住了，是真顶不住了。就连苏靖威本人也要开始布置部队交替撤退的事宜，免得被鬼子先包了饺子。

130旅团动用了四个大队的兵力，终于以伤亡上千人的代价在南边撞开了一个缺口，苏靖威团伤亡也有四百人之多，被迫“让开”路撤到第二道防线，可还没等在第二道防线站稳脚跟，鬼子突围的先头部队又赶了上来，搞得苏靖威只好稍作抵抗后继续后撤。

一直撤到五公里外，撤到第八团全部埋伏好的地方！

安徽战役进行了四天多，胜利的曙光终于开始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