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把计价器的牌子往下一按,熟练地打着方向盘。

开出几公里,后面一直东张西望的两脑袋小小声地嘀咕上了:哎,这次运气不错哦,上次来,一上车就烦得我哦,恨不得把那司机嘴给堵上,后来的几天我一天的都没打过,受不了啊。

就是,就是,今挺好,不过得留神他会不会给咱们绕。

拔高了嗓门:哎,我们可认得路噢,你要给我们绕了,回头把你车号记下来,投诉你去。

嘿,我都乐了,张了张嘴,想想又算了。只说:我放点歌给你们听吧。

温柔的音乐滑翔在无言的夜色里,窗外是长街上每隔一会就掠过的灯光。

认识高力强的时候,我身体出了点问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一直对我很好,好到很。。。。。。小心。我想过要和他在一起,陪他多久是多久吧,但是说好了我等的人一来,我就走的。在一起三年了。本来一切都很好,工作上有无数摩擦,意见相左,吵来吵去也都过得去,直到他把所有的内务也推到我职权之下。那也无所谓,攘外必得先安内,手起刀落的就得罪了一帮老臣子。状告到上面,大家压力都很大。但是忍一忍也就海阔天空。。。。。。。可高力强竟然没跟我打招呼就跟他爸出柜了。你知道什么叫出柜吗?

恩,你知道。你知道我根本不想这样吗?嘿嘿。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冲动,他本来就和家里不合,这下就更大逆不道了。好,那是他们高家的事,我无权过问。可他这样,置我于何顾呢?。。。。。。高力强总说我端着,我。。。。。。我不是不正视自己,我只是觉得。。。。。。这是我个人的隐私,没必要昭告天下。我们大吵了一场。那时侯我就已经考虑过是否应该离开。可当时没想到后来会这么难。。。。。。正是如日中天,大地联合走势锐利,全国上下,到处都见报率很高。我心里一直有个隐隐的想法,我要出名,我要做这行的佼佼者。只要他还在,不管在哪,只要他可以看到。。。。。。看到我的名字就能知道我做的一切,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或者,天可见怜,他会来找我,那就还能有相见的一天。

到了,就这。

要票吗?不要?那行,我省了,谢谢您二位。那什么,我帮您把行李拿下来。

这什么?小费?您甭客气。。。。。。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

您别跑啊,我这打着空车,老远就看见您了,等着呢,上哪吧?

海院北路?。。。。。。呃,那什么,我不想上那。您看能不能换别的车?

不是拒载,我。。。。。。我。。。。。。,恩?急事?咝,得得得,海院北路就海院北路吧。您坐稳当了。

啊?这歌很好听?

恩。。。。。。是很好听。

王炮,你还记得我头回坐你的车吗?

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是记得的。那天一开始没在意,可到了半路还真吓了我一跳。。。。。。一年半前我碰到过一个大师,他跟我说我找的人今年会来找我。那时我已经有预感快撑不下去了。听了这话,真是很高兴。我跟高力强说,不如我们早点分开吧,省得到时候。。。。。。他不同意。他说,也许这不做数的,不到那人出现,他只当做是无稽之谈。我其实也不太敢相信,但是总觉得是个盼头了,不就一年多吗?这么多年我都熬下来了,还在乎这点时间吗?。。。。。。那天我走是因为高力强他爸直接找人带话给我了,让我自动请辞。话说的很难听,我没受的住。一时激气,搁了封辞职信就走了,其实什么手续也没办。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一开始没觉得怎么样,可后来就觉得这就是应了大师的话了。。。。。。

不说这个,现在再说这个也挺没劲的。。。。。。我是想告诉你,不是这次你们家拆迁的事,我不会觉得自己错的厉害。我总想,他人自浊我自清,其实原来是做不到的。我定下心来到下面的分公司调查,原来我们搞的项目中凡是涉及民宅用地的拆迁也是按照惯例外包给营业性拆迁公司来做的,补偿标准虽然是有章可循,但的确未必能尽如人意。那些人如狼似虎,收了钱就不管不顾的,办事手法着实恶劣。。。。。。我推敲了一下,再翻了些档案,又和其他人碰了碰,就知道纠纷也是有的。征地环节在整个项目工期中打的是头炮,拖一天就是延一天的钱,钱都是从银行贷款来的,前后相扣,一环套一环,下面的公司有时侯就睁一眼闭一眼,不闻不问。。。。。。王炮,原来我动手剪彩,大剪刀往红稠上轻轻一碰,脚下踩着的却全是拆迁户痛哭失声的哀嚎。。。。。。哈哈哈,可当时我心里想得却是改旧去陈,迎新立精,还觉得自己是在发意气,行圆满,很有些踌躇之志呢。可笑啊可笑,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陈向阳。。。。。。

总在秋风吹来冷冷的夜里。

漫步在分手的地方。

想要分辨来的人是不是你。

问问你是否还哭泣----

到了,就这。

要票吗?又不要?那行,我又省了,谢谢您。

慢走啊。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深吸一口气,开到30码最慢的速度,黄花鱼一样贴着马路牙子往前哧溜。沿路的高墙,一只猫静静地站在上面,黑暗中闪亮着眼睛。每隔一秒,就眨动一下。

终于踩了刹车。无声无息。熄灯,熄火。

我觉得自己也只能这么遥遥地望着。点了根烟,在低低的极小声的如水银泻地一般的音乐中抽起来。不远的地方二层楼上亮着灯。。。。。。一直亮着的橙黄的一片,看久了就会觉得有丝丝缕缕的温暖。再然后,那些光的丝缕又交叉成一只纱罩,隔着好多镂空的窟窿眼,太过细小了,以至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你放心,我走也要走的干净漂亮。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正在着手进行中。假如做完了,我也心安理得一些,也算这些年在大地联合没有白做。。。。。。

你走。。。。。。他就不拦你?

沉默。

你辞职了,跳到哪呢?

你还怕没地想要我啊?哈哈,找我的猎头公司海了去了。。。。。。

陈向阳。。。。。。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呢?

。。。。。。

陈向阳,当初他掏着刀子抵着我追的你,你。。。。。。你告诉我这些干吗呢?

。。。。。。我想让你高兴。

。。。。。。我就是想让你高兴。

你。。。。。。

我知道你喜欢他,我知道。。。。。。我一开始只是怀疑,但你太容易试探出来了。。。。。。王炮,你自己没看过你的眼睛,你不知道。。。。。。那天你们打起来,你举着砖的表情,我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你是不是想问我他到底怎么想。。。。。。嘿嘿。王炮,他。。。。。。小储大林结婚那天晚上,他先走的。可。。。。。。可等我回去了,他还没回来。一直到快早上,他才喝得醉熏熏地回来。抱着包子,喊着你的名。。。。。。

什。。。。。。什么。。。。。。?

我问过他,他说是恨你恨的。。。。。。我当时陷在自己的想法里,我就信了。因为他一直跟你拧着,还让我离你远点。。。。。。我真以为他跟你不对劲是因为看出来我对你。。。。。。我也以为你多多少少是有那么点喜欢我的。。。。。。你有吗?

陈向阳。。。。。。

你有吗?

我。。。。。。

我就是想知道,有吗?有吗?

。。。。。。

对着电话我想解释我自己。

告诉你我多么想你。

将你轻轻拥抱温柔靠着我。

让明天锁在门后----

我下来,慢慢走到公共电话亭。手上一张磁卡已经从刚才起就捏出了汗,在身上擦了擦,插进去。拿下听筒拨号码。

铃。。。。。。

铃。。。。。。

铃。。。。。。

催命一样的午夜惊铃。耳朵里要炸了,心被拎起来,被人象抓石子一样上抛下甩地颠过来倒过去。再象揉面一样地放在案板上一下一下地赶着,最后揉成一长条,切上滚刀,伸手一使劲。。。。。。

喂?电话那头一声熟悉的嗓音,低沉的,象激流里的磐石。不动的,在那。好象一直都在那。因为他在那,所以我的脚就变成了柔软的水草。握着听筒的手出了汗,烟从鼻子里飘出来,指尖的烟灰已经烧出老长一截,一秒种就是一万年。

喂???磐石变成了不耐的鱼,张大了喉咙吼了一声。鲸鱼浮出了碧蓝的海面,气孔中喷出高高的流泉。那种叫声,在最远的地平线都可以听得到。没错,伸手一使劲,把心拽成了拉面,再一抻,就成了龙须面。一根又一根,分明毕现,可数,却不可断。。。。。。

我把听筒挂上了。撑在玻璃门上的手一颤,烟灰落了一身,拂不尽,掸不掉,洇在衣服的纹理上,灰秃秃的几点。

陈向阳,你看着我的眼睛里到底成的是谁的像?

。。。。。。

你想着我的心里又到底是铺的谁的影子?

。。。。。。

你问我有没有?。。。。。。我有。

不光我,你这样的,我想换谁社都会有。。。。。。但是,你知道吗?这人都是有两颗心的。

一颗叫真心,一颗叫假心。

跳着的这颗只是个器官,是假心。真心是可以放在任何地方的,不支声不言语,轻易地体会不到。你说说看,你看着我的心到底是那颗假的,还是那颗真的?

王炮,你。。。。。。你怎么会说这些?你。。。。。。你是在点我吗?

也是别人点的我,不然我哪知道呢。我不敢说点你,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别。。。。。。别为了假心伤了真心。

王炮,你说的对。可惜。。。。。。嘿嘿,对我不管用。

啊?

你看看我,我还有心吗?

你。。。。。。

嘿嘿,拿把刀割出来,也就是一团面目模糊的血肉,真也好,假也好,跳也罢不跳也罢,有什么区别。。。。。。有。。。。。。有什么区别呢?

站在街灯潺潺淹没的街头。

我仿佛已不是我。

所有等待都只是为了你。

我无法改变我自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车里迷糊着的。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扔了块口香糖到嘴里,揉了揉眼。下来到附近的小店里买了面包热牛奶,蹲在路边边吃边喝。完了抹嘴给钱。

一辆轻卡过来,划破了清晨的寂静。我一扭头,上面写着吉庆搬家公司。下来几个人,懒懒散散地往不远的斜对面院里走。过了会,抗着桌子柜子出来。

我一震,他要搬家?原地转了几个圈,趁着乱和工人们擦肩而过地进去。院还是那个院。连玻璃上都还是我那天走的时候被砸出来的破洞。进屋,一看,客厅里也还是那天的样子,破椅子堆在角落里,倒了的,连扶都没人扶。难道时间停滞了吗?象是布景,戏没还停,就永远铺陈如第几幕,固定格式,只能重复上演。

是,上演了。那天的一幕又在脑子里奔流不息。血上了脑,拔脚就往楼上冲。三步并两步上台阶,走廊上的几扇门关着。如旧,我依次推开。第一扇,不是,关上。第二扇,没推开,锁着的。第三扇,还锁着。操,第四扇,直接拿脚踹了。

炖猪说,假如时间可以倒流,那结果也还是一样的。

象一个封尘已久的魔瓶被猛地拔去了塞子,声响和烟雾一起冒出来,袭向就在这里的那一瞬间。依稀很久以前的一声轻笑:王炮那泡尿撒的可真他妈久。然后是轰然的作响:你怎么也忍不住了?再往前倒带。。。。。。

屋里的人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

眼睛对上的一刹那就燃起了火,顶着一头鸟窝看着我:王炮?你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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