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起了雨。
春日的雨,纵然冷,可是配着绿油油的草木,怎么看都是温柔的。
青屋檐滴小雨,草木丛生,温柔缱绻。
雅致的花厅里,坐着南方的商贾巨流。柳家商会一年一度的年会,煮着清茶,弹着古琴,倒更像是古代的诗友会。
因为来的是柳家,所以在场都是马褂长衫,偶尔有一两位女士,也都是旗袍绣裙。
余大跟着一群小厮丫鬟站在花厅外的长廊间候着,独一份的人高马大,英俊英武,惹得几个小丫鬟频频偷看他,然后脸红抹霞。
余大回头瞟了一眼,穿着靛蓝长衫的大少爷,敛目温柔地和旁边的一个千金小姐说话。
那位千金他知道的,望城最大的药材商的独生女。
模样自然生得水灵漂亮,可不知怎的,余大觉得没有安意舒服。
他也看不清楚大少爷究竟喜欢谁了,反正不会喜欢他就是了。
他虽然有些木衲,但是在感情这方面,他还是无师自通的。
更何况言景慈也敲打过几次,他虽然不确定,但也有了猜测,大少爷知道他欢喜他,但是…对方显然并不需要。
余大转身,看着雨幕,柳家院墙角里开得鲜艳的花,都失去了色彩。
他这次入狱九死一生后,能明显地感受到,大少爷同他的距离越发地远了。给他金钱,地位,权力,但是感情上哪怕是兄弟之情都不再有。
他明白,自己这份痴,给言景慈造成了负担。
余大轻轻地叹了口气,大少爷多好的一个人,还小的时候,玩什么都愿意带着他们这群下人玩,在读书之余,还愿意教他们识字。
他开始时做事笨拙,被言府上的管家责难关小黑屋,大少爷给他送吃的,还为他解围。
后来为大少爷挡枪,他心甘情愿。
正如现在,为对方出生入死,他不会有半分后悔。
哪怕对方永远不会回应他。
言景慈出来的时候,那药商千金递给了他一个绣得很精致的月白荷包,便羞答答地让丫鬟撑着伞离开了。
等别人和言景慈寒暄完,余大才撑起了伞,他永远落后言景慈半步。
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伞面上,盖住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走了一小会儿,言景慈回眸一看,那人湿了半边身子。
大病初愈的人啊…
“只带一把伞吗?”言景慈问。
“啊…”余大愣了愣,“大少爷…您…是要自己撑吗?”
“不是,你也顾及一下自己,湿成什么样了。”言景慈停下了脚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我没事,这一点雨。”
“逞强又病倒怎么办?身体是自己的,为了谁糟践都不值当。”言景慈劝解他,“你伤才刚好没多久,我不是说了吗?你应该在府中好好养伤,不用跟着我来。”
余大低着头安静地听他说完后,手指捏着伞柄,骨节泛白,“这几日特殊,别人,我放心不下。”
言景慈觉得有些头疼,劝谁都比余大好劝。
“你…”
“大少爷…”两人同时开口,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有什么要说的吗?”言景慈主动开口问。
余大慢慢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言景慈的眼睛。
大少爷英俊雅致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他怎么配得上。
“您知道的,对吗?”他僵硬地笑了笑,然后问。
言景慈怔住了,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无头无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看,这对对方来说,实在太过大胆。
“嗯。”言景慈嗯了一声,“余大,这世上,自己要好好待自己。”
“我明白了。”他脸微红,又低下了头,“大少爷,走吧。”
身后半步,这是他余大,在言景慈身边最恰当的位置。
…
真乙坐在屋顶上,淋着雨,看着雨幕里所有人离开后,才跳下了屋檐,翻窗进了花厅。
他腰侧的铃铛叮当作响,从他动作起,柳恕就知道他来了。
整个花厅只剩下柳恕一个人,他看着全身都湿了的真乙,开口,“怎么淋上雨了?”
“在皇陵里住了几百年,恨不得日日在屋外,淋点雨算什么。”真乙笑了笑坐在柳恕旁边,“圣上,这言家的大少爷,还真有几分帝王相,至少比您看起来像皇帝多了。”
柳恕闻言勾唇微笑,“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模样啊。”
真乙摆动了一下自己湿润的袖摆,“哪还能记得啊,只是不管怎样想,您那副面孔,都是不配当帝王的。”
柳恕也没有生气,两个人像闲聊一样,“可我还是当了啊,不过真乙,连我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了。”他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这皮囊换了那么多次,没有人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
他的躯体,在阴暗的真乙永远不会涉足的皇陵里,腐烂,生蛆,最后成了一具白骨。
他作恶多端,身名狼籍,死后被万民戳着脊梁骨骂,记着他的都是恨他的。
没有一个爱他的人,会想念他。
这就是,因果循环,恶人自有恶人磨。可是他已经收不了手了,他只能一直做下去这个恶人。
只是期盼,这一世结束之后,身边的人,偶尔…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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