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斯看得清楚,这些僧人是有修为的,但是却并没有把手段用在诵经当中,全靠经文安抚人心——当然,也利用了信众的虔诚,以及对佛的敬畏,还有从众心理。
低声念经的声音汇聚成一股,形成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敢破坏这种气氛,不敢高声言语,就连最为吵闹的小孩子,都带着惶恐与未知的眼神,四下打量着周围“虔诚”的人们。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那高台上的老僧不再念经,而是开口讲法。
一个灰袍僧人敲响了一口罄,那嗡嗡的声音打断了僧人与民众的诵经,沉寂了下来。
住持老僧开始讲经说法,讲得是修心养性,提升精神境界,不掺合任何的修行诀窍,用岳斯的标准来看,都是些假、大、空的东西,让人接受现实,以平和的心态面对种种磨难,还有些导人向善的说教。
但是对于听众来说,这却是非常合适的。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吃得饱,喝的足,衣食无忧,才能潜下心来进行修行,不然一睁眼就要为生机奔波,哪里有时间修行,不如教人更好地承受苦难。
只是住持老僧讲的东西都是云里雾里,只觉得非常高深,非常有道理,但是对于文化修为低或者根本没有文化修为,或者并不通佛理的人,根本听不懂。
在岳斯眼中,那些农户模样的人,一个两个都开始打哈欠,对老僧讲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他们来就是冲着寺庙承诺的那一顿饭。
讲了一通经,主持老僧停了下来,灰袍僧人又敲了一声罄。
那住持老僧对着僧众民众说到:“贫僧年事已高,不久将圆寂,所以召开此次法会,将全寺弟子聚集于此,由诸位施主居士做个见证,今日要在寺中佛门弟子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传人,来继承我的衣钵,继承这寺庙住持之位。”
“寺中弟子众多,无论资历还是修为,都难有一个可以负重的,为了避免之后起了争执,我们不看辈分、不看资历、不看道行,只看对佛法的理解。”
“上次我已讲经,并留下了半句佛偈,留给你们七日的时间,让你们根据自己对佛经的理解,写出下半句,谁写的佛偈最有见解,对佛经理解的更透彻,便是寺中下一任的主持。”
接着,住持老僧便念出了半句佛偈。
住持老僧讲完,四下里皆是寂静,只有风声。
在场民众很多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僧众们谨而慎之,非常重视的东西,对他们来说还没有接下来的一顿斋饭重要,毕竟他们穷且卑微,就算倾家**产来寺庙中供奉,知客僧连他们姓什么都不一定记得住,比不得地主士绅、秀才书生来上一趟。
有僧人自觉自己佛法修为不到家,没有掺合进来,沉默不语,其余有信心的僧众们便是盘腿坐在蒲团上的这些,就等这住持老僧的这句话,开始应上自己的半句佛偈——他们各自的佛偈都已经写下,如今不过是念诵出来。
只是等所有僧人念诵出来,那住持老僧都没有露出满意的神情,而蒲团上的僧众开始忐忑起来,终于,有一个僧人问道:“住持,弟子们的佛偈都不符合您的意吗?”
住持老僧说到:“并非不符我的意,而是你们的心境修为都不够,对佛法的理解都浮于表面,做出的佛偈终究是差上一分——如果你们的修为都是这样,我们的寺庙便是要衰亡了。”
“曾经达摩祖师曾云,他的法只能传六代,所以禅宗只到六祖而无七祖,以我看来,我们这寺庙,再传一代,便要无了。”
主持老僧此言一出,无论僧众还是民众,无一不开始议论起来,他们都无法想象,一个偌大的佛寺,是如何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衰败下去的。
“罢了,罢了。”住持老僧伸出犹如枯木般的手指,指向了一个僧人,说到:“你的佛偈,是所有弟子中做的最好的,虽未彻悟佛法,但是已经有资格传承我的衣钵,传承寺庙住持之位了,想来你若按你佛偈中的去修持的话,这一代人的时间会延长许多。”
这时,一个并没有坐在蒲团上的僧人走出一步,对那住持老僧行了一礼:“住持,弟子虽然愚钝,但是也时时诵读经书,潜心礼佛,听闻诸位师兄念诵佛偈,心里也成了一句,不知可否……”
那住持老僧说到:“我七日之前已经说过,佛偈之事,寺中弟子皆可参与,不拘于僧众。”
那个僧人又是一行礼,说出半句佛偈来。
这时,住持老僧合掌而笑,说到:“你这佛偈觉悟非凡,可见你性子里是有佛性的,寺庙传承有望。”
其余僧众听了,有些不愤,因为这个僧人平日里几乎是个杂役般的存在,寺中人对他宽厚,教他识字读经,往日也不显山露水,此时突然冒出一句佛偈,怎么看都有预谋的,不知道这半句是从哪里抄来的,但是观礼的人有这么多,他们也不好发作,仔细琢磨一下,这半句佛偈写得非常有道理,更加有佛性。
之前被主持老僧点了一下的僧人反复念叨着那半句佛偈,然后原地拜倒:“住持,我终于明白我的修行差在哪里,今日听这师弟的半句偈语,终于拨开心中迷障。这位师弟为下一任主持,我心服口服,他对佛性的理解要在我等之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僧人便是这间寺庙未来的住持了,僧众们纷纷起身,面朝这个僧众施礼。
看了半天戏的岳斯哈哈一笑,引起众人的侧目:“你们的表演真的好。”
说罢,岳斯走出人群,将阻拦于他的小沙弥推到一边,走到那应下半句佛偈的僧人面前,扳着他的肩膀,让他面朝老僧,然后朗声问到:“住持,我问你,这个僧人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孙子!”
岳斯此言一出,庭院中轰然一声炸开,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个僧众指着岳斯的鼻子骂到:“你这癫人,为何在此胡言乱语,来人,把他叉出去!”
“别那么急着跳出来,听我细细讲来。”岳斯冲着周围几乎要暴起揍人的僧众一挥手,他们只觉怒火消散无踪,并开始质疑自己刚才为何那么怒火中烧:“你们主持别看是个有道高僧,但是他在外面是有家室的,是有子孙后代的——这个寺庙在他手中经营壮大,不说田亩租子还有放贷银钱,就说每日收的香客的香火钱,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偌大的产业他可舍不得,肯定要留给自己的血脉的。”
“但是寺庙这种东西,是无法通过正常手段成为一个人的私产的,所以你们的住持便想了一个主意,将寺庙变成他的家天下。”
“在他的孩子或者孙子小的时候,就送入庙中,让他被寺庙抚养长大,并教他读书写字,等到他成长到一定年岁之后,便与他相认,传授他修行真决,传授他佛法真意。”
“等到自己快要老去的时候,便说以佛法偈语作为选择下一任主持甄选条件,并主动给出来上半句,限定了题材范围与立意内容,让其余僧众只能按照你的意思理解来续写,无形中增加了难度,实际上完整的偈语你已经做出来了,并将下半部分私底下传给了你的后人。”
“等到今天法会,你先让寺中僧众做出偈语,无论他们做得再好,都与你原本做的相去甚远,毕竟寺中以你的佛法修为最深,其他人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超过你的,因此你的后代便会靠着你给的半句佛偈脱颖而出。”
“但是……”岳斯话锋一转,将手指指向了那个被住持老僧点出的僧人:“但是如果只是半句佛偈的话,难以服众,所以住持还找了一个帮手,一个能够被其余僧众信服的人出来应和他,只要他表现出姿态,其余僧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我说的,对吗?”
岳斯把自己看出来的东西简要地描述了出来,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住持老僧。
当然,岳斯这看出来和看出来也是有区别的,是靠着望气之术看出来的,等于开了上帝视角,而不是根据蛛丝马迹加上外挂式的分析推理——虽然两者基本没差就是了。
“哎,此事……施主说的对。”主持老僧沉默许久,才开口承认了这件事。
话音落下,原本住持老僧身上笼罩着淡淡佛光暗淡了下去,他的脸色也变得灰白,整个人凭空老了几岁,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他原本想着施展佛法,降服岳斯这个不速之客,一记佛掌把岳斯给劈死,然后说他是妖言惑众之辈,他的身份能够服众,把话说死,顺便施展些佛法,这件事便能糊弄过去。
俗语中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抱树,寺庙可不是个良善去处,和尚为什么被称为贼秃,这就是有道理的。
但是岳斯已经稍微展露了他的气势,这个寺中的所有和尚一起出手也奈何不了他,让这住持老僧知难而退,只得怪怪承认了事实。
但是岳斯没有闲情逸致来听这个住持老僧悔过,而是揪住一个小沙弥,恶狠狠地对他说到:“你的事发了,跟我走一趟吧!”
说罢,便揪着那小沙弥不管不顾地离开了,那小沙弥被岳斯揪着领口的衣服,使劲地挣脱,但是却挣脱不开,向着寺中的僧人求助,但是没有一个能够搭理他的。
唯有围观的民众对此议论纷纷,但是也只是议论纷纷而已,除了谈论这寺庙方丈的丑事之外,还有就是中午那顿饭,这寺庙僧众还会不会提供。
揪着小沙弥,岳斯施展了一个神行法,转眼间便从山腰的寺庙来到了山脚之下。
将小沙弥放到一边,岳斯抱着手,看着对方,说到:“说说吧,是怎么穿越的?”
那小沙弥惊恐地看着岳斯:“您……您是?”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岳斯继续说到:“我是穿越者联盟的一位会员,专门负责调查关于穿越者的事宜,对其进行评估判断,还有咨询对方的意见,是否保持穿越的状态……”
“等一下,您的意思是,您不是来消灭我这个穿越者的?”小沙弥说到。
“当然,穿越者联盟,顾名思义,就是穿越者一个抱团取暖的地方,只要是合乎规范的穿越者,都是我们争取并保护的对象。”岳斯说到:“当然,你也算,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那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是怎么穿越的,有没有什么金手指,还有愿不愿意回到原本的世界。”
“哦,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穿越的,反正是一觉醒来便来到了这个世界,从一个毕业之后便失业的应届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小沙弥,每天读书写字背诵经书,更多的时候是干一些杂货——金手指的话,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没有苏醒,反正我是没有遇到的。”
小沙弥思考了一下,说到:“在考虑回不回到原本世界之前,我能咨询一下,这个世界是哪个世界吗?”
“《倩女幽魂》,有没有听过?”岳斯说到。
那小沙弥点头:“听说过,聂小倩的那个世界——不对,还有小卓和小蝶那个版本的,相比起小倩,我更喜欢小蝶,身材更好。”
“你这和尚……长大了之后也是花和尚。”岳斯笑到:“不过你没机会了,树妖姥姥被连根拔起,女鬼们估计都被遣散了,小卓和小蝶的话,估计要再等几百年来。”
“那好吧,我还是回原本的世界吧,在原本的世界里,我就算啃老也能过得不错,这个世界里从早忙到晚,也只有粗茶淡饭,不说肥仔快乐水了,就连糖水都是稀罕物。”小沙弥摇头说到:“这个世界的确有法术的存在,但是我哪里能学的到。”
“那好,我这就送你回去。”岳斯从背后拿出一把钥匙,虚空一捅,打开了一扇门户,把小沙弥推了进去。
在穿过门的一瞬间,小沙弥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另一边,一个躺在**,明显已经猝死断气的青年人恢复了生命气息,猛然惊醒。
“又完成了一单业绩。”
岳斯把钥匙收起,自言自语地说到:“接下来就要调查一下,这个世界变得如此诡异的原因吧……居然有人点化了阴间……”
正说着,岳斯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扭头看去,是五个骑着马慢悠悠赶路的人,然后岳斯看到了他自己。
骑在马上的岳斯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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