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答, 还是往前走？

如果面前没有这个朝两人伸手，示意他们过去的人影，陆慢一定毫不犹豫扭头, 不管不顾, 将那个感染体的头都拧下来。

但是现在, 面前黑影却给她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她情不自禁往前一步，连斯嘉都没能阻止她。

然而陆慢走过去却扑了个空。

人影并不是实体, 而是虚影，甚至在陆慢走过去后, 还刹那间后退了，和陆慢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

陆慢停下来, 试探着说话：“你认识我们？你是谁？”

黑影没有说话，背后的鸟还在瞎叫, 下一秒突然被石头砸中似的，尖叫一声，然后彻底失去声息。

黑影依旧没有回答她, 而是指向某个方向。

陆慢顺着方向看去，居然能够看到一角天空，和缆车的一角。

这是……

斯嘉没有陆慢这么反应敏锐，或者说, 他由于视力受阻, 对黑影的动作没那么强烈的感官, 因此还保持着警惕。

“它在干什么……？它想让我们去什么地方？”

陆慢：“他想让我们从缆车下山。”

“这怎么可以？”斯嘉第一反应就是陷阱, “我们不是刚刚从村民身上得知吗？乘坐缆车下山的人都会变成怪物，他们再也没有活着回来。”

确实如此, 但是陆慢却总觉得, 自己应该相信他。

从现在手上已有的消息来看, 整座山完全封闭，几百年前逃命的村民，不论是留在山脚，还是去山顶找山神，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当然，乘坐缆车的人也没有活着回来。

陆慢凝视着人影，他固执地指着缆车。

她突然问：“你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人类依靠传送装置，感染体靠徒步行走，但是在整座山封闭的情况下，其他感染体也不能徒步进入。

所以这个人影是怎么上来的？

而且她不是在山脚发现人影，而是在半山腰突然和人影碰上，他又和其他感染体不一样，整个画风都格格不入。

他肯定在帮助自己，陆慢想。

“我决定好了。”她缓缓开口，“你们先下山，一旦情况发现不对，就从传送装置离开。”

斯嘉有些不情愿：“我们不上山了？那你怎么能一个人去……”

“等我消息，我说你们可以上来再上来。”

陆慢对人影点点头，没解释什么，但她觉得人影应该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下山的方式也很简单，怎么上来，反着回去就行，实在感官没那么强烈，就闭上眼听水滴声，只要保证水滴声一直在自己正后方就好。

两人一下山，就发现地上很多血迹，甚至不远处还有一个队员，满脸绝望地被猴子拖着走。

经过现实的残忍洗礼，他们就算再忠诚于家族，也不敢托大了。

总不能把自己命搭上去。

就在他已经陷入绝望，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的陆慢和斯嘉两人，又让他燃起希望，他开始声嘶力竭地求救。

“救命！队长，救我们！”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腿部的力量消失了，随后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队员颤颤巍巍回头，发现猴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个僵硬住，脖子上缓缓出现一条血线。

随后咕噜一声，头落在地上。

当面目睹血腥场面的冲击力很大，虽然这个队员并不是没见过类似场面，但没有那一刻死里逃生的感觉如此强烈。

砍掉猴子脑袋的是有武器的斯嘉，他一甩手术刀上的血：“其他人呢？”

队员混乱地解释：“人太多了，然后、然后大家的动静都很大，一部分想从栈道逃走，但是发现不能上去……我们都在逃。”

“这只是些C级感染体，你们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陆慢质疑：“难道你们这点实力都没有？”

队员露出可怕的表情：“C级……C级可没有它们这样的智慧，我从来没不知道猴子居然聪明到穿上我们的衣服，学我们走路！”

更别提智力低下的感染体！

斯嘉沉默了，看了一眼陆慢，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确实挺诡异的……”

他想，如果有个穿着自己队友衣服的人站在前面，他走过去拍拍肩，对方露出一张猴子脸，那确实很惊悚。

“我知道为什么了。”陆慢疲惫地揉揉眉心，“之前见过。”

在生命科学院的最高层，她就见过这种蚁群一样的感染体，它们拥有群体智慧。

不过猴子还是比不过那十位高智慧教授，不然今天大家都得团灭在这儿。

“死伤多吗？”陆慢面色凝重。

队员说不知道，但是直到他们被冲散，他还没遇到一具队友的尸体。

居然没有死亡？

陆慢很意外，陆慢比所有人都熟悉蚁群型感染体的可怕之处，她原本以为肯定会有损伤，但是居然比她预想中要好？

等将所有人集中起来后，陆慢才怔怔地听说，他们被不知名的存在帮助了。

看到他长什么样了吗？

没有，只知道一瞬间，有的人死里逃生，有的人成功汇合，一直到陆慢出现。

怎么会没人看到呢？

陆慢捂着额头想，越想越觉得，自己陷入了未知的旋涡。

她怎么会在这里得到帮助，太不可思议了。

“你们离开这里。”她做好了决定，“所有人都下山，一个人都不能留在这里。”

“等一下。”

一个声音出现让陆慢戛然而止，她刚还在队员中寻找西临泽的身影，却不曾想，西临泽从自己身后的森林里出现。

他看上去也受了伤，胳膊流着血，但是完全比不上他的表情让人惊异。

“我看到了……”

“什么？”陆慢回过神。

“我看到了，长相。”西临泽看上去失魂落魄，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是他，但是怎么可能……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慢脑子一嗡：“——你是不是，追上去了？”

西临泽抬起头：“我第一时间就追了上去，但是我追不上……本来没有人会比我的天赋更快。”

陆慢深吸一口气。

“你们不要追上来，下山去。”

她留下这句话，转头离开。

“诶等一下。”斯嘉还想追，被西临泽拦住，他摇摇头说，不要去扯他们的后腿，就是给他们最大的帮助。

这次陆慢一口气上到了三百米的栈道上。

这里更加昏暗，云层厚重地笼罩在头顶上，没有一丝光线。

仿佛一伸手，就能穿过云层。

这不是陆慢的错觉，因为她可以看到，山顶居然近在咫尺，最高处被云层吞没。

往身后看，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以及迷雾中若隐若现，延伸到不知名地方的缆车绳。

危险，危险。

陆慢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危险，她的预言能力不自觉发动，眼前闪过数个片段，都是她被追杀，撕成碎片的模样。

能够爬到这一层的动物，是戏班子中的什么？

陆慢大汗淋漓地想到那张照片，里面有一条蛇，人头蛇身的东西。

刚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脚下有异样，似乎吧唧一声踩进一滩烂泥中。

她屏住呼吸低头，却发现自己是踩在一张溃烂的脸上。

那张脸——发出尖叫，哭嚎，在地上不断游动，仿佛蛇一样，但是嘴里却说着神志清醒的话：“杀了我……”

“陌生人，请你杀了我……我撑不下去了……”

刹那间，草丛中，泥土里，树冠上，纷纷冒出无数张游动的脸。

“杀了我……”

“呜呜呜我们知道错了，让我死了赎罪吧！”

“你看看我们，帮我们一把啊！”

陆慢感到反胃，她能看出每张脸上的眼睛，他们的眼神无比清醒，仿佛变成感染体的那一刻，作为人的神志被强行保留。

这样使他们更痛苦。

而且这么多数量……恐怕不止戏班子中跑出来的动物，还有上山的所有村民。

附近所有村庄，所有听到山神呼唤的村民，都在这里了。

【快点，试试控制他们！】

这还是01号第一次这么着急。陆慢忍着反胃，强行使用天赋，然而只控制了没一会儿，她就干呕出来。

“不行……怨气太大了，我承担不了。”

如此数量繁多的人面蛇身，被留在这里折磨了几百年，而精神控制的本质是要陆慢承担和感染体的精神同调。

现在又是在离山神庙如此近的距离下。

【实在不行就先退回去。】01号顿了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陆慢已经听不到了。

她大汗淋漓，大脑嗡鸣，痛苦地弯下腰，刚刚那一瞬间她听到了盲者的声音。

“嘿嘿……果然，你才是那个人类骗子。”

声音来自天空，似乎是立于云层之上的山神庙。

但是很快，她又听到了另一个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有没有人能够带我离开……”有气无力的声音虚弱道：“这里好黑……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也行。”

“呜呜……不要让我一个人。”

陆慢很混乱。

她一下子被关在漆黑的房子中，一下子在丛林里奔逃，无数怪物在追逐自己，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怪物，非常邪恶、扭曲的存在。

好像真相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突然，自己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那个人带着她，开始往后跑。

“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