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他身上带着寒气,似担心将她冻着了,连忙将手塞回了被窝里。
“嗯,去了趟诏狱。”
静娴探出脑袋来,眼神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她不知道陆沉渊是何时离开的,只是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冷冰冰的了。
“废太子下了诏狱,你去看他作甚?早晚都会是个废人。”静娴又想去拉他,陆沉渊在一旁将身上的寒气都烤去了这才过去。
他在床边坐下来,和风细雨地对她说:“去看看他也好,免得旁人总说我不念及兄弟情谊,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静娴撇撇嘴,索性将自己的身子凑上去,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身上说:“若不是你殿前求情,他早死了。”
“阿渊,你快进来睡,外头冷死了。”
陆沉渊只要一睡进去,被窝里头就必定是暖烘烘的。
他说:“你往后不必这样劳心费神,我是个男人,身子多少还是暖和的。”
又没死透,哪里就冷死他了。
他说的是静娴用力量烘烤被窝。
“你身上热毒凶猛,但凡受了一点儿凉都能要了你的命,你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男人,自然不能轻易死了。”
“阿娴。”陆沉渊幽幽叹气,将她揽在怀里说:“其实你可以将我当成一个正常男人。”
他不是那些扶风弱柳的千金小姐,虽是一身的病,但也没那么容易死。
“那……”
“阿娴,别说话。”陆沉渊将她摁在自己胸口,细听之下,可以听见屋外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虽然被压得很好。
手腕对准门口的位置,袖箭迅速射出。
扑哧一声轻响,他推开门,一具尸体轰然倒下,袖箭正中喉咙的位置,一箭封喉,一击毙命。
尸体刚断气,眼睛还睁着。
陆沉渊拔出她喉咙里的袖箭在衣服上擦了擦,遂扔在一旁。
“这是国公府的眼线。”
“那你把她杀了,要怎么交代?”
静娴看着放在一旁的袖箭,眉眼深沉。
这袖箭曾在叶家村的时候出现过好几次,起初她倒也怀疑过是陆沉渊,但他伪装得太好了,不论自己怎么试探他都滴水不漏。
“既是送过来的,生死便都是握在主人家的。”
瞎眼婆子过来将尸体拖走处理,显然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了。
他转身过来时,发现静娴正拿着那袖箭在手心把玩着,脸上是玩味戏谑的笑容。
“阿娴,我……”我可以解释的。
静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说:“阿渊,这袖箭你倒是用得很顺手啊。”
“嗯,自小使习惯了。”
静娴上前摸摸他的手,才发现手臂处装有一精悍细小的弓弩,完全贴合在他手臂的位置。
只需要抬手,手腕处的弹簧就会射出袖箭。
“你倒是藏得深。”
“现在不藏了。”哪里是不藏了,分明就是藏不了了。
亏她以前当陆沉渊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男子,不曾想这杀人的手法比她还要干净利落。
“这袖箭,你戴在身上多少年了?”
静娴摸着他手臂的位置问,每天戴着这冷冰冰的东西,应该很不舒服吧。
“十年。”
“这十年,你用它做过什么?”静娴问。
“杀过人,也用它保护过自己想保护的人。”
“那东宫宴上,你也是故意落水的?”
陆沉渊指着头,目色淡然:“嗯。”
静娴嘴角一抽,双手更是紧了紧:“阿渊,你倒是把我也给算计进去了。”
“我总得想个法子,让你名正言顺地待在我身边。”
故而从静娴踏入昆京那一刻开始,陆沉渊便开始谋划这些了。
故意在东宫宴上落水,他知道,阿娴一定会救他。
只有让昌平自己主动在皇后面前提出退婚,这桩婚事才能彻底了结了。
“阿娴,你可否怨我骗你?对你欺瞒,不曾坦言相对。”
“亦或是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干净,你会如何?”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想着静娴知道的那一天,在她的眼睛里能否看到厌恶,那样的神色,他又能否承受得了。
黑夜中屋子里只剩下炭火的光亮,中衣雪白,黑发如墨。
静娴叹了口气,说:“只有原本内心不洁之人,看待这世间万物都是不洁的,你本就活得辛苦了些,便是脸上戴着面具,如今也被我一层层剥下。”
“你选择欺瞒,那是生存之道,我没资格评判。”
要说的话,她也不是真正的叶静娴呢。
叶静娴早就死了,现在的她不过是占据着叶静娴身体的一缕亡魂,若是有朝一日,这亡魂离体,这世上便再无她了。
她从前不觉得害怕,而今才算是惜命了起来。
“只要你对我的感情不曾欺瞒过,旁的我倒也不会计较。”
她也曾踩踏过万千尸体,双手沾满鲜血,所到之处的风尘沙海翻飞,也曾满身狼藉,与野狗抢食。
只要能活下去,她什么事儿都干。
静娴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说:“阿渊,我不会在意你过往如何,只会在乎我们未来如何。”
双眸紧紧地锁定了静娴,那漆黑的眸底泛着流光,又深不可测。
寒夜里的风呼呼吹着,过了今日就立春了。
“阿娴,睡吧。”
他将静娴圈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凉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脸颊。
他知道,静娴总有一天会知道一切的,当真相被剖开的时候,剩下的也就只有血淋淋的残忍了。
“阿渊,别骗我,以后都不要骗我。”静娴在睡梦中细细呢喃着。
陆沉渊嘴角的温柔霎时淡了下去。
眼里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冷意,那眸光莫名透着慑人的气息。
昆京刚响起第一声鸡鸣时,宫里就来人传讯陆沉渊进宫侍疾了,原是后妃们的事儿,倒也落在了陆沉渊身上。
说是因为嫡子伤了西圣皇的心,如今陛下的心思就都转移到了他这个长子身上。
“天还未亮就要进宫去了,阿渊,可有危险?”
静娴撑起半个身子,看他从容地开始换朝服。
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储君衣袍,上头绣着蟒,底阑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衬得他更加贵气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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