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无忧被他看得“咯噔”一下,无奈道:“渡修为难道是件好事?”
修为可是修士的**,自己辛辛苦苦修来的,有几个修士肯心甘情愿地白送给别人?
洛云彰却偏执道:“与师尊有关的,都是好事。与师尊有关,又只有我一人能做,于我而言,便是奖励。”
“……”
“师尊鲜少予我奖励,我便自己来取,若师尊执意奖励别人——”
洛云彰停住,一双黑眸如有吸力,将戚无忧拖曳进去。
戚无忧大致能猜到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什么——聂允便是所谓的“别人”的前车之鉴。
戚无忧:“……”
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感觉。
既因为“剧情”中领会到的心情而心疼洛云彰,又因为惯性,对洛云彰有些别样的心思,以至于感受到洛云彰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会心生欢喜,甚至想要回应。
但在两者之外,还有种“一直以为自己养了只乖狗狗,看过百科之后,才发现养的其实是头狼”的倒错感。
……什么跟什么都是。
洛云彰普普通通一句话,打翻了戚无忧心中的颜料盘。
疼惜、甜蜜、忌惮……太多心思糅杂到一起,他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情绪是源自于他自己,哪些是受人影响。
戚无忧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却起起落落几十遭,时而酸胀时而空**,最后妥协道:“即便你愿意,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愿你因为我受损伤。至于奖励,往后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开口,只要我拿得出,都会给你。”
洛云彰的眼眸震了震,本就带着占有欲的目光因为戚无忧话涣散了一下,很快寻到了焦点,染上了几分不容忽视的侵略性,狠狠刮擦过戚无忧的嘴唇,沉声问:“师尊当真,什么都肯给?”
“……”
戚无忧正色,强调道:“前提是我拿得出。”
洛云彰眼神闪了一下,掠夺欲不减,道:“我明白了。”
-
戚无忧依南宫礼所说,暂时在龙隐殿的客房里住下来。
醒来之后没多久,他便想起了永成宗那三个小弟子。
因他在山洞外面布下的隐匿阵,龙隐宗最乱的时候,也没有修士发现他们。
最后还是南宫礼亲自找到山洞,破掉隐匿阵和三道禁制,把他们带了出来。
聂允一离开山洞,就打听了他的下落,南宫礼替他应对过去。
仙门大会有抱一搅局,暂时是办不下去了,大多仙门修士都返回了自己的宗门,少数仙门弟子元气有所损伤,宗主与仙长便暂时留在龙隐宗,等待弟子们伤愈再返程。
聂允等人便在停留之列,南宫礼将他们移到了龙隐宗灵气更加充裕的地方,听说近来修行得很是刻苦。
戚无忧原想过去看看,但他现在灵脉被封,出行须得洛云彰帮忙,到时少不得要引人注目,不得已放弃了。
不能动用灵气,他便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会饿会困,还要洗澡。
戚无忧原本是打算找一处灵泉好生解解乏,但灵泉水大多寒凉,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承担不起。
于是洛云彰出去片刻,带回了一个木桶,将灵泉水注入桶中以灵气温热,戚无忧才除去衣物,入桶沐浴。
醒来之后,戚无忧总是担心“丹炉”发作,日夜不得安宁,一被温水包围,浑身瞬间放松下来,连带着脑海中绷紧的弦也变得松弛。
困倦来得突然,没多久,他便靠在桶沿,闭上了眼睛。
渐渐的,水温变凉,屋子里的温度降下来,涌动在身边的水流将他身上的热气带走,他在半梦半醒间,被冻得皱起了眉头。
月明星稀,龙隐宗内灵雾游动。
迷蒙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清风拂来,有人走到他身后,手在浴桶边按了一会儿,桶中的冷水回温,身体重新被暖流包围。
一双手搭在他的脑后,轻缓地揉压起来。
这人手法得当,戚无忧甚觉熨帖。
靠在桶沿上的后颈越来越重,意识不住地向更深更黑暗处划去。
某一时刻,他激灵了一下——不对!他分明是独自在房中沐浴,哪来的别人?!
腾然从安沉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戚无忧刷地睁开眼,手跟着抬出水面,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精准地抓住了身后之人的手腕。
“谁?!”
喝出声的一瞬间,戚无忧就分辨出了来人是谁——他抓的是那人的左腕,入手并非人的肌肤,而是坚硬的护腕,护腕上的纹路,他一摸便知。
果然,身后的人应了一声:“师尊。”
戚无忧保持着抓着洛云彰手腕的姿势没动,余光扫过木桶水面。
……什么都遮不住。
虽说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遮的,戚无忧还是松开手,落回浴桶时有意将水面搅乱。
他的喉咙有些紧,轻咳了一下才道:“我洗得太久了?”
言下之意:我还在沐浴,你进来干什么?
洛云彰的手落到了戚无忧颈侧的桶沿上,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令戚无忧后颈的绒毛立了起来。
“水冷了,我帮师尊把水温一下。”洛云彰的声音像上好的墨,沉淀着某种浓稠又温和的情绪。
水确实是温的。
戚无忧想起之前昏沉间感受到的凉意,没有说话。
房中静了一会儿。
洛云彰的手从后方伸过来,戚无忧下意识往旁边一偏,洛云彰却没停,勾过几缕被水润湿的墨发,低声道:“我替师尊濯发。”
戚无忧后背一酥,说道:“不必,我——”
洛云彰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说完便直接挽起他的头发。
戚无忧的手跟着头发一抬,停到半空,总觉着要是将头发抢回来,可能会发生更危险的事。
手指蜷起,落回去,忍着不自在道:“好,那便……有劳你了。”
洛云彰挽起戚无忧湿润的长发,白皙颀秀的后颈便露了出来。
花骨扇的香气冷而悠远,时时刻刻在诉说着疏离孤远,此刻经温热的灵泉水蒸腾晕染,那抹冷淡化去,变作一种旖旎撩人的味道。
他又想起刚推开门时看到的那一幕——师尊倚靠在桶沿上,平日里带着几分冷感的眉目被水浸润得颜色浓丽,水珠从烟黛般的长眉之间滚落,顺着鼻梁淌到唇缝,将淡色的嘴唇染上了水泽……
挽住墨发的手紧了紧,洛云彰垂下眼眸,从护腕中取出琼花屿的寒泉水,以灵气加热,淡淡的琼花香在室内蔓延。
他说濯发便濯发,不曾越界碰到戚无忧旁的地方,一言不发,缓缓用寒泉水冲过手中的长发。
即便他如此规矩,每动一下,戚无忧仍觉得背上有几根细线般的神经紧抽一下,沉在木桶中的手也跟着攥紧。
他能从浴桶摇晃的水面中窥见洛云彰专注的样子。
越看越觉得木桶中水温正在逐渐升高,蒸得有水珠从额头侧颈滑下来,所过之处痒痒的,他却找不到机会伸手去拂。
浑身酥麻得厉害,酥麻之中,焦灼的热意逐渐冒头。
戚无忧怎么样都不舒服,实在忍不住地哼了一声,这一声如同打开了某个开关,热意忽地烘上来,视野被橙红色的云雾遮挡住,他连忙撑住了身边的桶沿,才不至于窝进水里。
“师尊?”洛云彰发现他的异常,放下手中的长发,握住他的肩膀,入手一片滚烫。
他一怔,将手指浸入水中,才发现浴桶中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几乎有些烫人了!
像是在蒸炉里摸到了一块冰,戚无忧立即攀住洛云彰的手,他尚有一丝理智在,强行松开手,但由内而外,蚁噬般的痛热很快压过了他的神智。
洛云彰脸色微变,抬手一勾,放在屏风上的长袍落到他手中,长袍一展盖住戚无忧的身体,他弯腰直接将戚无忧从浴桶中抱起,快步走向床边。
洛云彰将戚无忧放到**,让戚无忧靠在自己身前,右手拇指和食指一抹,一滴血珠出现在指肚,轻轻托起戚无忧的后颈,将指肚中凝出的那滴溶有修为的血,滴进戚无忧的口中。
戚无忧身上灼痛难忍,眼前忽明忽暗,忽然有一滴腥甜的东西滑入口中,清亮如水流般的感觉在身体里漫开,所过之处,火燎般的痛感皆被抚平。
蚀骨的热意褪下去,眼前那抹让人焦躁的橙红色散开,身体又有了实感。
他睁开眼,先看到的是黑色的衣襟,恍惚觉得自己手里抓着什么,一低头,发现掌心正按着洛云彰的护腕,坚实的手臂从背后环过来,将他揽在了怀里。
而他身上的衣服穿得随意,被从浴桶里带出来的水浸得发潮,衣襟没束好,胸口、大腿、手腕都露在外面,头发还没干,滴落的水滴把洛云彰的衣袖染得颜色更深,简直是……一片混乱。
洛云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尊,好些了吗?
戚无忧:“……”
怎么说,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
除了落霞台那一次,戚无忧此生没这么狼狈过,暗作还未清醒,撑着洛云彰的肩膀起身。
不撑不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洛云彰的肩膀竟这么宽,这么坚实。
“师尊?”
洛云彰没拘着他,顺势跟着他站起来。
揉乱的衣摆坠下去,盖到了脚踝,戚无忧趁势把领口往后拽了拽,大敞着的领口合拢些,才扶住洛云彰手臂,缓了缓道:“好多了。”
他看着屋中摆着的木桶,以及从木桶边缘淅淅沥沥一直蔓延道脚下的水迹,喉结滑动了一下,口中的腥甜气越发明显。
“刚才……”戚无忧屈指蹭过嘴唇,指侧沾染了一抹还没干涸的浅红,他身上发冷,转头问洛云彰,“是‘丹炉’发作了?”
洛云彰一直在他身后虚扶着他,点了点头,手擦过他的耳侧,拂过他的湿发,手指所过之处,头发上的水迹蒸发。
他又上前一步,另一只手从另一边的肩膀上掠过,如此一来,便像是把戚无忧抱在了怀里。
“师尊不必担心,南宫宗主会尽快为你调制出解药。”
“……”
清醒时经历过一次“丹炉”发作,戚无忧才切身领会到“丹炉”有多么恶毒。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要靠着别人的血气活下去。
戚无忧厌极了这样的感觉,拧着眉许久,道:“给我……一粒丹药。”
洛云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看他,手指从左腕上掠过,手指间多了个东西,微微低头。
戚无忧本想伸手去接,洛云彰却避开他的手,把那东西推到了他的唇齿间,他索性就着洛云彰的手张开嘴含进去,入口寒凉香甜,很快将血腥气盖下去。
一口他便吃出来,这东西并非丹药。
戚无忧诧异地抬头。
洛云彰与他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能数清彼此的睫毛,轻声问:“师尊喜欢吗?”
戚无忧被他问得一嚇:“……什么?”
洛云彰垂眸看着他道:“师尊的灵脉被封住,无法炼化丹药,吃下去,只会给师尊的身体造成负担。这是我以往收来想要送给师尊的俗世蜜饯,师尊喜欢吗?”
“……”
蜜饯甜而不腻,应是经过特殊的处理,含一会儿就要化了。
随着蜜饯化去的,还有刚才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戚无忧不愿承认,但洛云彰的存在确实让他安心很多。
他躲开洛云彰的视线,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颇复杂地想:还算……喜欢吧。
-
第二天南宫礼来为戚无忧号脉时,才知道“丹炉”发作了一次。
号过脉,戚无忧心急地问:“南宫兄,解药可有眉目了?”
南宫礼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想了想,道:“倒是有几个想法,只是还未成熟,可能需要戚兄配合试药,戚兄可愿意?”
只要能赶紧把身上的“丹炉”解了,让戚无忧做什么他都愿意,他毫不犹豫地应道:“南宫兄尽管来试。”
南宫礼没多停留便离开,第二天带来一粒红色的药丸。
药丸散发着浓浓的苦腥味,他道:“此乃我近日调制出的,专门应对热毒的祛毒丸,服下应当能将戚兄身体里的血和毒血区分开,届时便可将‘丹炉’逼出体外。”
戚无忧接过药丸便要吞,南宫礼挡了一下:“祛毒丸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对一般热毒有效,对‘丹炉’未必起效,而且与热毒角力过程会很辛苦,戚兄可要想好。”
比起做渴血的怪物,疼一疼又算得了什么呢?
戚无忧笑了笑,直接将祛毒丸含进去。
药丸从喉咙滑下,便像是有一个小钩子顺着喉管一路划下去,引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祛毒丸下肚,如同在油锅里扔下了一个□□,大火腾地烧起来,戚无忧身上滚烫,内里灼烧,痛苦难忍。
立在一旁的洛云彰一见戚无忧露出疼痛神色,便要用灵气帮他止痛。
南宫礼阻止道:“洛小友,须得让祛毒丸与‘丹炉’互搏,压制住‘丹炉’,方能起效。洛小友若以灵气相助,也只是暂时压制住祛毒丸的药力,等到灵气撤离,药力只会反扑的更厉害,反而是加重了戚兄的痛苦。”
闻言洛云彰眉心颤动,犹豫片刻,上前搂住戚无忧,低声道:“师尊若是疼极了,便咬我的肩膀。”
戚无忧额前疼出冷汗,此时此刻,他亟需一个能依靠的人,一手抬起死死扣住洛云彰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后背大幅度地起伏着。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体内的灼痛逐渐消失,戚无忧身体无力地软倒,洛云彰及时一捞,将他稳住了。
南宫礼知是“丹炉”与祛毒丸角完了力,过来抓住戚无忧的手腕。
戚无忧满头是汗地伏在洛云彰的肩头喘息着,扭过头,声音嘶哑地问:“……怎么样?”
南宫礼蹙眉摇摇头道:“祛毒丸被‘丹炉’炼化了。”
戚无忧原本也没期望这么简单就破解“丹炉”,露出一个虚弱的笑,道:“劳烦南宫兄再寻别的解药来试。”
南宫礼看着他的样子,“戚兄……”
戚无忧道:“我撑得住。”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贺兰盏和抱一那样的疯子。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洛云彰。
他脸色苍白,神情却很坚定,南宫礼对上他的视线,明白他的意思,郑重地应了一声:“好。”
隔了几日,南宫礼又带来了改良过的祛毒丸。
但“丹炉”实在邪门,新的祛毒丸也只是多折磨了戚无忧半盏茶的功夫,就再度被“丹炉”炼化。
而后南宫礼又试了针灸、药浴、火刺、冰培等等方式,竟无一能治得了“丹炉”。
最终,南宫礼从《上古医撰》中,寻得一“换血”古法。
顾名思义,便是要将戚无忧全身的血液换上一次,过程极为痛苦,九死一生。
戚无忧慎重考虑了一晚,与其让他这辈子都要受“丹炉”挟制,不如破釜沉舟。
他决意要试上一试,却被洛云彰拦住了。
“‘丹炉’要多少修为,我喂给它便是,师尊为何要把自己置于险境?”
“非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而是想要应对‘丹炉’,只此一法,我不得不试。”
洛云彰眼见他受了多日折磨,忍耐已到了极限,眼中如有冷火跳动,一字一句道:“师尊从不考虑我吗?”
“……”戚无忧哑然片刻,“我正是考虑了你,才不想……”
神色阴鸷到极致,洛云彰竟笑了出来,道:“我便知道,师尊从没想过留在我身边,现在,是又想扔下我了吗?”
龙隐殿中无端起风。
洛云彰身后的鎏金柱上出现裂纹,地面的砖石也咔嚓碎裂。
戚无忧:“……”
怎么说生气就生气。
南宫礼从旁沉吟许久,此时出声道:“其实除了‘换血’之法,还有另一个办法。”
有别的办法怎么不早说?
他又没有受虐倾向,不到走投无路,也不想行“换血”之法。
戚无忧问:“什么办法?”
南宫礼看了看戚无忧,又看了看洛云彰,道:“‘丹炉’才刚架起,容量并不大,若是这时,放入过量的‘药材’,‘丹炉’消化不了,自会破裂。”
放什么?
怎么个放法?
戚无忧觉得南宫礼这话说得弯弯绕绕的,蹙眉:“南宫兄可否说得直白些?”
“便是找一个修为远超于戚兄,又愿意为戚兄损耗修为的人,同戚兄……”南宫礼眼观鼻鼻观心,道:“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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