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玄说完,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才冷淡道:“看在你夫人的份上,今日我不追究你对明珠出言不逊的事。”
“蒋明瑾,颠倒是非的事你做了也不是一件两件,从前的事我原本忘得差不多了,你若好好在沈家过日子,我也没打算再把你如何,你却偏偏要犯到我手上,那就怪不得我了。”蒋明珠看了看一脸不甘不信的蒋明瑾,转头对聂玄道:“殿下,她方才说的那些,是她提出来与我结盟的法子。”
聂玄随意地点了点头:“这种心思毒辣的人,留着也是祸患,拉下去杖毙吧。”
沈策蓦然一惊,顿时回过神来,看着蒋明瑾的目光变了又变,神情复杂。却到底没有开口说话。只抬了头看向蒋明珠,似是拿不准该不该求情。
蒋明珠正眼都没落到他身上,冷笑了一声,转头对聂玄轻声道:“殿下,别脏了咱们家里的地方,送去衙门吧,毒害正室和嫡子,该如何便是如何。”
她知道聂玄要直接杖毙蒋明瑾,是为了给沈家和蒋家留一点体面,但沈策这种性子,若不是痛得狠了,怎么会记得住教训!她就是要让沈策知道,是他间接害得白琦菲早产,害了沈家一直以来家风好的名声。
至于蒋家的名声,她从来也没在乎过。
聂玄眉心微蹙:“当真要这么做?”
蒋明珠毫不迟疑地点了头,聂玄便也不再多说,只叫过萧文远来吩咐道:“萧文远,你亲自把人送去,她嘴里话太多,弄干净再送去,免得污了别人的耳朵。还有,告诉京兆尹,她不但加害主母,还辱及太子妃,判得轻了,我心里不痛快。”
蒋明瑾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是再无活路了,面如死灰地跌坐了下去。她被带来之前就知道今日是凶多吉少,只想拖蒋明珠同归于尽,此刻更是再无所顾忌,猛地爬起来朝蒋明珠冲过去:“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就一点都不为他积德么!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自然早就有侍卫过来拦住了,蒋明珠站在聂玄身侧,丝毫没有动摇,只简单道:“你罪有应得。”
聂玄一挥手,萧文远躬身领命,立刻便有侍卫上来将状若疯癫的蒋明瑾拉了出去。蒋明珠始终抿着唇,再没说话。
* * *
到月上中天,白琦菲终于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阮斛救治了几乎一整天,一出来便差点晕过去,聂玄忙命人把人扶了,让他到偏殿歇着。
沈策听到母子平安还有点发愣,蒋明珠心里对他极失望,也不愿搭理他,只叫过素和:“你帮我把小瑶送回去,也去沈家报个平安,让姑父和姑母放心。另外,安排白姐姐带来的丫头婆子在厢房住下来照顾她。”
她自己本也有孕在身,虽说平日里身体强健,但折腾了一整天,到底是累得狠了,吩咐完便对一直陪着自己的聂玄笑了笑,低声道:“殿下……”
聂玄没容她说完,便牵着她往寝殿走,待进了寝殿,屏退了下人,才伸手把她抱起来,轻柔地放在榻上。
他动作温柔,眉目中尽是疼惜,蒋明珠悄悄握住他的手,轻轻碰了碰那裹着的纱布,低声道:“殿下,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了,对我们的孩子不好?”
聂玄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还是有点介意蒋明瑾方才说的“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微一凝眉,看进她眼里,认真道:“金刚怒目,才能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降服四魔也是为了普度众生,这世间有善恶,惩恶也是扬善。沈策那样的‘善心’,是用别人的不幸堆砌起来的。比起那个,我更希望我的妻子有真正的大慈悲,不欺善,更不纵恶。你做得很好,我儿子知道了,也只会觉得骄傲。”
他说到最后,便笑着摸了摸蒋明珠微微隆起的肚子:“对不对,儿子?”
“殿下……”蒋明珠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忍不住笑了笑:“殿下,能遇到你真好。”
这个男人心性坚韧而笃定,认定了的事就不会迷惘。宠着她护着她,却并不是把她当做附庸,而是牵着她,引导她,护着她成长。何其有幸,能有那样的机缘巧合遇到他。
聂玄一扬眉,似乎对她的话很是受用,低头亲了亲她:“好了,去睡吧。”
“殿下?”蒋明珠看他亲过自己竟复又起身,不由奇怪:“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这么长功夫,王忠思估计把绣房里外的地都翻了一遍了,我过去看看,”聂玄看她也要跟着起身,立刻把脸一板:“你不许去,听话。明天再处理这事。”
蒋明珠确实是累了,见他一脸不容反驳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殿下也早些回来歇息。”
聂玄这才满意,俯身亲了她一下,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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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房里还是灯火通明,聂玄一进屋就看到王忠思拿着一副字出神,走近了一看,竟是自己写的那副百寿图。
今日的事都因为绣这百寿图而起,聂玄只要想到这桩事原本是冲着蒋明珠来的,就还觉得心惊胆战的,一看这副字便皱起了眉:“王忠思,查得怎么样了?”
王忠思研究得入神,正打算把这副字凑近了闻,哪里想得到这么晚了他竟还会过来,不由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惊道:“臣给太子请安。”
聂玄挥手表示免了,四下看了看,见地上还有干掉的血迹,才道:“这里没有外人动过吧?”
王忠思连忙摇头:“这里一直有侍卫把守,且微臣在这里检查也一直没离开过。”
聂玄点头:“除了那金丝,还查出点什么了么?”
王忠思极有眼色,先前看聂玄对蒋明珠紧张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太子妃在太子心目中很是重要,连忙道:“太子妃真是冰雪聪明明察秋毫,方才她说还有不对,我还觉得是多虑了,一彻查,果然如太子妃所说……”
王忠思对药物的了解确实无人能出其右,但为人偏偏喜欢钻研为人处事之道,太过圆滑,他若像阮斛一样一心扑在医术上,又何止这点成就。聂玄有点无奈,倒也没多反感,只点了点头打断了他:“这幅字有问题?”
“殿下英明,”王忠思看他有点不耐了,立刻收了拍马屁的话,恭敬道:“殿下写这幅字用的应当是徽州进贡的龙脑墨吧?”
“嗯,这是为母后千秋所献的寿礼,母后喜欢这种墨,”聂玄疑惑:“怎么了?”
王忠思拿着那幅字凑近了一些,心道女人勾心斗角起来可真是心思缜密,只是这话他可不敢对聂玄说,只正色道:“进宫的龙脑墨一般都添加麝香、冰片、龙脑。”
聂玄虽不通医术,但一听“麝香”就寒了脸。
王忠思连忙解释:“其实正常制墨用的量很小,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但殿下用的这墨,似是被人动过手脚。麝香的分量远远超过了冰片、龙脑,若是长时间对着,会有影响的……”
聂玄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即使心里怒火滔天,面上却半点不显了,只平静道:“会如何?”
王忠思不是第一天认识聂玄,吓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道:“久了,会使胎息不稳,有滑胎之险,若是太子妃一直对着这幅字来绣,等绣到快结束,再碰到那节金丝时,恐怕……恐怕孩子就保不住了。”
聂玄沉默了片刻,竟是勾了勾唇:“好,好得很!你回去吧,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记住,你今日只查出了金丝被浸染了药。你若走漏了风声,就自己给自己准备一副药。”
王忠思心里一跳,连忙诺诺地应了,这才退出去。
聂玄吩咐萧文远把这里的侍卫撤了,东西收拾干净,这才慢慢走回了寝殿。
蒋明珠已然睡熟了,她怀着孩子,本就嗜睡,今日又着实辛苦,虽也记挂着王忠思那里有没有查出结果,却不敢拿孩子开玩笑,喝了安胎药,便安分地睡了。
聂玄没让下人伺候,自己在床边坐了下来,看她睡得很熟,全然安心的样子,不由轻轻一笑,小心地在她身边躺下来,怕吵醒了她。
蒋明珠却好似有所察觉,不自觉地往他身边蹭了蹭,睡眼惺忪地呢喃了一声“殿下”。
聂玄好笑地把人拥进怀里,低声道:“是我,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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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明珠醒来的时候阮斛已经在殿外候着了,聂玄也没去上朝,跟她说了昨夜查出来的结果,亲自盯着阮斛给她诊脉。
阮斛倒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心无旁骛,注意力全在脉象上,根本没被聂玄低沉的气场影响,轻松道:“太子妃身体底子很好,虽然是受了些影响,我开几服安胎药调养一阵子,吃上一个月便好了。”
聂玄点了点头,让他下去开药,一边给蒋明珠倒了杯水:“阮斛医术好,但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一板一眼,很多龌龊的手法是想不到的。下回再有要叫人检查物件这种事,你找王忠思。这件事也是我疏忽了,差点让你受苦。”
蒋明珠摇了摇头:“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不怪殿下。这件事布局缜密,从殿下开始准备寿礼的时候就计划好了。殿下让王大人暂时不泄露龙脑墨的事,是有什么打算么?”
聂玄捏了下她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意:“聪明,你猜猜,这里头牵涉了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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