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修养,宝娟身上的伤势才算基本痊愈,沐婉芙原本也想让她多休养几日再当差,宝娟却推托说再让她在宫里整日白吃白喝,她非得变成一个废人不可。沐婉芙见她如此,便也由着她去了,只是上夜的差事多半还是交由麻四等人去做。
宝娟养伤的这段时日里,绣鸾绣凤每日都会去她的房内陪她说话,因此宝娟也知晓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
四更的更鼓一响,福泰宫的暖阁便有了动静,上夜的暗夜吩咐了绣鸾绣凤去准备盥洗的清水,宝娟则进了殿内给沐婉芙梳妆更衣。多日没让宝娟伺候自己梳妆,沐婉芙盥洗完毕后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多日没伺候本宫梳妆了,今日便是考验你平日有没有躲懒的时候呢。”
宝娟笑着道:“难得主子还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的,奴婢自当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说罢,便取了梳篦替沐婉芙梳理着秀发。
沐婉芙在宫中多次大起大伏,从刚入宫时那个小小的禧嫔,走到如今的从二品的妃位,其中的辛酸唯有她自己才能明白。宝娟熟练地为沐婉芙挽了个如意高髻,发髻中央堆以各色绢纱制成的簪花,发髻两鬓分别以虫草头镀银流苏簪琯着,形成蝶戏花丛的意境不可不谓是十分用心,耳间配以双色猫眼石耳坠,配以青蓝色云缎暗花五镶五滚和合如意缎袍。
沐婉芙对着铜镜比了比发髻上的簪饰,赞许地对宝娟说:“看来你的手艺非但没有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
“主子谬赞了。”宝娟谦顺答道。
在宫中略用了些点心,沐婉芙便乘辇轿往皇后的坤宁宫去请安了。
熟话说冤家路窄,这话一点也没有错。沐婉芙的辇轿与锦妃的辇轿同时在坤宁宫外停了下来,若是置之不理的话,难免有不与各宫和睦之嫌疑。既然遇上了,沐婉芙也就不准备再避开了,锦妃今日也是十分明艳的打扮,素色云缎之上运用十八色金银丝线秀出百朵逼真的折枝**图案,朝阳髻上配以子孙福禄点翠祥云嵌金镶珠莲花结子,两鬓分别以金嵌珠石宝瓶簪花作点缀,以一枚银镀金嵌宝珠花盆簪固定发髻,耳边佩戴一堆细长的飞燕流苏耳坠,行动之间更添几分妩媚之色。
“姐姐今日这身装扮可是十分明艳抢眼呢,看来绣作师傅们的手艺的确是越来越精进了。”沐婉芙的话语只是表面上的客套罢了,锦妃那么聪明,且又善观人心,必定听出了沐婉芙话里藏着的玄机。
锦妃扶着巧儿亦走到沐婉芙的身边,笑着说:“妹妹这话的着实是见外了,妹妹如今风华正茂,而姐姐我再如何明艳终究是不及妹妹有宝娟姑娘在身边伺候的本事,相形之下巧儿的一对巧手倒是略显笨拙了。远而观之妹妹今日的发髻衣饰才是十分的别出心裁呢。看来宝娟姑娘的伤可是大好了。”
宝娟和巧儿互相给沐婉芙和锦妃行了礼,沐婉芙这才瞥了眼身边的宝娟,“姐姐说的极是。宫里的奴才们当中,唯有宝娟的手艺和心思是最巧的,也最懂妹妹我的心意。其实巧儿姑娘跟着姐姐那么久了,怎会不明白姐姐的心意呢,恐怕是姐姐想要的太完美所以才会觉得巧儿姑娘的力不从心吧。”
“哈哈哈……”锦妃朗声笑了起来,随即故作亲昵地携了沐婉芙的手一同进了坤宁宫的垂花门,“依我看哪,这宫里也就是妹妹最明白我的心思。咱们还是别顾着说笑而忘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正事呢,快些进去吧。”
沐婉芙也不推阻,只是任由着锦妃牵着自己的手穿过影壁、进了垂花门,
坤宁宫的主殿内,皇后身着石青色凤穿牡丹单袍,梳的端正的香扇髻上簪戴着只有皇后才可以佩戴的飞凤展翅镀金点翠嵌珠石钿花,凤首处衔着有数十粒打磨齐整的宝石流苏,如此也给皇后端庄的容貌之间略添了些娇柔之色。
德妃坐于皇后的左侧,朱紫色萱草兰竹纹暗花单袍平素如常,元宝髻中央也只以绢纱制成的粉色荷花固定,再坠以碧玺碎花小簪,海棠花式耳坠,便再无其他了。
锦妃与沐婉芙携手进了主殿齐给皇后请安:“臣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巧儿和宝娟亦向皇后和德妃行礼道:“奴婢给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德妃娘娘吉祥。”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德妃方才还在跟本宫提议后宫近来杂事繁多,二位妹妹又是心思缜密之人,有你们二人帮着本宫和德妃分担一些琐事,本宫与德妃便也可以轻松一些了。”皇后和颜悦色的说着,又吩咐她们:“免礼,都起来吧。”
锦妃与沐婉芙谢了恩也都一一归坐,“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妾乃一介蒲柳之姿,若论心思缜密,处事进退有度,臣妾哪里敢于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比肩,况且禧妃妹妹也是蕙质兰心之人。臣妾恐怕自己无法胜任呢。”锦妃故意装作谦顺的模样,更是假意推诿。
“锦妃姐姐切勿妄自菲薄才是,姐姐是仁惠皇贵妃的胞妹,必定是遗传了胞姐仁惠皇贵妃的贤良淑德,胞姐曾是后宫贤德的表率,想必锦妃姐姐的聪明才智必定不会输给胞姐的。”沐婉芙心知锦妃一心想要协理后宫的权柄,所以便主动往她的身上推了,“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的美意臣妾不是有意推诿,只是珎儿还小,灵素又到了渐渐通事的年岁,瞧着德妃姐姐十分守礼的雪鸢格格,臣妾方才觉得自己对灵素的关怀实在太少。所以臣妾才斗胆拒绝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的好意,还望皇后娘娘勿要怪罪臣妾才是。”
皇后见沐婉芙这般,也不欲再勉强她,又对锦妃道:“禧妃的话也不无道理。皇家的格格可不能向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般胡闹,既然灵素和永珎都还小,禧妃晚两年再为本宫和德妃、锦妃分担些也没什么坏处。到时候还可以向锦妃学学经验,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此事就这么议了吧!”端了茶盏啜了口茶,皇后才又继续说道:“此事,本宫已于昨日向皇上禀明了,皇上也有意等灵素和永珎再大一些再让禧妃妹妹分担此事,可见皇上的心里还是心疼妹妹的。”
沐婉芙起身向皇后谢了恩:“臣妾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体恤。”语毕,又向锦妃道了喜,“妹妹先在此恭喜锦妃姐姐呢。”
锦妃忙起身盈盈跪下谢恩道:“臣妾不才,蒙皇上和皇后娘娘器重才能担此重任。臣妾必定不辜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厚爱,尽心尽力的协助皇后娘娘和德妃姐姐共同协理后宫事宜。”
“恩!”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示意锦妃归坐。
“日后有着锦妃妹妹担待着六宫的琐碎事务,臣妾也好躲会儿懒了呢。”德妃见协理后宫之事已尘埃落定,便也掩嘴向皇后说笑道。
皇后温婉的脸上亦挂着笑意,“锦妃妹妹初摄六宫事,当然有诸多地方需要你从旁提点一二才是,你若是想此时躲懒的话,恐怕未必能如愿了。”
“可见臣妾天生便是这样的劳碌命,比不得禧妃妹妹那样的好福气。既然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那臣妾也就只得从命了。”德妃笑意颇深地扫了眼沐婉芙,沐婉芙也只以温和的笑意回应她,殿内唯有锦妃一人难掩喜悦之情。
不多时,淳妃,佟香雪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坤宁宫请安,皇后方才将授予锦妃协理六宫事的口谕告知了众人。佟香雪本会意了锦妃拉拢她的意思,如今见皇后授予她协理六宫的权利,更是对锦妃另眼相看。
沐婉芙见锦妃的眉目之间满是得意的神色便也知晓她对着协理六宫权利的受用,心想她锦妃也不过如此罢了。只是瞧着佟香雪不经意露出的对锦妃另眼相看的神色,便已知道她那颗不安分的心恐已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腕间的翠镯子不经意地磕碰在金丝楠木的案桌上,脸上的笑意依旧:这么一来也好,省得自己再费心思回头来对付这个佟香雪,将她与锦妃那伙人一网打尽,倒也不失为一件省力气的活儿。
宫中掌灯之时,锦妃在延福宫大摆筵席招待后宫众人,皇后坐于首席之上,病中的太后亦命桂嬷嬷送上了自己当年陪嫁的翠镯子以贺锦妃荣获协理六宫的殊荣,各宫也都送上了不薄的贺礼。锦妃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况且如今又有协理六宫的殊荣,众人也都怕万一锦妃这位新上任的新官第一个拿自己开刀,所以也都不敢冒这份儿险去开罪锦妃。筵席之上,众人皆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
沐婉芙虽然知道这么做是长了锦妃的志气,但筹谋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若是不让锦妃在这个时候得意忘了形,如何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输的更惨呢。
锦妃荣获协理六宫殊荣的这一夜,奕渲自然是歇在延福宫的,并于三日后正式将协理六宫事物的圣旨亲自颁给了延福宫,宫中向来拜高踩低,风吹两边倒的小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攀龙附凤的机会,例如像静嫔那样的小人。
与延福宫的热闹络绎相比,沐婉芙在自己的宫里倒也是乐得轻松自在,然而这样轻松自在的日子也在一日的午后锦妃突然的到访而打破。
沐婉芙身着杏黄缎碎花氅衣,斜倚在贵妃凉簟上握着一卷线装版的宋词翻阅细品,是一阕秦少游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沐婉芙无味的将手中的宋词放了下来,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她的满腔柔情错付了一个寡情薄幸的男人,尽管如此却还对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抱有一丝的奢望。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痴心错付,佳期如梦呢。人这一生没有什么事是万事通顺的,华服宝钗真的能解自己下半辈子的寂寞嘛……
锦妃扶着巧儿的手已经走到了暖阁外,珠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妹妹当真是闲情逸致了,秦少游的词最抒情不过了。只不过,禧妃妹妹究竟想与谁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姐姐乃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妹妹的宫里了。俗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宝殿,姐姐此番前来怕是没有串门子那么简单吧。还请姐姐不妨直言,妹妹我实在不喜欢与人打哑谜。”沐婉芙见锦妃已经走了进来,便也不起身迎她坐下吃茶,只让她自行方便便是。
锦妃也是爽朗地笑了笑,赞道:“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那本宫便也不与妹妹绕弯子了。其实本宫今日前来是替妹妹宫里的宝娟姑娘做月老来了。”锦妃便也不客气,顾自坐了下来,“如今宝娟也到了该出宫的年岁了,妹妹又是最疼爱这个奴才的,当然也希望这个丫头找户好人家不是。姐姐我也是刚刚接过后宫的这摊子事,心想着上次珍妃和永璂的事情给妹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哪!所以啊,最好的法子便是给宝娟姑娘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反正这个事情只要是妹妹点头了,皇上那边姐姐我自然才好去回话的。”
“看来姐姐似乎没有要与妹妹商量的意思。反正姐姐现在也料理着后宫诸事的权利,总之都是为了妹妹和宝娟好的,只希望姐姐不要委屈了宝娟才好。”沐婉芙一壁说一壁做了起来,又唤来了麻四进来,“去叫宝娟过来。既然锦妃娘娘有意要与她寻一门好亲事,我这个做主子也不好多言什么,但求锦妃姐姐千万说话算话算话才是。”
“主子,可是……”麻四见沐婉芙如此,不由要为宝娟争辩起来。
沐婉芙的眼色一凛,厉声道:“大胆奴才,这里何时轮得到你在这儿胡言乱语了。”
宝娟身着泥金缎宫服款款走了进来,向沐婉芙和锦妃肃了肃,“奴婢叩谢主子这些年对奴婢的恩典,如今奴婢便要在此拜别主子了,但求主子在奴婢走后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叩拜完毕,宝娟又向锦妃道:“承蒙锦妃娘娘看的起奴婢,肯为奴婢筹谋一门婚事,锦妃娘娘对于奴婢的恩典,奴婢必定永世铭记于心,不敢忘却半分。”
“锦妃娘娘说了会替你某一门好亲事,那必定会替你某一门好亲事的,这点本宫是绝对的放心的。日后出了宫好好的与人家过日子,若是想本宫了,便带着夫君进宫来给本宫请个安什么的;若似乎在宫外受了什么委屈,大可以回来跟本宫说说,本宫也绝不会让他欺负你的。”沐婉芙扶起了宝娟一字一句的叮嘱着她。
锦妃见她们主仆如此,心中更是不悦:“既然妹妹答应了,那姐姐我啊便带着宝娟姑娘先回去了,反正前朝的好男儿自然多的是;姐姐我虽说不敢保证宝娟的夫婿必定是豪门贵胄的子弟,但也绝对是品性纯良的世家子弟,妹妹且放心便是了。”
“姐姐请!”沐婉芙也不再阻拦,只是任由着锦妃将宝娟带走了。
麻四见状,连连道:“主子,这锦妃娘娘分明是居心叵测,你怎么能答应了。”
“本宫做事你们不要问那么多。”沐婉芙冷冷的打断了麻四,吩咐着:“你传本宫的口谕,若是日后事涉延福宫的,你们都必须有所避讳知道吗?万万不可与他们发生正面的冲突,不可再给宫里添乱了,知道吗?”
麻四只恨自己能力有限,根本帮不上忙,“奴才…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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