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零，百倍增速的消去，从“适应”中退出来的，是昂热。

神王给予窥探王座的凡人回应，那是居高临下的惩戒。

取消言灵，那就是奥丁在这场战斗中用出的杀招，更是直接宣判胜利的一手。

对于混血种来说，肉体即便顶了天也不可能和纯血龙比拼生命力，即便力量像藤丸立香那样不讲理得大，也不可能和成就龙躯的王者们比拼蛮力。

言灵是唯一有可能触及到龙王领域的技能。

不是因为混血种擅长言灵，而是比起其他的领域，混血种唯独言灵有些机会靠着数量和配合来超越龙王的想象。

但此刻，那种猜想被抹杀了。

龙王可以取消言灵，这个情报如果人类的历史正常继承下来的话，那曾经杀死过龙王的古代混血种没道理不将之宣布。

但因为奥丁将历史篡改的缘故，人们自然不知道这个极为重要的情报。

奥丁是个无比谨慎，甚至是阴险的神，哪怕是在和楚天骄的战斗中，他也没有使用这个权能，直到被昂热和立香的配合逼到绝境，才迫不得已使用了。

而此刻——

神枪以反握的形式立于半空，在下一刻坚定而残酷的……

贯穿了昂热的身体。

顷刻间，腹部大动脉被整个贯穿，附着在表皮上的鳞片连阻挡都做不到，在触碰到枪尖的瞬间就湮灭破碎！

但是，血液也没能够从昂热的身体内涌出，不仅仅是因为枪完全刺入老人的身体卡住了伤口，是因为那炙热的高温将任何血液都蒸发殆尽！

……！

焦黑的纹路从腹部开始蔓延，昂热嘴唇颤抖着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惨叫，血液从嘴角流下，男人却把没有斩下的刀重新握紧，眉眼疯狂的同时——

落刃。

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的第一反应也是继续砍下那一刀。

但……

噌！

“——”

昂热面目狰狞的看着奥丁收枪，将自己最后的挣扎打断，面色冷然。

而近在咫尺的斯莱普尼尔一脚踹在昂热胸口，伴随着骨骼破碎的细碎响声，老人宛如破败的抹布般倒飞而出。

奥丁本来还想要追击，斯莱普尼尔都已经踏出了半步，却又猛然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回头，神枪向着死角毫不犹豫地刺去——

“呜！……”立香手臂外侧划过冈格尼尔，随之烧焦的纹路便爬满手臂，但少女依旧忍着剧痛猛然踏出侧踹，用的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时，在某位女神身上学到的墨西哥摔角技。

鞭腿烈风凛然，已经见识到女孩力道的神明虽然觉得自己不至于受伤，但也不想要硬接，于是只得侧身躲避。

而立香顺势跨过神王接住了半空中的老人，却被忽然袭来的飓风击中侧腹，身体不由自主地倒飞而出。

砰！！！——

碎石弥漫，立香抱着昂热有些狼狈得摔入了地面自然形成的凹坑之中。

“咳咳咳咳……”

肺部压抑，但立香迅速将昂热放平，忙不迭地确认起老人身上的伤口。

那简直是，令人胆寒的伤口。

腹部贯穿伤，说是贯穿了大动脉，更直接来说，是相当于把篮球宽的木桩从人的肚脐眼插进去，直接捅了个对穿。

整个脊柱断裂，内脏全部糜烂……

毫无疑问的，致命伤。

对于龙类来说，伤及内脏和骨骼的致命伤都是极端常见的。强大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作用，修复断裂的肌腱、骨骼和内脏，强迫它们重新聚合，以便再度投入残酷的战斗去。

即便是心脏被贯穿，龙类其实也不会立刻死去，甚至是脑死亡，对于龙类来说都不过是花多一点时间就可以修复的小伤。

但人类做不到那样的程度。

整个脊椎被撕开巨大的空洞，失血的同时，昆格尼尔附带的伤害几乎让整个身体在瞬间迎来休克，然后是强制性的缺氧，血液流动停止。

最终……

老人此刻的整张脸都被血污覆盖，本来搭理好的银白长发如同散乱的银线洒落在脸上，凌乱杂散。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干涸的瞳孔也随之微微颤抖。

但，人类在那样的伤口下，根本无法做到“发声”的动作。

抬起的，仅仅是老人因为伤口而显得枯瘦，因为鳞片而狰狞的手臂。

指尖触碰到了少女的手臂，却也止步于此。

粘稠的血粘连部分肌肤，龙鳞上的冷意也被炽热包裹，最终慢慢下滑……

少女下意识想要握住对方沾满鲜血的手，却被忽然袭来的冷芒吸引注意——

神枪已至，王没有丝毫给敌人喘息和留念的时间，只是单纯地想要将敌人杀死。

大气悲鸣，枪不断靠近，但少女迅速抬手再度强行用手握住枪尖，龙骨模式下的她足以做到这个行为，但随之而来的高温却让手掌中心传来剧烈的疼痛和烧焦的气味。

然后，是风暴的突进。

喀轰！！！——

又一次突进。

神王连带着少女整个轰入旁边的工厂废墟之中，就像是强行拽着人拖行百米一般，在某个瞬间以点燃爆炸物而掀起了巨浪般的火光！

火带着烟雾向上喷去，巨大的蘑菇云在这个雨夜中盛然绚烂，在大概数十秒后才慢慢消停下来。

哒哒。

铁蹄踏破尘埃，神王骑着骏马，俯瞰着面前膝盖只差半寸就会跪倒在地上的少女，神色冷漠。

“放弃挣扎。”

沉重如山岳的再度响起，暗金色的光芒将周围弥散的尘烟席卷吹散，那光芒裹挟着滚滚灼热的洪流向大地迸发，每一步都仿佛天崩地裂。

金到甚至泛着些许猩红的眸子看向藤丸立香，肉眼可见的蒸腾之气仿佛将神王平静的愤怒化作实质。

“你知道我可以使用言灵镰鼬。”

“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在刚才，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心脏已经完全停止了跳动。”

“你的伙伴已经退去，虽然可惜，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奥丁缓缓宣告敌人的败北，不知道是不是该用“王者的慈悲”来形容奥丁此刻的行为，但总之神王无比令人恼火得给出提案。

“我也和你们浪费了不少时间，既然证明了汝等的价值，那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了。”

奥丁伸出手，一只手向着藤丸立香伸去，掌心向上。

“再一次，我将许诺你生命。”

“我保证会让你成为永恒神国的民众。”

“与之相对的——”

白色的甲胄相互摩擦，铁器碰撞是轻微而连续的声响。

王另一只手举起神枪，耀眼的光辉如同融化的黄金，滴落在同样闪烁着极光的枪尖。

“如果要反抗的话，我将不再保证你的生命。”

八足骏马马鬃飞动，空气中雷屑翻飞，宿命之枪昆古尼尔上翻动着死亡的黑色气息，奥丁的动作那么缓慢、强大而又优雅。

这是一场仪式，一场剥夺生命的仪式，那支矛一旦脱手，藤丸立香的生命便熄灭在这个世界上。

就像昂热一样……

毫无抵抗得，在那神枪之下迎来死亡的灭却。

雨还在下，打落在血潭上泛起涟漪。

少女保持着只差毫厘就会下跪的姿态，过度同调的身体让内部器官都已经破烂不堪，疲惫的眼睛则是看向模糊的远方，老人的身影已经被埋没在尘埃之中。

立香不断喘息，白皙的拳头将柏油路面攥紧为粉尘。

修复类的魔术她用过，不过是借助的魔术礼装才用的出来，类似于炼金道具，和少女本身并无太大关系。

而能够治愈伤痕的英灵？

很多，但现在，自己并没有能够召唤他们的渠道。

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立香在想明白这件事的瞬间并没有抱怨或者绝望，只是单纯得垂着头，缓慢站起身来，走向奥丁。

自己唯一能做的……

就是由自己去杀死这个伪神。

没关系……

还在计划内……

“……放弃？”

少女喃喃着，迎着盛大的光向前走去。

“放弃什么？”

在千层巨岩般的威亚之下，少女依旧没有退却。

她抬起眼来时，眼睛是毫不退让的纯金，其中蕴含的炽热几乎等同于神王的愤怒。

老人的离场似乎并没有影响其斗志，甚至连手臂上的两道漆黑伤口都不放在心上。

事实上，这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算昂热和立香再怎么强，两骑英杰就想要屠戮龙王中的最强一角，也未免有些太过于狂妄，甚至说，昂热最后的一击能够触及神王的死线，都已经是往过勇者所从未抵达的地步了。

对方是收敛了世间所有神秘的暗之君主，虽然卑劣，但的确有效。

老实说，立香甚至觉得对方还没有用出全力。

手牌不断打出，昂热和立香展现了奥丁都为之侧目的潜力，但想要触及到神的领域，那立香认为至少也得需要破格级别的英灵从旁协助。

吉尔伽美什，迦尔纳，斯卡哈，等等在迦勒底内给予了少女无限安心感的英灵，最初也是给予藤丸立香恐惧与压迫感的存在……

如今的奥丁，甚至超越了那种概念。

而更糟糕的是，御主小姐身上可没有任何一个top级别英灵的宝具。

源赖光很强，但是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已经不足以和奥丁抗衡。

所以……

就只是这样吗？

少女老头几乎把压箱底的绝招拿出来了，【神秘杀手】的效果发挥到极限，也只是能够让自己揍到了神王一拳？

藤丸立香看着那把枪，忽然感觉心脏被一双巨手捏紧了。

那是死亡，毫无疑问。

这一枪和之前的每一道攻击都不一样，是【标记】完成了的完美品。

一出的瞬间，它不仅必然会命中藤丸立香，而且一定会向着心脏飞去。

打落那道攻击方法根本不存在，如果只是“刺击”，那么【魔力放出】勉强能够应对，但是投掷出的神枪，那把昆格尼尔面前，雷电毫无意义。

而藤丸立香没有即便被贯穿心脏也能活下来的肉体活性，因为龙血比例并不算高。

如果就这样接下那把枪——

她会死，毫无疑问。

……死。

……

还不想死啊。

没有人怕不怕死，酒德麻衣说的是对的。

藤丸立香也怕死。

认可了自身的“愉悦”，跨越无数冒险而变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不代表少女就不怕死。

她只是决断力更强，知道自己哭哭啼啼得也没有用，而自己有责任，或者说，自己想要去把那车内的人救下来。

事已至此，自己的死就意味着迈巴赫上所有的人都得陪着自己进入这个所谓的神国当狗。

那可不行。

那种未来光是想想就让人不爽啊。

所以——

那就颠覆它！

言灵的声音再一次开始吟唱，少女庞大的精神力向着奥丁铺面而去，如同虎啸狼吼，大片猩红的精神粒子就像是赤色的暴风，势要摧垮目所能及的一切。

少女怒目，如鎏金般的眸子泛着灼热的战意，如同漫天沙场，兵戟震天。

奥丁看着少女的抵抗，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凝。

旋即——

【取消】

又是那圣然沉重的宣言，神明下达判决，任何言灵都随之溃散。

立香看着自己的精神粒子瞬间溃散如卷入烈风中的尘埃，眯起了眼睛。

果然，即便是【言灵神谕】，也无法在奥丁的面前使出来。

如果按照这个发展方向，即便是对炼金道具使用自己的言灵，奥丁照样能够将其打断，也就是说，奥丁认真的情况下，立香连用自己的作弊经历召唤出【灵基之影】的机会都没有。

失去了言灵，失去了英灵的帮助。

人类唯一可以触及到龙的能力被封印。

所以只能够迎来败——

“你是打算让我这么想对吧？”

雨落不止的神国，凡人嘲讽般的声音响起。

雨水纷落，掉入积蓄而成的水潭中央，无数波纹随之扩散碰撞，交融，消散。

扰乱的水面倒映出神王平静的模样，那赤金色的瞳孔依旧明亮，身姿依旧高大无比，仿佛一举一动都带着倾倒世界的威严。

他的周围弥散着赤色的精神粒子，仿佛萤火之辉，象征着王征途上微不足道的尘埃，也是少女败北了的证据。

但是，藤丸立香看着自己溃散的精神元素，非但没有恐慌，反倒是确信了什么般披上了笑容。“取消言灵，的确是非常不得了的作弊技能。”

“如果这场战斗只有我的话，或许这个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吧……”

“但是——”

但所谓的战斗，正是情报的交错。

这不是回合制的卡牌游戏，而是双方用尽心血也要撕杀到最后一刻的战争。

昂热没能够取下神王的首级，却也逼出了对方隐藏的底牌。

这就够了。

少女平静。

“我已经破解了。”

雨夜惊雷破空而下，照亮了神王那伟岸而狰狞的姿态，也照亮了少女仍不愿放弃的面庞。

胜利的法则已然确立。

战斗，来到终局前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