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上荣八妹露了脸,怕她被人骚扰,联系人留的是齐弩良。从下午开始,他的电话就一直响到深夜。他没能睡成觉,蒋彧也没睡着。
直到凌晨,响个不停的手机才偃旗息鼓。齐弩良歪倒在沙发上,一颗烟还没抽完,就睡着了。蒋彧也打着呵欠回房间,困意漫上来,睡着前那一刻,他还在琢磨天亮要不要去接荣小蝶。
去接她怕被人看见,若是不去接,又担心那丫头万一出什么岔子。
还是去接吧,真被人看见,他也可以找一箩筐的借口。临睡前,他定了个闹钟。
早上他却不是被闹钟闹醒,而是被电话铃声震醒。
齐弩良给他打来的电话:“小彧,你起了吗?”
“还没。”蒋彧嘟囔着,揉着困倦的眼睛。
“你现在起床,来巷口的派出所,别耽搁。”
瞌睡消散,蒋彧瞬间从**坐起来,又带了点茫然。
“好,我马上来。”
为什么突然叫他去派出所?难道和荣小蝶有关?她不会出了什么事?但听他哥的口气又不太像。
到了派出所,他先见着齐弩良,人正蹲在门口抽烟。蒋彧喊了声“哥”,他才抬起头。
“荣小蝶找到了吗?”
“找到了,城南派出所刚送她回来。”齐弩良站起来,盯着蒋彧,上下打量着,“这几天她一直躲在洪城的旅馆里边,今早上旅馆老板娘打扫卫生,喊了几声没人应,她以为房间里客人走了,就进去了。结果发现屋里只有荣小蝶一个小孩,也没大人,问她话又不说,就把她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蒋彧眉头微蹙,他就一天忘了叮嘱荣小蝶电视别看太晚,早上有人敲门记得应声。
他没接齐弩良这话茬。
齐弩良深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扔地上碾灭:“她一个人在旅馆住了两天三夜,房费、吃的、喝的,这些都得有人给她出钱。小彧,你跟哥说,是不是你在帮她?”
“荣小蝶这么说的?”
“她倒是没……”
齐弩良话未说完,荣八妹就推开门,从派出所里边出来了。
这几天不眠不休地找女儿,此时她眼底乌青,面部浮肿。女儿回来了,却也没有驱散她身上的疲惫和痛苦,她瞪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手指着蒋彧的鼻子:“蒋彧,是不是你?”
蒋彧只是淡淡看着她,不说话。
荣八妹被他这眼神看得更是一阵火大,她提高了声音:“我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荣小蝶藏起来,不让她回家?”
“八妹,你别这样,事情还没有搞清楚……”
齐弩良拉下荣八妹指着蒋彧的手,却被她一把攘开。
“还要怎么才叫搞清楚,旅店老板已经说了,开房间的就是一个长得很白很高的小年轻。小蝶认识的人里,除了蒋彧还有谁?”
这时荣小蝶也背着书包出来了。事情因她的疏忽办砸了,她有些不敢看蒋彧,只扯了扯荣八妹衣角:“妈,我们回去吧。”
荣八妹一把抓住荣小蝶的肩,把她推到身前,又指着蒋彧,克制隐忍着,尽量好言好语地问:“你跟妈妈说,是不是蒋彧把你骗去旅馆的?是不是他不让你回来?他还对你做了什么坏事没有?不要怕,你跟我说,妈妈会保护你,警察叔叔也会保护你。你说,是不是他?”
“妈,我想回家。”
“回什么家,我叫你说!”荣八妹忍不住声音提高了八度。
荣小蝶嘴角一撇,眼睛一闭,两行眼泪滚落下来,咬着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八妹,你别这样,吓到孩子了。”
对齐弩良的劝慰,荣八妹充耳不闻,她看着荣小蝶,话却不是说给她听:“你不说,行,我现在就去把旅馆老板找来……”
“是我。”蒋彧垂下眼皮,缓缓说道,“是我把荣小蝶带去旅馆住了几天,只是为了让她离家出走能成功,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果然是你!”荣八妹气火攻心,盯着蒋彧,咬牙切齿地骂,“我就知道,你个王八蛋……”说着她举起了手。
蒋彧也没有躲开的意思。
就在那巴掌带着风即将落到蒋彧脸上时,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荣八妹的手腕。
她回头看见齐弩良,男人一张脸沉沉的,像是能拧出水。
“放开我!”
“别打他。”
荣八妹咬着牙:“他妈没把他教好,你也没教好,我替你们教。”
齐弩良不说话,也不放手,那双眼睛看着荣八妹,带着一种抱歉却又坚决的神情。荣八妹看惯了男人的脸色,自然也读懂了齐弩良此时无论对错都会维护那个小混蛋的私心。
她绝望而难过,比起蒋彧,此时的齐弩良简直更可恨。
两人这剑拔弩张的模样,却是真的吓到了荣小蝶。她拉着荣八妹的衣角,边哭边说:“你们不要吵了,呜呜……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都听你的话,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呜呜……”
女儿的哭泣终于让做妈的心软了,她手上泄了劲儿,齐弩良也就松了手。
荣八妹蹲下来,抱住荣小蝶,也很难过:“好好,我们现在回家,今天的帐我以后再跟那他算。”
“……不关蒋彧哥哥的事,你不要骂他了……”
荣八妹松开荣小蝶,看着她,像压根不认识一样。
“你还叫他哥哥?他把你骗走藏起来,让所有人满世界找你,他配当你哥哥?”
“……不是他, 是我自己……”
“荣小蝶,你有没有胆子离家出走我很清楚,你不要再说了。”
“……不是蒋彧哥哥……”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荣八妹呵斥的声音里透露着一种绝望。
她看向蒋彧,发现他也正一脸寡淡地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失败和窘迫的人生,以及这失败而又窘迫的母亲的身份。
“……不关他的事……”
而荣小蝶还哭泣着,一遍遍重申不关这个罪魁祸首的事。不关他的事,那是关她的事,连荣小蝶都在指责她不配做一个母亲吗?
“别人维护那混蛋就算了,你维护他做什么?你非要这么又蠢又贱?”荣八妹悲伤而绝望地站起来。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荣小蝶也要把她当年的路再走一遍吗?也要和她一样又蠢又贱地倒贴自己一辈子吗?
说完这句,她撇下荣小蝶,自己走了。
不知道小女孩是否听懂了这句话,只是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追了上去,无论被甩开多少次,只是反复固执地去拉她母亲的手。
那母女俩一起消失在路口,蒋彧心里像搁了一块石头。他垂着脸,却拿眼角偷偷打量齐弩良,试图判断自己即将迎来的责罚。
“哥……”
“你先回家吧,我去跟华仔他们说一声,小姑娘找到了。”
齐弩良转身就走,蒋彧两步赶上,有些急切地:“我跟你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昨晚你也没怎么睡觉,现在回家睡一会儿。”
“我不困。”
齐弩良驻足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了两个字:“听话。”
蒋彧停下脚步,看着男人驾车离开。
听话。他这样还能算听话?
为什么齐弩良不像荣八妹对荣小蝶那样,给他两耳光,叫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或者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好好反思悔改?
为什么他要拉住荣八妹扇自己耳光的手?
这些问题,蒋彧只觉得越想越烦躁。好似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齐弩良越不惩罚他,是不是越要给予他不能承受的惩罚?
蒋彧忐忑不安地在家呆了一上午,中午时分,齐弩良回来了,还带了两份午饭。
吃过午饭,齐弩良照常靠在沙发上抽烟。蒋彧收拾了垃圾,就来到饭桌边坐着,像是等待属于他的审判。
“不去午睡会儿?”
齐弩良一如往常,只有蒋彧觉得如坐针毡:“睡不着。”
“睡不着你看会儿电视,或者去玩会儿电脑。”
蒋彧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怎么,有事?”
蒋彧仍是那副样子,只有放在膝盖的手指缓缓卷起,抓紧裤腿儿。
齐弩良摊在沙发上,大咧咧翘着二郎腿,手指缓缓敲着烟灰:“既然你想说,那你就说说。你看着我跟八妹找小蝶找得着急上火的,你明明知道她人在哪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蒋彧咬着微微颤抖的嘴角,抓紧裤子的双手用力得冒出了筋脉。
“你明知道离家出走大人有多担心,你还帮她隐瞒?荣八妹说她女儿没有离家出走的胆子,一定是你撺掇的,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
“……”
“你不是想跟我说点什么,怎么不说话?”齐弩良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打着呵欠站起来,“不想说就算了,我去睡个午觉……”
蒋彧也跟着站了起来:“是我。”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也不知道是和什么在使劲,“是我怂恿荣小蝶离家出走,给她找的宾馆,让她呆在那里。”
见蒋彧开口了,齐弩良重新坐回沙发,抬头看着他:“小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蒋彧抬起头,看向齐弩良的双眼通红,浸满眼泪,泪水堪堪就要从眼眶滚落,“因为我不想你结婚啊……”
这句话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同时,憋了这么些日子的情绪,也和他的眼泪一起崩溃,蒋彧突然吼起来:“我不要你和荣八妹在一起,不要你们结婚,不要家里再多两个人。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和你在一起,你明不明白啊……”
作者有话说:
想求点子海星(跪下敲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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