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统在阎王殿里打了个来回,三魂六魄返回他的肉体。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置身于一个怪异的世界里。他躺在一个木板**,试图坐起来,但他的四肢麻木且隐隐作疼,怎么也不听他的使唤。他又动一动,木板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回响在他耳边,听上去那么不可思议。他无奈地放弃了起身的努力,迷茫的目光在屋顶上巡睃,最后定格在他斜对面的一处地方。因为他发现在那昏暗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睁大眼睛,全身贯注在那个地方。不错,那里有东西,好像它们呆在那儿就是为了等待他、给他带来好运或者厄运似的。它们动了起来,沿着他正上方的一根横梁雄赳赳气昂昂地开了过来。费统企图翻起身躲避这些丑陋的家伙可能对他的攻击。刚一翻身,剧烈的疼痛像钢针一样戳到他的心上。他咬咬牙,挪动了一下身子,横梁上的怪物纠集到一起,瞪着扁豆大小的眼睛俯视着他。好像饥饿的野兽终于逮到了猎物,一个接一个扑楞楞从横梁上飞下来,落在他的周围,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费统恐惧地看着它们,它们尖尖的令人恶心的嘴巴张开着,露出长长的尖利的牙齿,三角形的脑袋上竖着一对光秃秃的血红的耳朵,像一对对锋利的剑直指他脆弱的心脏。
费统忍着剧痛瑟缩着身子,绝望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这些可恶的怪物一窝蜂冲上来,撕开他的衣服,用那肮脏的嘴巴撕裂他的皮肉,一口口吸干他的血,他便像一架风干了皮囊那样,悄无声息地从人世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想象着他即将来临的末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醒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把他从绝望中拯救出来。他睁眼看着她,她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而她那熟悉的面孔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轻蔑地看他一眼,朝他身边的怪物挥一下手,那群怪物像纪律严明的士兵,乖乖地后退着,之后扑楞楞地向上飞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别怕,”她冷冷地说,“它们模样有点怪,但不会伤无辜。你要愿意,叫它怪鸟得了。”
现在倒是你让我恐惧。他想这样说,话一出口,便变成了一句疑问句,“你是……”
“别你是你是的,”女人不冷不热地说,“该换药了。”
太像了!他在心中叹道,你瞧,那突出的光洁而白皙的前额,大大的令人爱怜的单眼皮眼睛和闪烁着斑斑亮光的鼻尖以及有棱有角的小嘴巴,和他的初恋胡兰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人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难道世界上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抑或本来就是胡兰,他想。怎么可能?转眼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假设,因为他亲历了胡兰从出事、死亡到埋葬的全过程,难道她起死回生了?不会的,不会。要不就是自已已经死亡,与她相会于阴曹地府?
“换药了,请你配合一下!”她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接着她解开他的衣服,开始换药。他这时才清晰地意识到他还活着,胳膊严重受伤,已被白纱层层叠叠包扎起来。腹部和背部多处刮伤,覆上了药膏和纱布。最严重的是两腿,其中一条腿已骨折,被打上了石膏,动一动都疼得钻心。
“好了,换好了。”说着她收拾起器械药品,转身离去。他看着她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声音以及一举手一投足,就连她的背影,都与胡兰极其神似。
费统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
他动了动身体,尽量把自己放得舒服一点,疼痛又一次揪住了他的心,他闭上眼,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回到与胡兰初识且迅速踏进爱河的并不算遥远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作为公司最年轻的助理工程师的费统,因业绩突出,给了他一次出境度假的奖励。他和其他获得同样待遇的工友一起,饱尝南亚热带风光之后,登上了一个风景如画的海岛。
那天午休之后,他离开住所,信步来到临海一个悬崖上,他站在悬崖边,眺望着飘浮着丝丝白云的天边,那呈平缓弧形的海平线,使他真切地感受到脚下这颗蔚蓝色的星球运行的动律。他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发现大地为球形的是航海家而不是内陆探险家!
海风吹拂着他浓密乌黑的头发,他的目光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巡睃,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海鸟从高空俯冲下来钻入海水中,待它们叼着鱼冲出海面时,他不由得大叫一声:“啊!”
“作诗呢,”他回过身,说话的是他的一个旅伴,叫胡兰。
费统不好意思地说:“有感而发,让你见笑了。”
胡兰回敬他一个甜蜜的微笑。
她是医疗器械公司职工医院的内科大夫,属于富有潜力的后起之秀一类,只要去过医院内科看过病的职工,大多都见过她,包括费统在内。她给他的印象是外柔内刚,貌美而内秀。在这趟旅途中,他得到了印证,从乘坐大巴前往机场到如今,她始终寡言少语,难得一笑,同行的旅友曾善意地送她一个雅号——“冰雪美人”。
“谢谢。”他说。
“无缘无故的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微笑。”
“你嘲讽我?”
“岂敢,呵呵!”
“你这人真有意思。”
“和你开玩笑呢,”他正色道,“正式认识—下,我叫费统,公司研发所的。”说着他伸出手,胡兰大大方方地接住他的手,非常自信地说:“胡兰,职工医院的。”
“公众人物,早就认识你。”他奉承道。
“青年才俊,早有耳闻,呵呵!”她回敬道。
他俩的恋爱从这里开始,一步步涉入爱河,直至互相占有对方全部的情爱,以至于胡兰横遭不测后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难以容纳别的女性。在近十年的时间里,不知谢绝过多少姑娘的表白。直到凤晓萧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封闭多年的心屝才向第二个女性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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