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毒蛇少爷5

沈四爷轻轻地扬了扬墨眉,浓密的睫毛微颤，像美丽的蝴蝶抖开黑色的翅膀，光影流动，震颤人心。

他似是没想到,颜一一对自己巧舌如簧的表现，给了个如此朴实的理由。她不像别的丫鬟，瞅着机会便往前凑,能居功讨巧的时候，半点不肯让人。

沈四爷微笑得诡异：“那你倒是说说，祖母给的这些赏赐，我当如何？是收进库房里,千年万载地存着,还是寻个香案，好好供起来？”

这可是老夫人赐的平安呢。

颜一一红唇轻抿，香腮上笑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来。她看着那几个甜香四溢、晶莹饱满的苹果,一双秋水澄亮清澈。

“依流苏看……,吃了吧。”她的笑容透着几分顽皮的狡黠，“老夫人的关怀，得装进肚子里才是最安全稳妥,铭感五内。”

沈四爷居然笑了，笑意温柔,只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也是凉凉的,没什么温度。“流苏说的极是。”

颜一一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原主的记忆中,他仿佛没有笑过。就像是三九寒天结了冰的湖面，破了冰，看见潋滟的柔波，可骨子里依然寒冷得能将人冻死。

颜一一告了辞，转身的时候，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墙上挂着的一圈文字吸引。那字迹很清秀，笔划间依稀带着些脂粉气，让颜一一莫名地感觉，写这字的应该是个女子。可是她并没有见过沈四爷的字，四爷屋中又不曾有过女子，故而猜测着却拿不准。

“你在看什么？”沈四爷缓缓起身，声音又淡漠得没了方才的温柔。

“哦，流苏只是在叹这首回还诗，十分精致巧妙。”颜一一转身答话，其实，这是流传后世最具代表性的一首回还诗，她中学时就见过。

沈四爷脸上添了几丝兴味：“你竟然识得这是首回还诗？倒是小瞧了你这丫头。”

使用词序回环往复的诗，叫回还诗。看这墙上的字写成一圈，猜也猜到了。颜一一看着那幅字，缓缓念来：“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她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自己都觉得自己才华横溢。

就在她得意忘形地念完诗，猛一回头的时候，她差点吓得两眼一翻，晕厥过去。即便没晕，心跳也骤停了两秒。

她身后赫然悬着个翠绿的脑袋，细长柔软的身体在柱子上盘着，通体碧绿，一对黑色的小眼睛，嘴巴在对她吐着鲜红的信子，发出细微的，让人胆寒的声音。

那是……一条蛇！

“啊！”颜一一反应过来，她几辈子不曾这么惊慌狼狈地大喊大叫过，不管不顾地回身一把抱住了旁边的沈四爷。“四爷救命！”

她想起来了，沈四爷之所以被人评为人如毒蛇，除了性子怪癖阴狠，还有就是，他真的养了一条蛇，那是他心爱的宠物。

可是颜一一不喜欢蛇，这是她非常非常抗拒的一类生物。蛇不仅凶残，长相也不友好，而且冰冷滑腻，她就没觉得蛇有哪里好。

她在看见这条蛇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它的主人求救，既然是宠物，它总该是听主人的话的。

于是，颜一一现在完全忘记了什么尊卑上下，男女有别，她的双臂勾着沈四爷的脖子，两腿圈在他的腰上，整个人像猿猴似地挂在他身上，完全不敢着地。这姿势在旁人看来，简直是暧昧无耻到了极点。

颜一一还来不及考虑无耻的问题，因为，在她投入沈四爷怀抱的同时，那条青蛇也从柱子上下来了。它就停在俩人的面前，高高的扬着脑袋，似乎是不满自己的主人被人侵占。

她脸色煞白地抱着沈四爷抖了一会儿，那频率就像踩了电门。她瞥眼看见他的神色，一片空白的大脑突然回了神，瘆出一身冷汗来。

沈四爷挑着俊秀的眉，勾着薄薄的唇，微微地眯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周身却带着如冰点的寒气。

她怎么忘了，他是一个比蛇更可怕的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硬着头皮低下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盘踞的绿蛇。三分科学的辨识，七分大胆的赌命，它或许，并不是条毒蛇。让它咬一口……应该死不了。

可是，她手上抱的这位就不同了。再这样抱下去，若是被他当成暮霞之属，对他心怀觊觎的人，他开口说一声“杖毙”，沈府中根本没人会来救她一命。

思路清晰之后，颜一一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战战兢兢地从沈四爷身上下来。双脚刚一着地，绿蛇便顺着她的身体爬了上来，最后停在她的肩上，歪着脑袋看她。

她跪在地上，用余光防备着绿蛇，一边哭一边求饶：“四爷恕罪，是流苏失仪，冲撞了四爷，流苏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清冷如甘冽的山泉，危险却动听：“你这样怕我？”他缓缓地弯下腰来，素长的手指轻佻地捏住她的下巴。

“你怕我，比怕它还要多。”

他如何能感觉不到，她怕蛇怕得发抖，可她宁愿被蛇缠在身上，也要离开他。

“流苏不敢。是流苏言行莽撞，但绝不敢有冒犯四爷之心。”

“你不敢冒犯我？那你想冒犯的人是谁？”沈四爷全不理会她在绿蛇逼视下快吓尿的恐惧，倒有心情与她玩笑起来，“好像二哥和三哥都很喜欢招惹你，你中意的是哪一个？”

颜一一对他此刻的八卦精神很无语。“流苏对谁都不中意，就只想安心地为主子做事，安心有口饭吃。”

美人儿垂泪，如梨花带雨。

“当真？”沈四爷已经不太相信，这沈府中还有心思干净的人。

那一世，他对原主一直不友好，一开始，只是因为流苏的容貌受了秦氏的连累。而后来，流苏在他的眼中，就和众多的丫鬟一样，只是个一心爬上少爷的床，盼着做姨娘的人。

他觉得这样的人很脏。

沈四爷对着颜一一笑了笑，带着点捉弄：“如意是无毒的，它只是淘气，想和你玩一玩。你便替我陪陪它也好。”

原来这条蛇有名字，它叫如意。大概在沈四爷眼中，和蛇相处，倒比违心地和人周旋，要称心如意得多。

他说完，便好整以暇地回木椅上坐下，重新捧了书，显得悠闲自在。颜一一扭动僵硬的脖子，与如意做了一个心虚的对视，如意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可爱。

你怎么装都不会可爱的！颜一一内心很崩溃。

如意狠狠地把头凑过来，对她呲牙，速度快得吓人，好像要一脑门撞死在她头上。颜一一面条一般软在地上，她想起来了，自己悲催的金手指，是动物能懂她的话。妈呀，如意生气了。

“嘿嘿，你叫如意对吧？真是好名字。”颜一一露出一副伺候老夫人的笑容，“你喜欢吃什么呀？”

“鸡肉和鱼肉。”沈四爷从书后探出头，热心地替如意回答了一句。

“哦，这样啊。”颜一一拼命地讨好，“你乖乖地从我身上下去，走远一点儿，我下次给你带吃的，好不好？我给你做醉鱼和醉虾，还有，宫保鸡丁。可好吃了，又鲜又嫩，鸡丁还很爽口，我保证，我不给你放辣椒。”

如意淡漠地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果然就像统统说的，动物可以对她说的话爱理不理。又或者是，如意还没弄明白什么是醉鱼醉虾和宫保鸡丁？

于是，颜一一连说带比划，一会儿学鸡叫，一会儿学鱼游，像是在和如意玩着“我来比划你来猜”。

忙活了好半天，如意总算懂事地挪窝了。它麻溜地从她肩头下来，去找它的主人去了。颜一一顺着如意走的那方向看过去，怎么感觉阴沉的沈四爷躲在书后面，肩膀抽风般一抖一抖的？他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咱们如意真是翠绿鲜艳，柔润可爱。”沈四爷把他的宠物抱在腿上，抬头看了眼颜一一，“难得如意居然肯听你的话，你走吧。”

颜一一如获大赦，刚要拔腿，又听沈四爷起身提醒了一句：“对了，如意认得你了。你下次来看它，要记得带上你承诺的吃食，不然，它会生气的。”

这语气很温和，他心情不错。就因为刚刚捉弄了一个苦命的、倒霉来送苹果的丫鬟么？

颜一一：“……”

看个屁！连主人带宠物，她全都不想再看见了。简直了，一个比一个难伺候！更重要的是，醉鱼醉虾和宫保鸡丁怎么做，她还不知道。

她撒腿跑掉的时候，悄悄回眸看了一眼，沈四爷还站在那儿微笑，芝兰玉树的身姿，分明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颜一一却默默地打了个冷战。

就这样，她总算结束了这辈子与沈四爷的第一次见面。

这一世的他，真是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得让颜一一断了招惹他的心思，毕竟，还是留着小命儿，做任务要紧。

今日，老夫人让灵霜唤流苏过来，正是为了赏菊会的事。

这沈府中，原本一直是由沈夫人理事的。直到，大少爷沈蓝过世后，沈夫人便大病了一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病病殃殃，自顾不睱。

姨娘梁氏素来话少，于是府中便由何姨娘代为理事。正是在何姨娘手握大权的时候，她买回了流苏。她一眼相中流苏不为别的，正是看中了她那张神似于秦雨蔷的脸。

无论爱恨，秦雨蔷在老爷心中，都是最特殊的人。何氏想把流苏放在自己的荷香苑里，手中捏着这样一个人，她不愁老爷不常来看她。

谁知道，人刚领回来，便让老夫人看见了。老夫人仿佛一眼看穿了何氏的心思，硬是横插一手，把人要了去。

老夫人一直觉得，当年的秦氏是个祸害，她怎能让这府中，再出一个秦氏？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让沈江远靠近流苏。

颜一一想明白了，老夫人给的这个“苏”字，是苏醒的苏。她是要告诉沈江远，即便看见流苏，也该从往事中觉醒，不应再执迷不悟。

流苏入府后，沈夫人陈氏身子渐好，她和姨娘何氏为了争夺理事权，开始明争暗斗。

照理说，何姨娘不过是丫鬟出身，即便沈夫人失了沈蓝这个倚靠，何姨娘应该也不是沈夫人的对手。可是不知为何，沈夫人却像是失了从前的气势，处处手软，被何姨娘占了不少先机。

譬如，沈家外面的产业庞大，沈江远一人打理不过来。于是，四位少爷自十五岁起，便开始各自分管一部分生意。

沈蓝是嫡长子，他打理的产业最多，而且，块块都是肥肉。他过世后，手中的产业自然也要分给其他三位少爷料理。

此时，正是沈夫人开口为沈三爷说话。她说沈四爷自幼便寄于梁氏那边，梁氏名下已有两位少爷，若是三爷不多分些产业，只怕梁氏一房独大。沈江远听了她的话，沈三爷那一次，分得不少好处。

颜一一甚是不懂，沈夫人这到底是何章法，一面与何氏争，一面又把对手做大。

以至于后来，何氏在沈府的地位已与沈夫人不相上下，老夫人担心处置不当，会引发一场分家的风波，让外人看了笑话。

她有心将理事权先收上来，奈何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实在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问了一圈，身边的人里，只有颜一一能看得懂帐薄。

于是，颜一一更得老夫人重用，她对灵霜也不再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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