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喀喇——”陆子陵清晰地听到身边的谢巍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谢巍伸手摸了摸隐藏在腰间,作为腰带的那柄软剑,冲着沉默不语的杨轶远低吼道:“组长,小鬼子欺人太甚!我们出手,做掉这群小鬼子吧!”
“站在车厢里负责押送的鬼子有八个,驾驶室里还有四个,一共十二个人。我有自信可以瞬间干掉四个,组长——动手吧!赶在附近的鬼子到来之前干掉这伙鬼子不成问题!”杨轶远身后一向冷静稳重的秦桐也因为愤怒而咬紧着牙根,恨恨地主动请战道。他的双手的棉衣衣袖里藏着类似小手电筒一般大小的中空铜管,里里头安装有弹簧机括,每支铜管可以连续发射六支涂有蛇毒的钢针,钢针射程可达十五米,有效杀伤距离十米。所以真要和鬼子发生近距离格斗的话,可以保证他不落下风。
看到那些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残忍而又肆无忌惮地对手无寸铁的外国侨民施虐,杨轶远心中也已是怒火中烧。但他却自始至终地咬紧牙关,不为所动。一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牵着灰毛驽马的缰绳,协助赶车的黄老汉将马车向北边驶去。现在看到两位年轻气盛地组员一副按耐不住的模样,他猛地扭过头来低声呵斥道:“简直胡闹!不要忘记此行的任务!”
他那带有怒意的呵责声一出口,秦桐和谢巍均是微微一愣。两人均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睁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他。在他们的印象里自己的组长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见死不救,对日军的暴行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的人。现在面对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日军暴行,很难相信这个平日里坚毅果断、奋勇当先的组长居然会熟视无睹,袖手旁观。
“组长,咱可是抗日的队伍!怎么能对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的日军暴行熟视无睹?!“谢巍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因为过于愤怒而身体微颤着,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冲杨轶远压低声吼道。
听到谢巍那满含怒意近乎于斥责地问话,就连一向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地杨轶远也再难以平静。陆子陵清楚地看到向前迈着步子的杨轶远脚下突然似乎被绊了一下,身形颤抖了一下。随即呼吸陡然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的胸膛内的怒火似乎因为谢巍的这一番喝问而被一下子点燃了。他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将这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意强忍了回去,然后回头严厉而又略显无奈地低声说道:“我命令,为了确保此次的任务成功和所营救人员的安全,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得轻举妄动!秦桐、谢巍收起你们的暗器,不要引起日军怀疑,这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秦桐和谢巍无可奈何地收起了已经握在手中的暗器,两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陆子陵看着走在他身边的杨轶远的眼睛,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珠里头他似乎看到
了这位已到中年的情报组组长内心的愤怒、压抑和无奈。他不是不想帮眼前的这群金发碧眼、孤立无助的外国侨民,也不是对日本鬼子的暴行无动于衷、熟视无睹,更不是因为害怕。他们现有的力量在这么多日军宪兵部队面前实在是过于弱小了,如果在这里动手发起针对日军的袭击,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所以他才会再三的喝止组员们动手的请求,作为一名合格的情报组组长,完成上级交托的任务,确保所需营救人员以及自己手下组员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而他自身的作为军人的荣誉感、对待手无寸铁急需救援的平民的正义感,对侵略者实施毫无保留的抗争的使命感又让他难以对这些正在被施虐的外国侨民无动于衷,熟视无睹。就在这种激烈的矛盾之中,他的内心已经被分割成了两半。现实与理想、队伍纪律与自尊荣誉、营救人员的生命与眼前几十名外国侨民安危之间,他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而经过深思熟虑,审时度势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前者。而舍弃后者所带来的屈辱感、无奈感、压抑感就像是一杯苦涩的毒酒,只能由他一人独自品尝。
杨轶远扭过头去,故意不再去看那些痛哭哀号的外国侨民,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仿佛还带着一丝因为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怒不甘而发出的颤音,一字一顿地仿佛内心在滴血一般地再次告诫众人道:“同志们,服从命令,任务至上!”
秦桐和谢巍沉默着扭头看向年纪稍长的陆子陵,陆子陵赞同而又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之后低声说道:“听组长的,被营救人员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不能冒险!”
就在四人压低着嗓音交谈之时,那名逃离队伍的金发女孩又被日军宪兵粗暴地拖拽了回去,随后被提起了手脚,好似一头死猪一般被粗暴地扔上了满载着外国侨民的丰田卡车,那名女孩似乎也知道自己求助无望,也就放弃了哭喊和哀号,心若死灰一般地蜷缩在车厢栅栏边上,空洞而无神的大眼睛远远地凝视着驻足不前的杨逸远等人,她的目光好似烧红的烙铁,将那份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无力感深深地烙印在了四人的心头。在场的陆子陵、秦桐、谢巍和赶车的黄老汉都不忍心再看,纷纷低下了头。谢巍“咚——”一拳狠狠地砸在马车的车板上,因为愤怒和不甘心,眼泪不争气地无声地滑落下来。
看着日军宪兵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把已成惊弓之鸟的外国侨民一个接着一个的赶上已经挤满了人的丰田卡车,一路拳打脚踢完全不把他们当人看待。随即丰田汽车引擎发动,两辆满载有数十名外国侨民的卡车一前一后向着南边驶去。杨轶远突然拉动了灰毛驽马的缰绳,重新驱动了马车,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冲众人说道:“大伙要记住今时今日小鬼子给我们带来的这份屈辱和无
奈。这笔账连同鬼子之前对我们同胞犯下的累累血债,总有一天我们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总有一天……”
杨轶远声调低沉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陆子陵、秦桐和谢巍听闻之后都是浑身一震,三人忍不住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那批渐行渐远地外国侨民。一想到迎接这些无辜的男女的将是地狱一般的日军集中营,在场的众人就感觉自己的胸膛内的怒火正在不可遏制的喷发翻涌。所有人望着远去的车队都紧咬着嘴唇,紧握拳头即使指关节发白捏得嘎吱作响也是浑然不觉。妇女们无助的哭嚎声、孩子们惊恐的小脸,被打翻在地满脸鲜血生死不明的男人,这悲惨的一幕幕都深深地植入烙印在了“利剑小组”队员们的眼睛里、脑海里、心坎里,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鬼子血债血偿!”陆子陵紧握着拳头,在内心深处暗暗发誓道。
…… ……
与此同时,在苏州河畔的日军宪兵司令部“桥厦”顶层临街的一处房间内。宪兵司令桥本龙马介、特高课课长南造云子以及宪兵大队大队长佐藤弘一少佐正透过玻璃窗看着公共租界内日军四处搜捕“美欧间谍”并押解美欧侨民前往龙华集中营的混乱场面。三人身后的房间是和风布局,地上铺着榻榻米,摆放着日式屏风以及坐垫。一张小茶几上摆放着表演日式茶道的茶具。一名身穿传统和服的女子茶艺师正跪在地上,为三人精心沏着墨绿色的茶汤。
桥本龙马介接过女子茶艺师递来的一杯日式绿茶,轻轻地呷了一口,随即转动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用拇指摩擦了一下杯身,完成了一套完整的喝日本茶的礼仪。手捧着茶杯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耳中依稀可闻这些孤立无助的外国人绝望的痛哭声和被殴打时发出的惨叫声,桥本龙马介显得异常的愉悦,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
“将军阁下,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佐藤弘一少佐看着眼前混乱成一片的公共租界内的情景,略微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发言道。
“怎么?!佐藤少佐,你今天大发善心,居然开始怜悯起我们的这些敌人了吗?”桥本龙马介浓眉一挑,话里有话地扭头询问道。
“当然不是!卑职只是觉得我们是骄傲的、视自身荣誉高于一切的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是拥有军人的自尊心和荣誉感的天皇的武士。我们应该干的事是上阵杀敌、讨伐支那军的抵抗力量、维持占领区的和平和安定,而不是干一些像这样,目无军纪地劫掠民众,虐待他人为乐的类似小混混和乌合之众的可耻行径。这些做法跟我一贯秉持的武士道精神是相违背的。”佐藤弘一少佐低沉着脑袋,皱着眉头一副不吐不快地表情,情绪略显激动地说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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