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裆,咬人,吐口水……张小强十岁过后就没和人干过这么憋屈的架。
他也算是重新认识了一次蒋彧,没想到这人平日一副好学生的清高样子,打起架来却尽是些下三滥的招数。
他一点也不爽快,窝了一肚子火,叫同伴:“过来帮忙。”
几人一起围过来,以为是要他们帮忙按住,围殴蒋彧。没想老大竟横眉怒目仰起脸:“都干啥呢,先给老子把脸擦了。”
带头的如梦初醒,浑身的兜里掏了一遍,遗憾地说:“强哥,我没带纸。”
此刻要不是张小强四肢并用按着蒋彧,早把这小子揪过来一顿胖揍了。
没眼水的小混混看老大火冒三丈的模样,终于回过神来,忍着恶心,拿袖子把张小强的脸擦了擦。
趁着时机,蒋彧奋起,一膝盖把张小强从他身上顶了下来。他想爬到对方身上将其制住,但张小强并不是容易制服的角色。两人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蒋彧仍是不敌,再次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两人皆是灰头土脸,**的皮肤在水泥地上擦破了皮。张小强咬牙切齿地问:“还不认输?”
蒋彧觉得自个浑身都快散架了,也咬着牙:“你做梦。”
“你还真他妈倔。”张小强也头大,如果揍不能把蒋彧揍服,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服气。
两人的缠斗让围观的小混混们很焦心,有人出主意:“强哥,把他拉去摁粪坑里,看他还认不认输。”
旁边这个室外厕所,在教学楼增加了厕所后就很少用,也很少有人来打扫,坑里都是些陈年旧屎。
张小强回转头怒目而视:“我他妈一会儿就把你摁粪坑里。”
小混混不知道老大为什么对他生气,只缩着脑袋不再说话。
一个死不认输,一个死不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住了。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围观的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干什么?”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好哇,这帮死孩子,放学不回家,在学校打群架,都是哪个班的?”随着声音临近,一个人影朝这边跑来。
“门卫来了,快跑。”
“快,快,分开跑。”
“被抓住就说是看热闹的,都不认识。谁敢出卖大家,我揍死他。”张小强从蒋彧身上起来,拔腿开跑。
蒋彧也赶紧爬起来,摘了书包开跑。
今天耗得太久,大门已经锁了,门卫最后一道检查还有没有逗留的学生。所以这是瓮中捉鳖,无论他们分不分开跑,最后一个个的都会被抓住。若这时候被门卫给抓住,第二天必定上通报批评。
“别东张西望,跟着。”前边的张小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蒋彧莫名觉得是在叫他,情急之下跟了上去。
七拐八绕,踩过教学楼后面那堆垃圾山,两米多高的围墙突然出现一个豁口,张小强二话不说,便从这豁口里翻了出去。
他站在墙外,从缺口瞅着蒋彧,揶揄道:“蒋小狗,翻得出来不?”
蒋彧一撑手,也从这豁口翻了出去。
墙这边是日化小学。小学哪儿能进出蒋彧知道,他懒得搭理张小强,自顾自朝那边走。其他人也陆续翻出来,在他身后七嘴八舌议论阿亮被抓住了。张小强说没事,阿亮讲义气,不会供出他们。
从小学出去,大家分道扬镳,只有张小强还跟着蒋彧,他们回家并不同路。
走了一段,蒋彧停下:“你还想怎么样?”
“当我小弟。”
“我没认输。”
“你输了。”
“约定的是我认输,我没认,所以你不要再来烦我,除非你说话当放屁。”
暮色四合,天已经暗下来,哪怕两人只隔了两米,张小强也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脸。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了一点绝望。
“是你使诈。”
“但你同意了。”蒋彧解下书包,拎在手里,“还要打一次吗?”
“为什么不愿意?”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愿意?你对自己有多让人讨厌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见张小强愣愣站在原地,没再继续纠缠,蒋彧转身走了。
走了一段,看人没追上来,他松了口气。经过今天这一遭,他该是摆脱这混子了。接着他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时间很晚了,他还得想回家怎么和齐弩良说。想来想去,怎么说都有漏洞,只祈祷齐弩良一如既往地迟钝,或者最好这会儿他还没回家。
刚到楼下,蒋彧心里沉了沉,家里的灯开着。他轻轻推开家门,还好客厅没人,齐弩良在厨房做饭。他把书包放沙发上,迅速闪进卧室。
“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蒋彧在房间换掉身上的脏衣服:“学校大扫除,我最后走的。”
“快去洗手,吃饭了。”
“我先洗个澡,身上都是汗。”
“好。”
洗完澡出来,蒋彧总算松了口气。
齐弩良把饭菜端上桌,两人面对面吃。本来中午那顿管的时间就长,放学后又是打架又是翻墙的,蒋彧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端起碗就一阵狼吞虎咽。
“怎么穿上了秋天的睡衣?”齐弩良瞅他穿了件长袖子,因为吃得快,脸膛红彤彤的,额头冒汗,便把电风扇转过去对着他吹。
蒋彧咀嚼的速度慢下来,嚼完一口饭,他才说:“短袖子都洗了。”
“你拿件我的背心。穿成这样不热吗?”
“还行,不太热。”
齐弩良没再劝,扒了几口饭,突然放下筷子,一把抓过蒋彧的手,把他袖子捋了起来,立马看到手臂上的擦伤。
蒋彧缩回手:“哥,你干什么?”
他皱起眉:“怎么弄的?”
蒋彧咬着筷子头,快速转着眼珠:“回来的路上被别人的自行车给带倒了,摔了一跤。”
齐弩良不置可否,又撩开蒋彧的衣襟,肚皮上的几块青紫也露了出来。这伤齐弩良可太熟悉了,他顿时窜了起来:“谁打你了?”
蒋彧抢回被齐弩良抓着的衣服,把肚子盖上。
“我没事。”
齐弩良瞪着眼:“我没问你有事没事,我问你是谁。”
到这份上,蒋彧只好说了张小强找他麻烦,然和和他打了一架的事:“他比我惨,我赢了。”
齐弩良一手抓起烟盒:“我去找他。”
蒋彧抓住他:“天都黑了,上哪儿去找他?”
“去他家,妈的,这家人欺负你上瘾了。”
“哥,你别去,我也打了他,算替自己报仇了。再说,上回我被停学就是他妈妈搞的鬼,别把事情弄得更麻烦,我不想惹事。”
齐弩良想了想,蒋彧说得也有道理:“那我明天去找你们校长。”
“今天我也打架了,学校知道我也会被处分。”
“……”
蒋彧把齐弩良按下:“真没事,快吃饭吧。”
吃罢饭,蒋彧洗了碗出来,看见齐弩良侧坐在窗台上,背靠一侧框沿,一条腿曲在窗台上,看着外边抽闷烟。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伸出食指和拇指,将男人的身影框在眼前,心想,要是有个相机就好了。
蒋彧走到齐弩良身边,夜晚的凉风沾染了香烟苦涩的味道,天边的月亮又大又圆。
他拉起齐弩良的手,摇了摇,带点撒娇的语气劝道:“哥,我在学校挺好的,没受人欺负,你别担心。”
齐弩良抽出手,揽过他的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多的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蒋彧上学,张小强竟真的没在后门盯他。那束坚持不懈的视线,突然没了,一时还让人有点不习惯。
可还没让蒋彧习惯过来,不知道那小子吃错了什么药,第三天又继续来盯他了。不仅盯他,还擅自将他纳入“麾下”,自顾自声称蒋彧是他小弟。
看来那天费那么大劲儿全是百搭,这着实让蒋彧有点绝望。
对牛弹琴这种白费力气的事,蒋彧不会做第二遍。他很清楚,越是回应对方的挑衅,对方越会得意,这次他下定决心,死也不再搭理张小强一个字。
然而他这决心下了没多久,张小强又突然消失了。不仅从他们班后门消失了,还从整个学校里消失了。
继而他也听到了一些传言,说张小强被人打了。挨打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他那帮同伴。
有人说打人的是初三的吴克。这名字在日化中学也很出名,是另一个小混混头。
但又有人说打人的不是他,只是他跟张小强约架,实际上揍人的是社会上的大混混。就凭吴克,根本不可能把张小强揍那么惨。具体有多惨,谁也不知道。
放完国庆长假,夏末的暑热褪尽,秋天正式到来。
和秋天一块回来的,还有张小强。
这次返校后,他低调了不少,也少有来楼下盯蒋彧的时候。偶尔下来,也只是稍微在门外站一站,不等多会儿便自己离开。
蒋彧也注意到他的变化。除了仍然打着绷带吊着的右胳膊,额角有一块黑乎乎的痂,眼眶还有淤青的底色。呼朋唤友的日子仿佛成了过去,来来去去都只剩他一个人。只是别的同学看他这副模样,更不敢招惹。
一天蒋彧和周志恒在食堂吃饭,吴克突然端着饭盒到他对面,对他说完“如果张小强再找你麻烦,你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蒋彧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周志恒被惊得好一阵没回过神。直到人都出了食堂,他才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蒋彧只是摇头:“谁知道。”
回教室的路上,周志恒一路猜测,说如果蒋彧是个女的,他能想通,无非两个年级混混头为了他争风吃醋打架。可他是个男的,这让整个事件十分扑朔迷离,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解的,蒋彧差不多能猜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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