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孟洛川略微沉吟后回答,眼下只能先按最好的结果去做,因为如果是最坏的结果,那修与不修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好。”见月香应声。
这画不过是普通的受潮后起霉,因为书画寻常是作在宣纸上,纸面容易受水汽影响形成霉点,长时间不处理的话,霉点会越长越多,最后连成一大片。
要处理受潮起霉的画,需要揭裱后洗画,一般揭裱不宜在多雨潮湿的春天,最好是在干燥的秋季进行。见月香开画社做生意,自然是一年四季都要做修缮的,只要过程更仔细小心些就是。
这幅《五伦图》见月香修了一个礼拜,刚修好的第二天下午,送画那人就来了。
那人自称是姓葛,见月香把修复好的《五伦图》一拿到桌案上来,那葛先生只看了一眼,就嚷嚷开了:“见师傅,你如今也是有名有脸的人了,我送来的是什么画,还请你原封不动的还回来,可别欺负我这人不识货!”
孟洛川在旁边一见这情形,就晓得他们是遇上最坏的情况了,这人是有备而来,故意讹诈的,只要月香已经收下了他的画,那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对此刻这一幕。
“你送来的就是这幅,只不过,确实不是原封不动还给你的,我将画除了霉,又重新装裱过了。”见月香实事求是的回答。
“哼,既然你不承认偷换了我的画,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明明送来的是清代沈铨的《五伦图》真迹,怎么取回的时候变成了这幅仿品了?”葛先生一脸的愤慨,“用假画换真画,你们林新画社的手段可真了得!赔钱还是赔画你们自己说吧!”
“先生的眼睛可真是厉害,只一眼就分辨出了真假。”孟洛川说到。
“怎么,我看错了吗?”葛先生顿了一下,又喊了起来,“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画是真是假,葛先生你心里也清楚。”孟洛川到,“我们林新画社没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这画我们修好了,还请你取走吧。”孟洛川客气。
“听你这意思,是就想这样赖过去,不打算赔偿了?”葛先生恼怒,“那就别怪我登报发文,把你们这脏事宣扬出去!”
“请便。”孟洛川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行行行!”葛先生气得把画一卷,“你们就等着吧,早晚有天让你们后悔!”
待葛先生走后,孟洛川不慌不忙,扭头问见月香:“要是让你来仿这幅画,你能仿几成?”
“画能画得一模一样。”见月香也不谦虚,“只是这颜料容易让人看出破绽来。”
其实葛先生拿来这幅仿品已经仿得十分的肖像了,他的破绽就出在颜料上。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等着他闹。”孟洛川说,“不管他是想讹钱还是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如愿的!”
“好。”见月香相信他。
按照孟洛川的安排,见月香开始仿画《五伦图》,到了第三天,林新画社用仿品偷换送修真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老郎刚从闺女姥姥家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忙不迭的过来寻问情况。
见孟洛川和见月香气定神闲,老郎不为他们担心了,却又愁自己的画册。因着见月香的名气日渐佳盛,老郎囤了不少见月香画册在店里售卖,眼下这见月香的品德受人诟病,画册自然也销量大减。
“这事怎么也得澄清了才是!”老郎向见月香到,“我闺女上个月毕业刚进了霞浦画刊,要不,我让她想想办法,登个告示?”
见月香摇头,被人无赖这事,她倒是有经验,人们只想听狗血的热闹,哪里会管真相是什么,如果只是在报纸杂志上发表声明,那压根没人会注意到。
“如果方便,倒是可以让小郎登上一则通知。”孟洛川说话,“就写,这礼拜六见月香会和那位葛先生在文化馆前头的秋月广场里当面对峙。”
他本来也打算登报去,既然老郎主动前来帮忙,那就直接麻烦他了。
澄清的告示没人会想看,可这当面对峙的热闹,谁都会来凑的。
老郎爽快答应了下来,一出画社就见有好些人探头探脑的冲里边张望。刚巧刘芳买菜的时候遇上见月香爱吃的葱油小煎包,于是买了一笼来拿到画社给见月香吃热乎的。
走到门前时,听有人嘀嘀咕咕:“真没想到,这两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却是这么不要脸的人呐!竟做这样的缺德事!”
“谁做缺德事了?!”刘芳扯开嗓门一嚎,吓得那几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你们这些不长脑子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刘芳往地上唾了口唾沫,“我呸,尽是些憨子!”
“诶,你这人……怎么,怎么骂人呢?”
刘芳在气势上就压倒了一片,那人反驳起来也有气无力战战兢兢的。
似乎是生怕这看着粗鄙又生猛的刘芳,会跑上前来甩他一个大耳刮子。
“谁骂人?不是你们先嘴臭的吗!”刘芳倒真想上去一人一个耳光只是见月香及时喊住了她。
“妈,别这样。”见月香出来扶住刘芳的肩,把她往画社里拉,“不用和他们争辩,你放心,我们有主意,不会吃这个哑巴亏的。”
刘芳这才顺了顺气,扭头又白了门前那些人一眼:“我们月香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这群小人计较!还不快滚!”
谁都不敢惹泼妇,待门前的人乌泱泱散去,还站在门口的老郎冲刘芳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你们母女俩还真是大相径庭,不过各有各的厉害!都叫我刮目相看!”老郎一直以为刘芳就是见月香的亲妈。
见月香笑笑,转脸也夸起刘芳来:“妈,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大人有大量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我闺女是什么样的人才,我这天天和你待一起,怎么也得学着些嘛!”刘芳笑了起来,把布口袋里的小煎包拿出来,“快,我刚买来的,趁热吃,凉了就不是这个味儿了!”
说着,又招呼孟洛川:“洛川也一起来吃。”
孟洛川不客气的伸手拿出来一个,小煎包还烫手,他吹了吹,手一递送到了见月香嘴巴跟前。
见月香唇一张,轻轻咬下一口来,眉一皱,眼睛一个劲的眨巴:“烫烫!”
囫囵的吞下去,鼓起脸颊,使劲的哈气。
孟洛川倒没这么怕烫,笑意吟吟的看着见月香,把剩下的半个煎包吃了下去,然后将装煎包的口袋敞开了些,替月香凉着。
刘芳看着两人的模样,长长的舒了口气。
还有什么能比有一个贴心的人时刻相伴更幸福的呢,不论是什么样的困难,只要两人一起面对,那都将走过去,云开雨霁。
……
葛珍珍回到家的时候,父亲葛正龙正在客厅里头与人议事。
一见女儿进来,葛正龙赶紧截住了话头,向对面坐着的那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于是起身往书房里走去。
葛珍珍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自顾自的换了鞋袜,端上一盘水果回到自己卧房里关紧了门,可她一进去就把果盘搁在了桌面上,然后把耳朵贴在卧房门上,想听外边的动静。
她只听到书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葛珍珍觉得父亲奇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半年前起,父亲就和几个没见过面的叔叔来往密切,常常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原本的扇子生意也关了门,画也不画了,倒是时不时的拿些看着就很贵的画盒回家。
那些画盒一拿回家就放进了书房里,没几日又带出家门去,葛珍珍都不知道那盒子究竟有没有画。
有一次她趁着父亲出门,想进书房里瞧瞧,哪晓得父亲竟然还把书房门给锁了起来,这就更加奇怪了。那房间,父亲从前是从来不锁的。
又贴着房门听了会儿,见还是没动静,葛珍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门,她没穿鞋,光着脚,屏着呼吸,踮着脚尖走到书房门口,然后微微躬身,探着头听里边的声音。
耳朵一凑近,就听见了父亲恼怒的嗓音隔着房门传来。
“真没想到这林新画社竟是这样一块硬骨头!”葛正龙长出口气,“难啃难嚼不说,眼下还怕噎着自己!”
“你急什么,不就是当面对峙吗,这你就怕了?”另外那人说到,“登记登的是真品,这可是他们赖不掉的,你手里拿着的画是仿的,这也是千真万确,他们能对出个什么来?只要你咬死了,这次对峙正好让他们加倍赔偿!一次搞个大的!”
葛正龙他们当初选择林新画社,一来是看准了这是间新画社,老板见月香又是刚来霞浦的,二来则是见月香名气升得快,人往往爱惜自己的名声,特别是正红火时。所以,他们认准了只要一讹他们,为了怕惹事,更为了怕影响自己的声名,这林新画社一定会花钱消灾,爽快的赔偿。
哪晓得,他们不仅不赔偿,还登了通知,要在这个礼拜六与葛正龙当面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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