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厉呆了一阵，忽然轻声道：“你刚刚为何叫我魔君？”

“你已成魔，自当贵以魔君相称。”

鬼厉的身影猛地一震，惊呼了一声“成魔”，栗然问道：“我是怎样成魔的？”

魔灵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淡说道：“浴魔池乃是魔神蚩尤所建之池，内中池水魔气聚集强大，为魔之元气根源所藏其中，溶身夺魄之力不可抗之，无论强大灵力的仙家，还是魔力弱小的妖魔，落入池中都会经受不住魔水溶魄之力，最后尸骨无存，灵魂受困。此池只有魔力强大之魔君，才可通过相安无事，还会魔力大增。”

怪不得一路行来没有任何机关，原来浴魔池就是最大的阻碍。

鬼厉回头向洞顶的园镜看了一眼，猛又大声喝道：“我是怎样成的魔？”

魔灵不受他的厉言所恐吓，继续平淡说道：“除魔君之外，还有三种魔力极强之人可以通过浴魔池，第一种是魔力已与魔君相差无疑，或是魔力微弱一些，来借助魔兽之助力相补，就可用魔力止住魔水的伤害，转为益处；第二种是魔心极强之人，他们生来就以作恶为喜，非十恶不赦、嗜血成狂、罪恶深重、恶心欲望极强之人不可；第三种便是身有魔身之人，便如魔君一样，此前就已修得魔身，落入池中之后魔身散开而不化，浸透魔根之元之后再次组合，就可度过。以上这三种魔人，初次经过浴魔池都要浸透七七之期，方可被魔水之中的魔之根源渗透，融全于周身每处，收入魔元相助，就可因人而异化身出各种魔君。”

“七七之期，已经过去四十九日了！”鬼厉呆住道了一句。回想起来，他跳进浴魔池失去知觉，到他重新合身回复知觉，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睡了一觉的功夫而已。

他是第三种魔人，那么他原先的魔身，是什么时候有的？

难道是……

鬼厉身体又是一震，猛问道：“我是什么样的魔君？”

“各种不同的魔人可以变成不同的魔。你有血躯，化身的是，血魔。”

血魔！

果然是他融进蝠王的嗜血之血毒后，所得到的发红身体……

可是那怎么成了魔躯？

惊然、失措、怀疑，鬼厉面色沉落，缓缓慢慢、仿佛艰难的抬起右手，手臂之上皮肤由肤色变成了红色，手臂顿然一散变成血水，向着周围飘开不落，漂浮在他的周围。

静静片刻，为什么没有疼痛？鬼厉用力回手，那些血水又迅速飞回，重新组在他的手上，变回了他的右手。

该高兴吧！又长了本领。

该悲哀吧！他至此进入魔道，再也回不了头了。

鬼厉哭丧着一张脸，对着魔灵缓缓说道：“我时常受到血毒之害，偶尔控制不住发疯至狂，以至丧失理智，我现在成了魔君，日后此事会不会变本加厉？若时刻被魔性占据理智，我不就是行尸走肉了吗？”

“此事魔君不必担心。”魔灵的声音不掺一丝感情，平静的传来：“魔君以前时常被魔血所控，是因为魔君身上还有一件魔器，两者其一，就已不好抗拒，两者同在，其中戾气联合，其威何止增强一倍……”

鬼厉惊动一颤，伸手拿出，噬魂还在他的身旁。

噬魂的棍身‘摄魂’，记得他在大竹峰后山初见之时，它的周围寸草不生，接近便就呕吐晕眩，那当时的情景倒和眼前魔剑的威势有上几分相似，只是现在他已成魔，魔剑之气已经伤害不到他了。

噬魂！果然是它，时常伴在身旁之物，不但是世人眼中的大凶之物，竟还源于魔器。

“……不过魔君此刻已不用担心，现你已成魔，其身上下全是戾气根源，只会与魔血魔器之中的戾气相辅受益，而不会再受其害了，不会再短寿命了。”魔灵终于说完了。

鬼厉一喜，道：“你是说，我不但不会再被魔物所害，而且日后再用上他们，也不会再行丧失理智了？”

“魔君身上之戾气，本就比魔器魔血死物强大，是不会再受其害了。”

鬼厉喜形于色，顿时精神又振作了一些，轻轻摆了摆手中的噬魂，静了一阵，又将它收了起来。

魔血！

鬼厉随心所想，眼看魔灵就在面前，不如就全部问个明白，缓声又道：“我用此棍所吸，吸干了一个半蝠半人的怪物，所收之血化为己用，那顶多只能算得上一股兽血，怎么被你称作了魔血？”

魔灵对关于魔的知识，仿佛无所不知一般，应声答道：“那是因为兽血在经过魔器之时，转变成了魔血，涌到了你的身上。”

“可是我以前也用它吸嗜过别的生物之精血精气，为什么却从没有发生过转变魔血之事？”鬼厉存疑问道。

“这个原因可能是你所吸嗜的精血，在你吸嗜之前就已有了魔性，之后通过魔器以至魔力增值转变。或是还有其他原因，吾就不得而知了。”好像终于问到了魔灵不知道的事情。

吸嗜蝠王之前的事，就只有蝠王一个人知道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再向他询问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魔灵说的这一个理由最为合理。

鬼厉点了下头，忽然想起魔灵刚才的另一句话，又惊声问道：“我未成魔之前，一直在短其寿命？”

“是的。”魔灵应答，解释道：“魔器随身伤其身，魔血在内伤其内，魔君又把魔血化进身体，身体又无魔力抵制接应，使之连体损伤。魔君虽然只觉身体时常疼痛，却觉不到身躯已垮，若不是化得成为魔君，不出四年，魔君就会在此两件魔物的吸嗜之中，断魂亡故。”

鬼厉立刻惊了惊，己身已经岌岌可危，想不到他还竟然坦然不知，枉他还是修行高深之人，想想还有几分可笑之处。

“我现在成了魔，还能活多久？”鬼厉仿佛嘲讽自己一般，问向魔灵。

魔灵想了一阵，才回答道：“幸你成魔的早，现在你的身躯损害不大，日后还有魔器增益，若没有其它魔物变故，估计能活五百余年。若你能得到魔剑相助，可活六百年左右。”

五六百年！

鬼厉暗暗嘲笑，好像这次成魔还是好事了。

再看一眼魔剑，想不到它也会增长魔性寿命，不由重复了一句：“得到魔剑？”

“只要魔君施展魔力，将魔剑拔起，并融入魔君之血气，就可成吾之主人，在主人生还以至死后百年，吾同之魔剑不会异主。”魔灵诚恳地说道：“凡成魔之人，都拥有此力，应当不难。”

鬼厉笑了笑，轻声道：“如你所说，成魔倒是天大的好处，那它没有坏处吗？”

“有。”魔灵答道：“你之血魔，生前身上血性戾气重大，若不制截随意发出，平凡之人近旁即死，修为之人触身便会感应不适，轻者呕吐喘息，重者失血残废，此血性戾气终身驱除不得。到你死之后，身体不灭，化作晶石之类各物，乃法宝铸魔之宝物，会被人互相夺之，若有灵力招集你之灵魂，你将终生不安。”

后果，好像很可怕。

不得善终啊！

古往今来，成魔之人寥寥无几，魔神蚩尤就是这样一个例子，死后其身所化的血玉，就被人加以灵力之类物品，铸成了震惊天下的‘诛仙’。

死后被招回灵魂，不得轮回，这里也有例子，就比如这个魔灵，所猜不错就是被蚩尤这样弄来的吧。

魔灵这样算是得以永生了，却从此没有了智慧，在别人眼中如同玩物一般。

现在鬼厉也成了这个样子，不知死后如何，只知道现在是好的。

为什么命运驱使，会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或许是他习天书太深，深知天书之中的那一句古话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都不是仁慈的，把万物都当作刍狗一般对待，又何在乎他一个呢？

人在天地面前，又何谈天理所在。

鬼厉苦伤着，慢慢向着洞室的另一头走去，缓慢脚步步步忧伤，慢慢走到光明镜面出口的下方，目光抬起向上，试了试身上的戾气，收放自如，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力量，只要不是睡梦之间一时放松，相信也没有什么危险。

成魔到底是好是坏？

可能不重要吧！他若能出去，断然不会再管天下之事了，就此平静的，重新回到草庙村。

修行再是如何，亦是无用了。

低下头来又看向黑暗之中的魔剑，问道：“从这个出口，就能离开这里吧。”

“是的，只要魔君发挥魔力，就可在浴魔池之中冲出。”眼看鬼厉要走了，魔灵却一点这方面的反应都没有，语气平淡不加一丝感情，怪不得会被人称作‘会说话的书’。

鬼厉对着他，轻声致谢说道：“谢谢你。”

虽然谢与不谢都是一样，不过他毕竟为鬼厉解答了诸多疑难，鬼厉总归还是要谢谢他。

“我已经决定，出去之后就会隐居起来，再也不管世间之事，所以拿着你也是无用。你在这浴魔池底已度过无数日月年载，你也没有丝毫情感，想来也不会寂寞，也习惯了这样的安静。我就不带你走了。”说完，鬼厉对着他又低了下头，表示了一下谢意，之后一跃冲起，冲进了圆镜出口之中，离开了这个浴魔池之下的小小世界。

鬼厉离开之后，魔灵也没有了声音，一切又都安静了下去，一切就好像鬼厉没有来过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