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广场里的花灯更加漂亮,到广场中心的位置,还有几盏里头竟按上了电灯泡,灯光闪烁着一明一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孟洛川和见月香沿着广场坝子一圈一圈慢慢的散着步,广场不大,走到第三圈的时候见月香也就看够了,指了指亮着的花灯处,问孟洛川:“过去坐坐吗?”
“好。”孟洛川找了个靠着玉兰花树的长椅,和见月香挨着坐在一处。
“说起来今天还是七夕。”孟洛川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见月香眉一扬,笑了:“不然为什么挂这么多花灯?你才知道是七夕呀?”
孟洛川耳朵尖有点红,他推了推眼镜框:“七夕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
“嗯,有情人的节日。”见月香接话。
孟洛川又道:“可是我觉得他们或许并不幸福。”
“谁?”见月香问,“牛郎和织女吗?”
“对。”孟洛川回答,“一年才能见上一次,他们不想对方吗?肯定是想得厉害的,那这一天天的日子得多难熬啊!”
见月香刚想说有一个可想可念的人也是一种幸福,话还没出口,就听孟洛川接着说:“我知道这种感觉的,在青川等着来霞浦的时候,在听到你要回上海去的时候。”
见月香屏住了气,脸颊一点一点红砰砰起来。
不远处,有一家三口带着孩子在广场坝子里玩皮球,红彤彤的球一下一下的打在地面上,扑噜一下,一朵玉兰花从身后的树上坠落,轻轻打在见月香的肩头。
“啊。”见月香轻喊了一声,将刚刚屏住的气吐了出来。
“吓到你了吗?”孟洛川连忙说,他的脸也红了。
“我不想吓到你的,我们一直这样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也很好。”孟洛川说,“只是看着这摇摇晃晃的花灯,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忍不住了……”
“没关系,我没有被吓到。”见月香捡起椅脚边刚刚从她肩头落下去的花,“是玉兰花,它掉到我身上来了。”
话说着伸手,把手里那朵蔫答答的玉兰花递到孟洛川的跟前。
玉兰花洁白如玉,芳香馥郁,形似荷花,一伸到孟洛川眼前,他就接了过去,拿到鼻前轻轻闻了一下,然后一直捏在手里。
见见月香没再说话,孟洛川又道:“我说这些不是想要你什么答复,只是想告诉你,我会想你的。”
见月香低垂了头,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番茄。
“你还没离开,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会一直想到你回来为止。”
“谢……谢谢你。”见月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心也跳得厉害,一张口竟是一句道谢。
不过,她是真的很想谢谢孟洛川,谢谢他宣之于口的这份想念,很难得,也很珍贵。
孟洛川笑了笑,谢谢很好,总比对不起好。
“我,我会给你答复的。”见月香又补了一句,“只是我现在有些乱,等等我好吗?等我从上海回来,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真的吗?!”孟洛川喜悦极了,一句谢谢已经让他满足了,没想到见月香还承诺给他一个答案,不论答案是什么,至少月香会认真考虑,会认真考虑他,“好好,多久都可以,我一直等。”
话音落下,一个皮球一下滚到了孟洛川的脚边,他收起高兴得快要跳起来的情绪,抬头就看到不远处那个小孩子朝着他跑过来,孟洛川捡起球来轻轻抛向他,然后深吸了口气:“我去给你买些干粮吧,火车上吃。”
两个人于是起身,朝广场旁边的杂货店去,他替见月香买了好些糕点,装在盒子里包好了,又一起吃了个午饭,这才送见月香回家去取了箱子,然后和刘芳一起到火车站送月香离开。
刘芳只是在站外和月香话别,孟洛川买了站台票,一路送到见月香上车,在人潮拥挤中,目视着火车呜呜鸣着笛驶向远方,孟洛川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儿走远了。
……
孟康五十大寿在孟家别馆里设宴,孟洛川本以为只是家宴,没想到一走进中山路,远远的就看见自家大门前停了一溜儿的小汽车。
庭院中闹嚷嚷的,三三两两的人立在花圃树影前,透过门厅可以看到大厅中的人更多。
孟洛川极少参与父亲的生意,这几年又没有在霞浦,因此进到院中也无人认识,刚穿过门厅,孟太太石映芝就立马叫唤起来:“你们快看,我们家洛川回来了!”
一声落下,赶紧叫身边的帮佣:“快去书房把先生叫下来,就说他宝贝儿子回来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家在用帮佣了,孟家以前一个家里有三四十来个帮忙的佣人,现如今已经辞退到只剩两人,平时跑腿叫得最多的还是皮货行里的小伙计。
那帮佣是家里的老人傅妈,孟洛川一出生就在家里照看着,因此对孟洛川也有儿子般的感情,见到他回来自己就先激动起来,连路都有些走不稳,一摇一晃的往楼上奔去。
大厅里的人一听说孟洛川回来,纷纷扭头向着他看,在一众生面孔中,孟洛川见到了施书语。
施书语是孟洛川小时候的邻居,只比孟洛川小上一岁。因为两人年纪相仿,所以十二岁前,他们常常在一起玩儿,后来施书语随父亲出国游学,继而留在了国外生活,他们就再没有见过了。
“书语,快,来来!”石映芝向立在一边的施书语招手,把她叫过来后,抚着她的背,冲孟洛川到,“看看,这是书语,你还记得吗?”
施书语穿了一身珍珠白的连衣裙,微微卷的头发披散着,扎了根红色的发带,耳朵和颈项间都带着珍珠首饰,莹润的珍珠将她整个人映衬得熠熠发光,她低着下巴,微抬着眼,冲孟洛川浅浅一笑,唇红齿白间,出声叫道:“川哥哥。”
“看看我们书语,如今出落得这样美,真叫人一看到就舍不得移开眼睛!”石映芝笑得合不拢嘴的夸赞到,“这要是在街上见到,肯定认不出了,还以为是哪位电影大明星呢!”
“哦对了!洛川,你还不知道吧,好多杂志都叫书语去拍照片呢!”石映芝又说了起来,“你们俩是从小玩到大的,这么些年没见,只怕有好多话要讲,我就不碍着你们了,你们年轻人自己谈。”
孟洛川冲施书语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叫住了刚欲离去的石映芝:“妈!我就是回来给爸爸送份礼物,送到了,我也就走了。”
“这才刚回来,走什么走?”石映芝皱起了眉,“生日宴你不吃?”
石映芝别开了身,背对着施书语,冲孟洛川低声道:“这样好的日子,可别惹你爸生气!”
“妈!”
孟洛川还想再说,石映芝立马拉过了他的胳膊,然后笑着扭头向身后的施书语:“书语,你先自己逛逛,洛川去给他爸送贺礼,等会儿就下来陪你。”
“川哥、伯母,你们去!”施书语笑得清甜,“我自己去院子里看看新开的八仙花。”
“好好!你要喜欢那花,我让洛川送一盆到你家里去!”
石映芝拉着孟洛川往楼上走,没去孟康书房,却把他拉进了一间空着的客房里。
“妈,你这是做什么!”孟洛川本来也没打算走得这么快,只是他妈妈这昭然的意图,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洛川,你这次能回来,妈很高兴!”石映芝顿了顿,再开口嗓子竟有些发哑,“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也就不瞒着你了。”
她干脆坐在了客房的沙发上,孟洛川见母亲形容郑重,于是也坐了下去。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们霞浦的铺子已经关停了一大半。”石映芝开了口,“除了皮货一条街,外边的店面只剩下零星的几间。”
“我们孟记开不下去了,店面只会越关越多,你爸爸最近一年因为这个事急火攻心医院都进了两回,可是没有办法,这是趋势,不仅我们做不走,别的生意一样的做不走,可人不能活活饿死,你爸爸和你施叔叔想了想办法,眼下也有了后路,只是……你晓得的,书语一直都挺喜欢你……”
“妈,你开什么玩笑。”孟洛川听到家里的生意有了难处本也是满心担忧的,可听到后边却气恼了起来,“难不成都这个年代了,你们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再说了,我和施书语都已经十来年没见面,她都不认识我是谁了,还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孟洛川无奈。
“我记得的,小时候他们一家搬走的时候,书语为了你可是哭着喊着不愿走,汽车都开到广阳坝了,她又扭着她爸要回来再看你一眼。”石映芝说,“就算她眼下不喜欢了,你们两个年轻人多来往来往,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总会再来感觉的。”
“妈,施叔叔和我爸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和施书语掺和?”孟洛川急了。
“他们想的那法子风险大,其实……主要是施叔叔帮你爸的忙,非亲非故的,总不如亲家可靠不是。”石映芝叹了口气,又劝说孟洛川,“要是你和书语成了,那你施叔叔还不是竭尽全力的帮我们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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