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原路返回了乐寿堂后院的枯井旁，沐婉芙由她们看着往前殿去了。每踏上一步台阶，沐婉芙就深知自己再也没有了退路：与这样一个魔鬼般的女人交换真心，纵然自己有后悔的那一日，恐怕她离死期也不远了。然而不与这个魔鬼.交换真心，她将永无出头之日，更别说是把蓉妃与丽嫔怎么样。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把乐寿堂里那些装疯卖傻的人收为己用，从而帮助自己走上复仇之路。

回到空旷的大殿后，因临近午时，有五六个女子躲在阴凉处睡觉。均与的呼吸声让人产生片刻宁静的错觉。沐婉芙轻轻地穿过大殿，朝着西偏殿麻四的住所走去。不知被遣去辛者库做苦役的宝娟等人怎么样了。既然锦妃答应要帮忙，也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才是。

除了每日给众人发放食物外，麻四历来都呆在偏殿蒙头大睡，沐婉芙走到紧闭的门外轻轻扣门。

许是睡着了没听见，沐婉芙接连又敲了几下，殿内便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哪个该死的东西竟敢戏弄爷爷，仔细我打断你们的狗腿。”在房门打开的瞬间，麻四不由愣住。

愣了片刻，麻四忙道：“奴才不知是贵人，若刚刚言语上有冒犯贵人的地方还望贵人恕罪。”

沐婉芙见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径直进了殿内，麻四也为曾想到沐婉芙会突然过来，一时也吃不准她的来意，只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迎面扑来的恶臭也沐婉芙忍不住邹了邹眉，麻四连忙胡乱地将脏乱不堪的被褥等物揉作一团，这才转身对沐婉芙赔笑的说：“奴才的住所脏乱无比，实在入不得贵人的法眼。”

沐婉芙打量了一番殿内的摆设也没说什么，随即走到一张空椅上坐下，和气地说：“你救了我一命，按理说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礼。”

“主子便是主子，奴才不敢僭越。”麻四小心翼翼地说道。

“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也不好说什么。”沐婉芙淡淡地说，随即又道：“我今日过来，是有一事劳烦公公去锦妃娘娘那里走一趟。那日锦妃娘娘临走时，应该也交待过你要对我多多照拂之类的话语；所以此事唯有你去才算妥当，我也不能辜负了锦妃娘娘的一番美意不是。公公，你说呢？”沐婉芙故意反问毕恭毕敬站在自己身后的麻四。

“这个自然。”麻四没头没脑的答了句。

沐婉芙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冷语道：“我不管锦妃之前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但是从这一刻起，我要你死心塌地的只为我办事，只效忠我一个主子、却不是延福宫的锦妃。”

麻四踌躇地不敢接话，“怎么，你不愿意？”沐婉芙波澜不惊地看定他，阴晴未定的语气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来。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

还未等麻四辩白，沐婉芙便许诺他：“只要我能顺利走出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来日我福泰宫的大总管一职便是公公你的囊中之物。与其在这样的地方耗心耗力，为何不能为自己谋个好去处。在这个鬼地方天天伺候一群疯女人的吃喝拉撒，隔三差五的还要替她们收尸，难不成公公还贪恋这份差事？”

“贵人怕是说笑了吧！”麻四尴尬地说着，遂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奴才之所以会一直在这里当差都缘于奴才的命运不济，况且奴才又生得一副不招主子们待见的模样，纵使想为自己谋个好差事也是有心无力的呢，所以也只得在乐寿堂这种地方混日子罢了。”

沐婉芙见他一副认命的样子，便故意说：“人各有志，公公若是觉得我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大可不去必理会就是。只是富贵险中求，古来便是如此；只不过照着公公目前的境况来看，怕是再也没那个心力了，那还是别委屈了自个儿，好好的在此当你的大总管得了。”

听沐婉芙开出的条件并不算苛刻，麻四确实有些心动，便再次追问了句：“若是我全心全意的为贵人效劳的话，不知贵人是否会兑现今日对奴才所说的承诺？”

“只要尽心尽力为我做事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他。只不过……”沐婉芙微微一停，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道寒光，“我这一生最讨厌卖主求荣、吃里爬外的奴才，若不是真心真意为我办事的人我是绝不会收的；若是想做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黄盖，那就休要怪我不念旧情。”

“只要贵人主子不嫌弃奴才蠢笨，奴才愿意为主子效犬马之劳。”麻四毕恭毕敬地垂首道。

沐婉芙居高临下的看着躬身投诚的麻四，反问他：“你可想好了？我现在还是个废弃之人，若是我不能成功摆脱现在的困境，那么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幻化为零；甚至，还会被我的对手扣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到时别说什么福泰宫的大总管，就连你的性命恐怕都会不保。这些，你可都一一的想过？”

“即便如此，奴才也依然愿意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麻四言辞恳切地保证着。

沐婉芙的嘴角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仍不动声色地说了句：“路是你自己选的，只要你不后悔就成。正如我刚才所说，忠于我的人我绝不会亏待了他们；反之，曾经背叛过我的人我也不会放过她们，他们欠我的东西早晚都要一一的偿还，只不过还需要段时日罢了。”

“奴才定为主子完成此愿。”麻四附和着。

见已将麻四收为己用，沐婉芙便将此行的目的一一交待麻四，“既然锦妃娘娘曾有意要助我们一臂之力，你就去替我跑一趟，这事对我们来说或许是比登天还难，但对锦妃娘娘而言却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你稍后……”

麻四竖直了耳朵一字一句地仔细听着，生怕会漏了半句，待沐婉芙一一的吩咐完，会意道：“主子只管放心，奴才定将事情办妥当了，眼下各宫的主子应该都还在午歇，这个时辰出去应该不会惹人注目，所以奴才这就去办，贵人在此静候佳音便是。”

“早去早回。”沐婉芙仔细地叮嘱他，随即又补充道：“若是叫人发现了也别惊慌，就说是在乐寿堂里发现了麻风病人，你是特意出来找太医诊治的。”

“主子放心，奴才定会小心办差的。”麻四再次应了是，方才退出了出去。

待麻四退了出去，沐婉芙站在窗棂下静静地看向院中一些“疯言疯语”的女人：为求自保在此装疯卖傻的应该是大有人在的吧！要想走出这乐寿堂，当然也少不了她们的帮忙。热气轻轻地拂过她的发丝，沐婉芙抬手抚上自己刀痕交错的脸，喃喃道：蓉妃，我一定要你加倍偿还我所受过的屈辱……

轻轻打开房门，沐婉芙径直走出了麻四所住的配殿，烈日无情地煎烤着乐寿堂内的每一寸土地，明晃晃的叫人不敢久看。原来习惯了黑暗，想重新走回光明之中竟还有些不习惯。

未时二刻，麻四满头大汗的回到了乐寿堂，同时还从延福宫那边带来了好消息。

麻四象征性地将沐婉芙带出了大殿，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麻四故意走在前面骂骂咧咧地数落着沐婉芙的不是。

待回到配殿，麻四忙带上了房门，向沐婉芙请罪道：“请主子恕罪，奴才刚刚也是迫不得已才会那么做的，还望主子不……”

还未等麻四解释完，沐婉芙的话倒是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你不必自责，现在我还是一个戴罪之身，若是你客客气气的对我那才叫不正常了，我没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你这么快回来，想必是延福宫那边传来好消息了吧！”

“主子英明，主子真乃料事如神啊！”麻四听沐婉芙这么问，心底亦是也难掩得意之色，恭维了沐婉芙一句后便一一的回禀着：“锦妃娘娘听闻主子派奴才过去求她帮忙，二话没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让宫里的巧儿姑娘领着奴才去了趟辛者库。只是春儿姑娘福薄，刚到辛者库的第二日就殁了。”说道此处，麻四暗暗地观察着沐婉芙的脸上的变化。

沐婉芙紧紧地握着拳头，沉默了片刻，才问：“那，宝娟他们了？”

“到底还是宝娟姑娘与友福兄弟命大，虽说辛者库那地方的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但好歹他们也死里逃生的熬过来了，只是人瘦得厉害。好在锦妃娘娘开恩，将他们调出了辛者库、分派到了杂役司当差，不管怎么说，往后的日子总会好过些的。”见沐婉芙强压着怒火，麻四也将后面的话一字不差的吐了出来。

“不管怎样，能保全了性命已算是万幸了，这都多亏了锦妃娘娘的帮忙，锦妃的恩情我自然会还加倍的偿还。”沐婉芙目光深沉的看向远方，一字一句说。

“主子圣明！”麻四小心翼翼地说。

“先帝爷，臣妾来看您了。”窗外响起了一女子的声音。沐婉芙深沉的目光慢慢收回，问离她不远处站着的麻四：“乐寿堂里的这些女人，有多少是真疯、又有多少是在此装疯卖傻的你知道吗？”

“这个……”麻四吱吱呜呜地不知该怎么回答，随即也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向院子内一个衣衫褴褛且自言自语的女人。

沐婉芙见他吱吱呜呜的大抵也猜到了一二，便将自己的用意告诉他：“这个问题，打我第一次踏进乐寿堂的时候就想问了。人人都说乐寿堂里的女人都是群疯疯癫癫的疯子，整日里就只会疯言疯语，然而我却并不这么认为。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想要做些什么，还真少不了她们的相助呢。所以从今日起，我要你替我仔仔细细的盯着她们，从而从她们中间挑选出能为我们办事的人。”

“是，奴才遵命！”麻四躬身应了是。

沐婉芙忽然想起那个神秘女人交待自己找的人皮面具，试探地问：“从你到乐寿堂当差以来，可听说过有个姓秦的前朝废妃住在这里？”

麻四听后搔首抓腮的努力回想，片刻之后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都是奴才没用，无法为主子解忧。”

“与你无关，我先回去了，以免引起别人不必要的怀疑。”见麻四也是真的不知道，沐婉芙也不再追问。

偏殿门再次打开之际，麻四骂骂咧咧地轰了沐婉芙出殿：“让你替老子收拾收拾屋子都做好，还真是个养尊处优的废物，快些滚出去。”麻四用力地一推，沐婉芙脚下一个踉跄便摔了出去，而偏殿的门也被麻四用力地带上了。

跌坐在地下的一瞬间，沐婉芙亦不由觉着好笑：没想到这个麻四还很会演戏。于是便也站了起来，往大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