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三天,倪星桥已然想着退学。
早上六点十分,姚叙在楼下没等到倪星桥,把单车往旁边一支就上楼抓人去了。
他敲门的时候,倪星桥正闭着眼睛刷牙。
“昨晚睡得挺早的,今天还是起不来。”说话的是倪星桥他妈,“你快点啊,人家姚叙等你呢”倪星桥眯缝着眼睛看看姚叙,扯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容来。
“得了,别笑了。”姚叙倚着洗手间的门催他,“你再磨蹭今天咱俩都得挨罚。”
曹军说了,迟到的一律早自习不准进教室,到走廊背书去。
背书没关系,倪星桥从小记性就好,差点儿就练就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但问题是,这丢人啊
倪星桥甩甩脑袋,赶紧刷完牙,用冰凉的水扑腾扑腾地洗完脸就准备往外冲。
“黄女士,我们走啦”倪星桥不想被罚站,他打算早自习的时候偷偷补个觉。
“别毛手毛脚的,注意安全!”黄女士在门口嘱咐了这么一句,但她儿子显然没听见。
倪星桥跟姚叙出门,满嘴都是抱怨“不行了,我这祖国的花骨朵被摧残坏了。”“你昨晚几点睡的”
倪星桥冲他挤眉弄眼,一看就一肚子坏水。昨天姚叙送他回来之后他又做了几道题就洗漱钻进了被窝,跟他妈说为了早起所以要早睡。他爸妈没管他,心说早点睡也好,免得真不长个,毕竟现在都让人家姚叙落下半头高了。
但其实,倪星桥是躲在被窝看小说了,一看看到后半夜,还差点泪洒他的荞麦枕——在夜晚,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小男孩。
关于这件事,倪星桥不打算告诉姚叙,他怕对方笑话他。
“该不会是晚上梦见我了”姚叙故意撩拨人家,“说吧,是不是梦里对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想得美啊!”倪星桥丢给他一个白眼,催促他快点骑,待会儿去晚了要被罚站的。
早上六点四十分,其他教室里的人还稀稀落落的,但高二(13)班的教室门口,曹军已经站在那里掐着点准备抓人了。
姚叙跟倪星桥紧赶慢赶算是踩着最后的线进了教室,比他们晚了一步的路里无奈被逮。
倪星桥坐下后就开始幸灾乐祸,把“缺德”俩字写在了脸上。
他见曹军的注意力都放在走廊,全身心地对那些迟到的同学进行“爱的教育”,于是,把罪恶的手伸进了书包,抽出了昨晚让他看得欲罢不能的小说。倪星桥用教材在桌上给自己摞起了一个堡垒,以此来挡住曹军的视线,然后,把这本小说放在下面,再拿一本练习册做遮挡。
他是有点心虚的,但他对自己说我也只是犯了全天下学生都会犯的错。
小说已经看了四分之三,男女主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
倪星桥情绪饱满,对别人的爱情充满了期待。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他的书。
倪星桥吓了一跳,抬头就对上了曹军那冷酷的眼。那一瞬间,倪星桥觉得自己离地狱很近。“好看吗”曹军问。
曹军的眼神没有感情,曹军的声音也没有感情。但,没有感情就是最可怕的,杀人于无形。倪星桥脑子转得飞快,然后说了句“没有数学练习册好看”
曹军冷笑,并说出了恶魔的低语“既然这样,今天放学前把三单元之前的课后习题都做完,错一道罚十道。”
倪星桥右眼皮开始疯狂地跳,憋得脸都红了。“没听清”
“听清了”倪星桥这次是真的要飙泪了,“保证完成任务”
曹军看看他,又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小说的封面“看这玩意”他嘀咕着,拿着书走了。
倪星桥瞬间泄气,像一滩烂泥趴在了桌子上。不远处,姚叙正扭头看他,另一边的门外,路里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桥哥看的是什么。
“我太倒霉了。”倪星桥一边抱怨一边咬牙切齿地做题,“三单元还没讲呢我做个鬼啊”
一整天,倪星桥恨不得厕所都不去了,有点时间就在做题。
姚叙倒也贴心,下了课就过来慰问他。
“这个不会。”倪星桥说,“曹军辣手摧花,他好狠的心”
“还不怪你自己。”姚叙拿过他的练习册看了看,拉着还在哀鸣的人,给他讲题。
路里在一边看热闹,等那两人讲完题,好奇地问“桥哥,什么书啊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为了看这本书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果然,诱人的玫瑰都是带刺的。
倪星桥拒绝回答路里的提问,含泪继续做那看不到尽头的数学题。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铃声刚响,齐韦宁走进了教室。
几日观察下来,班里同学大概都是什么性格,互相都有了简单的了解。
齐韦宁这个人也不知道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永远端着架子,话少表情也少,看起来总是特傲气。倪星桥不太喜欢他身上那股劲儿,觉得好像永远紧绷着,时刻与世界为敌。
至于姚叙,虽然两人是同桌,但极少交流,课桌中间仿佛有一条隐形的“三八线”,谁都不越界。这会儿,齐韦宁像往常一样高傲地抱着一叠数学作业卷子走了进来,同时瞥向倪星桥“曹老师让你带着练习册去他办公室。”
如果说曹军是阎王,那齐韦宁就是阎王手下来索命的白无常。
倪星桥痛心疾首,但也只能从命。
他拿着练习册生无可恋地往外走,然后听见了齐韦宁的嘲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倪星桥回头瞪他,要不是因为曹军正在办公室等着,倪星桥肯定要跟这家伙掰扯掰扯的。
从教室一路走向数学组的办公室,倪星桥走得每一步都无比痛苦,此时此刻,他仿佛就是用鱼尾换人腿的小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心如刀割。
不过,他倒是真的把这些题都做完了,还让姚叙从头到尾帮他检查了一遍——练习册后面的答案不一定靠谱,可姚叙肯定是靠谱的,毕竟这家伙是在老师提问时一口气能答出三种做法的“数学之神”。倪星桥到了数学组办公室,一眼就看见了曹军。“曹老师。”他十分乖巧,也十分紧张。曹军回头看看他,随手招呼着让他进来。
整个年级的数学老师都在这个大办公室办公,这会儿除了曹军之外还有好几位都在,其中还有高一时教过他的周老师。
周老师一直特别喜欢倪星桥,觉得他机灵,就是偶尔容易马虎。
倪星桥路过周老师的时候,还挤出个尴尬的笑容跟对方打招呼。
昔日爱徒如今沦落到被老师叫来单独“审判”,周老师非但不想解救他,还打算看他的热闹。所以说,数学老师都是隐藏的恶魔。
所有被数学老师盯上的学生,都是折翼的天使。倪星桥来到曹军面前,颤颤巍巍地把练习册递上。“你很紧张”曹军问。“没有啊。”
“那年纪轻轻得了帕金森”
倪星桥呵呵一笑“曹老师您真幽默。”“没你幽默。”曹军翻开他的练习册,开始检查。倪星桥瞄到曹军手边就放着他被没收的那本小说,花里胡哨的封面跟数学组的气质非常不搭。这书是他从市图书馆借的,还得还呢。
倪星桥站在曹军办公桌旁边,趁着对方检查作业的时候,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对方把书还给他。曹军突然抬眼看他,倪星桥吓了一跳“做错了”“这题,你给我讲讲。”曹军指着一道题说到。这道题倪星桥之前怎么做都跟答案对不上,后来叫了姚叙跟路里一起讨论,三人得出结论答案写错了。
推翻官方答案的感觉既兴奋又忐忑,但倪星桥还是拿起笔,半趴在曹军的办公桌上,认认真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说起了自己的解法。
这一道题讲了好几分钟,曹军问他“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倪星桥被这么一问,有点不确定了,但他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的解题过程,还是说“我觉得我是对的。”
曹军突然就笑了“行,算你过关了。”
这道题练习册上的答案确实印错了,曹军早就知道这一点。
倪星桥立刻来了精神∶“那就是说,答案真的错了啊”
“行了,别在这儿大呼小叫的,拿着练习册回去吧,还有十分钟放学,还能做会题。”
“谢谢曹老师!”倪星桥兴奋地拿着练习册就走,走出几步,又迈着小碎步粗溜了回来。“怎么题没做够,还想再申请几个单元”“不是不是不是”倪星桥吓坏了,“曹老师我是想问问,那个……”
倪星桥壮着胆子指向自己的那本书“我从图书馆借的,还得还,您能还给我吗”
曹军冷眼一甩,倪星桥吓得转身就跑“不用了我再买一本还回图书馆”十几岁的小男生,还是有点怂。
放学的时候,倪星桥在教室等了姚叙半天,那人去找曹军,放学铃都响了好一会儿,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他人还没回来。
倪星桥趴在桌上忧愁,又目送着齐韦宁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走出了教室。
“得意什么啊!”倪星桥撇嘴,“下次考赢你!”倪星桥觉得,要虐杀齐韦宁的傲气,只能通过成绩才奏效。
“想什么呢”姚叙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少爷您总算回来了”倪星桥等得都不耐烦了,看见姚叙赶紧起身,抓起书包就走,“我都饿死了。”他来到姚叙身边,两个人并肩往外走。“你找老曹干嘛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中
姚叙冲他一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本书。倪星桥一看,这不是他被没收的那本么!“《那小子真帅》。”姚叙看着封皮上的书名,“谁啊”“谁你个头”“那这书你不要”“还我啊!”
倪星桥把书抢过来,赶紧塞进书包。被姚叙知道自己在看这种书,真的很丢人“没想到你喜欢看这样的书。”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但倪星桥还准备做一下最后的挣扎,他灵光乍现,立刻甩锅“是路里的他非要我看。”
“哦路里的啊。”姚叙说,“那行,那要不我明天直接还路里吧。”
说着他就作势要从倪星桥那儿拿回这本书。“哎呀!哪有你这样的!”倪星桥抱着书包撒腿就跑,姚叙在后面笑得十分之猖狂。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