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辛,祛风止痛,温肺化饮。]
知希堂的每位医生都有自己固定的诊室,诊室内就设有一个小的治疗室,简单的针灸拔罐之类的处置都会在里面进行。
徐晨安从针盘里取出针和棉签,用棉签沾了酒精消毒,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僵直的手臂:“不怎么疼的,小姑娘你别紧张啊。”
沈陶陶都要尴尬死了,浑身僵硬地躺在治疗**,酒精擦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她抖了抖:“我,害怕。”
她从小对着针头就打怵,要不是因为针灸能多见他几次,她又怎么会给自己找罪受呢?
而且……在医生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他肯定是透过她的身体联想到穴位图,沈陶陶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嗯,徐晨安是庖丁,她就是那头牛,躺平任其宰割。
徐晨安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她身上的一处,疤痕浅淡,看起来应该是陈年的刀口了,大概两厘米长,正在阑尾的位置。
“以前做过阑尾炎手术吗?”徐晨安心下震颤,按捺不住问了她。
“初中的时候做的,慢性阑尾炎,打了消炎针也总是疼,就割了。”沈陶陶哼唧着回应他。
他沉吟:“如果你当时看的是中医,可能就不用做手术了,喝点药就能好。”
“啊?”沈陶陶撑起身子看他,也不那么紧张了,“可以不用手术的呀?我当时都要疼死了!”
“你第一次来看中医?”他问,有意引导沈陶陶放松情绪。
沈陶陶嗯了一声,随后又摇摇头:“不是的,小时候喝过很长时间的中药,但是没扎过针。”
他眼角微挑似是带笑:“你躺好,放松一点别崩得太紧,不然针头断在里面就糟糕了。”
“徐医生,你别吓我了!”沈陶陶都说话都有哭腔了,被徐晨安吓唬得不轻。
徐晨安朗声而笑,眼尾显现出几道细纹:“放轻松,不会很疼的。你实在害怕的话,咱们俩说说话?”
沈陶陶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声符,算是同意了。
“这里是气海穴。气,气态物也。海,大也。本穴如气之海洋,任脉水气在此吸热后气化胀散,故名气海。利下焦,补元气。寒则补之灸之,热则泄针出气。”徐晨安的手指轻轻点在气海穴上,嘱咐一旁的护士,“一会你给她做个艾灸。”
沈陶陶根本没力气回应他。针尖刺破皮肉,起初只是微微有一点疼,跟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她还松了口气,心道也没什么,但紧接着酸胀麻木的感觉袭来,就很难受了。
徐晨安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针,落在了沈陶陶脐下四指的位置,极轻快地刺了进去:“关元穴为人体元阴元阳关闭潜藏之处,关元为任、督、冲一源三岐之源,肾间动气之所在,培元固本,补益下焦。”
沈陶陶听得认真,努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分散了她大半的注意力,倒还真放松了不少。
“灸关元是利用艾条燃烧发出的温阳之气,通过关元送入小腹,是恢复体力补充能量的最快方法。”他的嗓音温润低沉,沈陶陶就觉得小腹那里酸胀得厉害,难耐地动了动。
见状,徐晨安收回手不再捻转捻转针头,又取了一根针直刺她的归来穴:“扎归来是因为,胃经下行的地部经水受热后气化逆胃经上行,有理气、提胞、治疝的功效。”
终于,他放过了沈陶陶的小腹,往床尾的方向走了两步,刺进了她的小腿内侧。
“这里就是三阴交,是脾、肝、肾三条经络相交汇的穴位。”他偏头瞟了眼沈陶陶的表情,“脾化生气血,统摄血液。肝藏血,肾精生气血。针灸三阴交能补脾肾,助运化,通经络,促进气血循环及炎症消散,很适合你。”
“疼!”腿上难受得厉害,她能明显地感受到长针穿行在血肉中,沈陶陶倒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想要躲开。
看她做如此反应,徐晨安拧眉,不动声色地减缓了上下提插的频率,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沈陶陶体寒的毛病着实不轻。
“你回去自己也可以多按按三阴交。”担心沈陶陶听不懂,徐晨安有意解释得浅显易懂:“取穴不难,内踝尖上四指,有酸麻的感觉就说明按对了,对你有好处。”
“好呀,谢谢小徐医生,嘶,我会记得的。”沈陶陶扯起嘴角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不那么糟糕。
徐晨安的最后一针终于落在了沈陶陶脚背上的太冲穴,嘴上也不闲着,继续给她做科普:“太,大也。冲,冲射之状也。指肝经的水湿风气在此向上冲行,有回阳救逆、调经止淋的效用。”
“好了,感觉还可以吧?”徐晨安落完最后一针,又低头问沈陶陶。
“还好,没我想的那么疼。”沈陶陶的状态已经自然多了。
徐晨安颔首,直起腰缓了缓,不着痕迹地反手垂了两下,一边嘱咐护士到了时间给沈陶陶拔针,再给她做个艾灸,便回了诊室叫下一个病人。
沈陶陶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能目送着徐晨安出去,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护士,祈盼着能早点拔针。
“还早呢。”护士很和善地对她笑笑,“留针十五分钟才能取下来,然后还要给你做个艾灸。”
她的肚子和小腿脚心都贴了艾柱,两腿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好不容易灸完了徐晨安规定的壮数,艾炷燃尽,护士用镊子将艾炷一一取下来,沈陶陶的两腿已经有些发抖了。
沈陶陶做的是无瘢痕灸,灸过的皮肤微微泛红,有深浅不一的暗黄色印记留在上面,皮肤表面还凝着水珠。
“不用着急,消了汗再走,不然受风可就得不偿失了。”半个小时之内不能沾水,护士用纱布替她擦了擦灸过的地方,收拾好器具急匆匆回了诊室。
从治疗室出来的时候沈陶陶特意瞧了眼徐晨安,见他正在给另一位病人问诊,就不欲多打扰,跟他身旁的护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徐晨安似有所觉,偏过头来正对上沈陶陶的视线,目光沉静地看向她。沈陶陶朝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就要出去了。
“等一下。”徐晨安却叫住了她,“进来让我看一下你的灸痕。”
沈陶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跟着他进了治疗室。
治疗室里还有不少病人,蓝色的床帘将室内分隔成十几个小空间,徐晨安拉着沈陶陶随便进了一个,将帘子仔细地拉上。
空间骤然封闭了起来,目光所及只剩下一个徐晨安,空气忽然就暧昧了几分。沈陶陶撩起裙摆给他看灸痕,趁着他没注意,悄悄咽了咽口水。
咕咚一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十分响亮,沈陶陶大窘。
徐晨安显然是听到了,但却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细细看着艾灸留下的痕迹,抿着唇角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纵是如此,沈陶陶的耳廓还是慢慢染了红色。
好羞耻啊,露出肚皮给男人看,偏偏眼前的人还看得仔细。虽然明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恐怕跟标本没什么区别,她羞窘的情绪却还是难以自控。
他略弯着腰,穿着白大衣身形是让人心折的角度。沈陶陶只需垂下眼,就能看清他乌黑浓密的短发,更衬得他颈项修长。
沈陶陶的心跳加速,好像有一颗种子不期然的落地生根,悄悄滋长。
……
沈陶陶随便找了家面馆解决午餐,犹豫了一下,还是遵医嘱叫了碗热腾腾的清汤手擀面,吃完就顶着日头回了H城报业大厦。
她从H师大的中文系毕业后,就直接进了《H市都市报》做编辑。她本是一腔热血想要跑社会新闻的,却被她家沈总给拦了下来,托关系直接分去了生活版。
既来之则安之,沈陶陶也没再挣扎,安心做起了美食栏目,采编一体,每天勤勤恳恳出去探店、写稿子,倒也挺开心的。
只是美食编辑看似是个美差,其实也不见得轻松。
为了做个夏日冰点的专题,沈陶陶心急,顶着大太阳一天之内跑了五家店。吹着空调吃冰点,当时倒是痛快了,后果就是大半夜肚子疼得不行,被送去医院吊了三瓶水,才算缓了过来。
出院之前沈陶陶去做了个B超,检查出来有子宫积液,不是什么大事,医生让她等经期过去了再复查一次看看。沈母不放心,从好友那里打听到了知希堂,连忙带着沈陶陶过去。
她把自己吃进医院的壮举同事们有所耳闻,见她过来,都关切地询问她怎么样了。
沈陶陶捂了捂隐隐作痛的小腹:“还好,就是最近每天都要去针灸,不能吃凉的了。”
黄记者是当初实习时带她的老师,闻言就笑了:“所以说啊,美食编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平时多锻炼,饮食也要节制,不然将来有你好受的。”
沈陶陶连连点头。
她刚进报社的时候还想得挺美,以为只是公费吃喝再写写稿子,却不想从那以后,她在家吃饭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外面的饭菜一般都口味重,再加上经常熬夜作息不规律,爆痘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情。
她这样勉强可以算作是工伤,但要出刊的稿子不能耽搁,于是沈陶陶还是留在办公室里赶稿子,运指如飞,将键盘敲得啪啪响。
写着写着,她的动作却渐渐慢了下来,思绪也飞了,总有一张清冷的面孔在她眼前晃啊晃。
眼看着是不可能在下班前写完了,沈陶陶将文档保存好,脸贴着键盘蹭了蹭,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徐医生长得是真不错啊!”
她发了条消息给闺蜜慕玖:“今天去看中医,遇到一个很好看的医生小哥哥!”
那边回得很快;“不会吧沈姑娘,你是动心了,还是单纯犯花痴啊?”
动心了吗?沈陶陶年纪不小了却还是母胎单身,追她的男生一直都不少,可还真就没有能让她看上眼的。可就这么喜欢上一个刚认识的医生,她也太轻浮了吧?
所以,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她只觉得心怦怦怦地跳,却自己也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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