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分担】

车票是七点的,他们六点十五出门,街道已经热闹起来,学生和上班族穿梭在其中,街边的早餐摊旁边围满了人,香气飘散,见证数十年如一日的繁乱都市。

习隽野随便买了点东西垫垫胃,夏以酲还是没睡醒的样子,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上车后不需要习隽野开口,往他腿上一倒,睡个安慰的回笼觉。

汽车站鱼龙混杂,陈旧的街道被各种供销商小贩挤满了,道路两侧永远停满了车辆,野地司机举着牌在出站口揽生意,狭窄的路让过往的车辆更加艰难,慢吞吞地往前挪,喇叭声此起彼伏。

夏以酲被外面的喧闹的声音吵醒,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外面拥堵路况,不解又疑惑,“为什么没有警察管控一下啊?”

“没用的,”司机说, “就算警察来也没多大效果,这里老城区,没多少人管,一直说拆,但是好几年了也没动静。旁边是一个批发市场,环境太杂乱,根本没法管理,都是地头蛇说的算。”

夏以酲之前一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干净又单纯,没体验过什么人间疾苦,还是第一次听到地头蛇这个说法,顿时来了兴趣,困意都没了,“这年头还有地头蛇啊?他们不受警察管控吗?是不是叫黑道?这一片儿迟迟不拆,是不是和他们有关系?”

司机笑了笑,“你还会举一反三的。”

夏以酲问:“是不是呀?司机师傅。”

习隽野说:“少打听这些,关你什么事儿?”

夏以酲不满,“当故事听听嘛。”

司机:“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里不拆还有一个原因是物价便宜,新城里的车票是这里的两倍,有钱人觉得没事,大部分人更愿意来这个车站,节约一点是一点呗。”

夏以酲点头,挺有感触。

之前他没有脱离夏家的时候,对金钱没概念,对他来说就是个数字而已。现在自己搬出来了什么都需要花钱,哪儿都觉得拮据,能省就省,哪怕点外卖都只点可以用点券的十元以下的价格。

说话间,出租车停到车站门口,习隽野提着两袋药下车,走在前面帮习父取票。

他们习父送到检票口,回来后两手空空。

习父问:“药呢?”

习隽野把车票给他,“我寄走了,明天到。”

习父无奈:“不是说不浪费钱吗?反正我都是坐车,又用不着我扛。”

“这怎么能叫浪费钱呢?”夏以酲乐呵呵地说,“您下车后提着两袋药也不方便打车吧,快递直接送到你家门口多好?叔叔,一路顺风呀,到了之后记得给我们发消息。”

习父笑了笑,“好的,有机会再见。”

“爸,回去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注意身体。”习隽野叮嘱,“别太劳累。”

习父颔首,“知道了,这些话你每次都说一样,能不能有点儿新意的?”

“……”习隽野薄唇微抿,欲言又止。

夏以酲看了一眼习隽野,伸手去握他的手,在掌心里挠了挠,是催促和提醒,笑盈盈地冲习父说:“叔叔,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绝对不让他太辛苦,您不用担心。”

习父眉眼慈和,“嗯,有人盯着他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又继续嘱咐习隽野,“好好待小橙,别欺负她,收敛脾气,别让人家受委屈。”

夏以酲的心底被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没有被长辈这样关怀过了,被人在乎情绪、担心是否受委屈,这份来自长辈的偏爱让他心绪涌动,无意识地攥紧了习隽野的手。

习隽野垂眸睨了一眼夏以酲,察觉到他波动的情绪,反手回握他, “我知道,您别操心了。我会照顾找自己,不会让自己劳累过度,你也要保重身体,放了假我就回家。”

习父欣慰,“好,懂得照顾自己就行,也要照顾好小橙子。她太瘦了,多买点好吃的。”

夏以酲有些难受和不舍,只和习父相处三天而已,这些关怀和照顾令他动容不已。

“叔叔,再见。”他保持微笑,亲昵地站在习隽野身边,乖巧可人。

习父朝里面走去,抬手挥了挥,“再见,都回去吧,别耽误你们的事情。”

二人站着没动,目送习父上了车,直到大巴车开走后才顺着出站的人流往外面走。

夏以酲看向停车场外停留的大巴车,问道:“你每次像今天这样送叔叔?”

习隽野嗯了一声,“他每次来都是复查,顺带开很多药带回去。有两次他不让我送,恰逢下雨,为了节约快递费,把药扛回去的,衣服淋湿,在路上穿干,下车后又淋湿。那次重感冒, 之后他说什么我都要送他了,再把药寄回去。”

夏以酲好奇:“叔叔以前也这样节约吗?”

“不是,生病之后才开始,”习隽野的视线看向前方涌动的人群,似在回忆,“在家里的时候会把快递盒的纸板存起来,攒够一定数量去卖废品,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一起,价格好的时候能卖个几百块。”

夏以酲想到自己满屋子的快递盒,思忖一会儿,开口道:“习隽野,那咱们也卖废品吧。”

习隽野意外地看向他。

“我长年累月会有快递,数量都不小,怎么着也比叔叔卖得多吧?”夏以酲说道,“我负责提供‘废品’,你去卖,钱咱们五五分。”

他很认真:“不管多少也算一笔费用,这样的话,你也不用那么辛苦攒钱了。”

习隽野愣住,怔怔地看着夏以酲,嗓音有些哑,“为什么……突然想做这个了?”

“不是突然啊,这确实是一种收入来源嘛,正好我们都缺钱呀,”夏以酲抬头看向习隽野,笑了一下,“我答应了叔叔要监督你、照顾你的嘛。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人,尽可能帮你分担一点,也算照顾的一种了吧?”

说话间,他们走出车站,周围的环境嘈杂,夏以酲却是习隽野眼中干净的一角,他耳边别了一朵太阳花发夹,正如朝阳暖进心头,通透的眼眸里映出青年俊朗的面容。

习隽野的喉结咽了咽,心脏发麻,脉搏涌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血液运转全身,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

分担。

在今日之前,习隽野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竟然比情话更动听。

他听过很多“喜欢”,父母给的一张俊脸让他从高中开始就和这两个字打交道,上了大学后更是不分性别,源源不断的人给他表白。

可从来没有哪个的话像此时这样让他怦然心动过,就连何萱给他表白的时候都没有。

心脏像个住进小兔的笼子,被顽皮的小家伙横冲直撞的,囚笼撞破,一直以来被压在心底刻意忽略的情愫滔滔涌出。

习隽野的世界被搅乱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恍惚茫然,一时间分不清夏以酲的真实面孔。

骄纵英气的男人是他,乖巧可爱的女人也是他。

习隽野和夏以酲相处的种种画面一一在脑中闪过,他们不仅是“男女朋友”,更是已经“坦诚相待”的关系。

他搜寻脑海,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

“嘶……你捏疼我了!”夏以酲突然开口,拧眉叫痛。

习隽野低头才发现他们的手一直握在一起的,他没有松手,夏以酲也没有抽走。

从车站走到出口,真如一对儿普通情侣一样十指紧扣,亲密非常。

谁都没有觉得不对,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习隽野慌忙撒手,掌心里一片湿润,心跳如鼓。

夏以酲揉了揉被捏疼的手掌,见习隽野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习隽野稳住心绪,“没事。”

“你怎么还出汗了?”夏以酲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擦?”

习隽野没接,把手垂在两侧暗自揉捻指腹,“我直接去学校了,先走了。”

夏以酲哦了一声,“那你走吧。”

习隽野:“你不走?”

“我饿了,在这吃了早餐再走。”夏以酲看了看周边的路边摊,又觉得脏兮兮的不干净,瘪嘴道,“算了,感觉不卫生。”

他揉了揉肚子,难过地说:“好饿,我会不会低血糖啊?”

“……叫你吃饭的时候你要睡觉,”习隽野按捺下心悸,无奈地说,“跟我来。”

习隽野把夏以酲带到附近的一家早餐摊,买了一个煎饼和一杯豆浆给他。

一开始夏以酲觉得不卫生,不想吃,被习隽野冷峻的眼神逼着咬了一口试试,没想到味道出奇好。

“好吃!”夏以酲将卫生忘得一干二净,大快朵颐,嘴角沾上了沙拉酱也不知道。

“这家是齐若哲带我来吃的,听他说这对夫妻在这摆摊儿很多年了,口碑一直不错。”习隽野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帮他理了理吃进嘴里的发丝,“你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吗?没个吃相。”

“少爷也抵不住饿啊,”夏以酲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少爷了,而且说不定我爸妈一离婚,财产都给了小荣,我就成街边流浪汉,还得靠你收留我呢。”

“可别,我可收留不起你这么娇气的公主,”习隽野嘴角勾了勾,“纸巾给我。”

夏以酲哼了一声,从小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刚刚给你不要,这会儿又要了?还说我矫情。”

习隽野没说话,抽出纸巾帮夏以酲擦了擦嘴角的沙拉酱。

夏以酲顿住,嘴里含着煎饼不敢咀嚼,生怕打破了这份亲昵。

白白的耳垂肉眼可见的泛红,他艰难地咽了一下,眼睫慌乱地颤。

习隽野:“花猫,可真丑。”

“我……我又不知道!”夏以酲脸颊涨得通红,他面向东方,阳光尽数落在他的脸上,睫毛都镀上金黄,“你帮个忙还要嘴贱?真讨厌!”

“你很热?”习隽野见他面色绯红,缓缓道,“回去把假发摘了吧,这两天……辛苦你了。”

“……”夏以酲蔫儿下来,哦了一声,低头沉默地继续吃煎饼。

习隽野要赶早课,不能再耽搁,在路边扫了一个单车,趁着晨风扬长而去。

夏以酲独自站在树荫下,注视着习隽野渐远的身影,心情复杂,煎饼吃在嘴里没了滋味。

摘掉假发不仅仅是恢复男人的身份,也代表着他们的“情侣”关系宣告结束。

这三天的日子宛如一场梦,是心愿的终结,更是贪婪的开始。

人心果然没法满足,总被源源不断的欲望裹挟。

一开始贪恋只做三天情侣就好,结束后又希望能够峰回路转,再续“前缘”。

可习父一走,习隽野就迫不及待让他摘下假发,一点幻想不留。

同床共枕、互相疏解,仿佛只是夏以酲一厢情愿的幻觉。

早晨的风带着露水的湿润和太阳的朝气,光影斑驳,落在夏以酲的脖子上,那里用遮瑕盖住了吻痕,就像他们之间无法定义的关系一般见不得天光。

夏以酲心情低落,酸涩难当,他站在路边吃完了早餐,打算回去时,却接到了唐元安的电话。

“小夏,今天有空吗?”唐元安温和的声音传出来,“我想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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