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燃双手抱胸,倚在走廊的扶手边。
瞧着面前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苏燃眸中神色变幻,半响道:“你怎么会在这?”
陆璟心虚地垂头:“那个……你吃了吗?”
苏燃给气笑了:“想岔开话题也挑个有营养的行不行?一道线性代数都比你关心我祭五脏庙用了哪些材料强!况且,我现在气都要被你气饱了。”
陆璟:“那你别生气啊,女人生气容易变老。”
“呵呵,出门没看黄历遇到个不争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陆璟:“……”
我是不是怎么说都堵不上你一张明朝暗讽的嘴!
苏燃压了压火气:“华工下周就开学了,你不能在这里玩过家家,现在就给我回去,高考考这么好,不上学玩个破电脑你就牛鼻了!还有这个战队,叫什么N[P]……啧,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字!”
……人家明明叫ND!
“我不回去。”陆璟坚定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手,赌气似的看向地面。
“你说什么?”苏燃眯眼,气势变得凌厉而危险,“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不回去!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考到了华工,现在我想走自己的路。”陆璟深吸一口气,“我很喜欢LOL,也很想做职业选手,还有……”他嘴唇微微嚅动,又小声且倔强地,“这是ND战队,不是N[P]。”
队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争吵是没有用的。
苏燃尽量把口气放缓些:“陆璟,你年纪还小,你不知道学历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有那么好的前途为什么要中途放弃?而且,你知道什么人才会去打职业电竞?那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可你不一样。”
“你根本就不懂电竞!”
苏燃怔了怔。
陆璟是气急了,几乎是吼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说话重了,略微有些心虚。
“那什么,其实职业电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电竞选手其实跟体育生是一样的,有的也需要从小培养,只不过我运气好。何况,你说的不对,我们教练也是南华毕业,还是政法系的高材生,游戏打得可棒了,他还是……”
“这种笑话也就只能骗骗你这种小孩,”苏燃嗤笑,明显不相信,“你加入N[P]战队这件事,你妈知道吗?”
……说了多少次了!是ND战队啊!ND!
陆璟克制住自己想吐槽的冲动:“知道,她还很支持我,况且也是她帮我办的休学。”
在连学都休了?看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苏燃现在就很想打个飞的去山海市问问阮心妍女士到底对祖国花朵做了什么?知不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至理名言能够千古流传的原因呢!?
“我就再问你一遍,你回不回去?”
陆璟脾气上来:“怎么我不回去,你还想打我吗?”
“?”
“你举着拳头是什么意思?”
苏燃摸了摸耳后:“我挠个头,你想什么?”
“哦。”
*
晚上八点,ND战队的大巴车停在肆水步行街的路边,还有粉丝依依不舍地举着应援牌在车外送别。
陆璟上车前被几个小姑娘要了签名,爽朗地写好自己的名字“Maroon”,礼貌地挥手上车。
坐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陆璟疲态尽显,只想一觉不起。
训练赛持续到早上三点,接着下午一点起床,打一小时训练赛到肆水国际网吧直播到现在。
这强度让陆璟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一整天都没休息过。矛盾的是,跟平时学习又不太一样,他在ND战队里总是充满干劲儿,对他来说一切付出都是有意义的。
只不过,他刚来没多久,暂时还比不过老队员作息时间,到了这个点就犯困。
屁股还没有做热,脖子就被人勾住了,连带着扣在脑袋上休闲服帽子一块,陆璟的眼睛几乎都勒没了。张嘴刚要呼救,他嘴巴里被塞了一片番薯干。
“快尝尝,我妈给我寄过来的!可好吃了!”
陆璟抬手把帽子拉下去,嚼了嚼,脆脆的,还挺甜。
“挺好吃的。深哥呢?”
“Sen爸妈来了,他去跟他们吃饭了。”
“哦。”
把整包番薯干塞到陆璟怀里,八戒坐在他旁边八卦:“栗子,刚刚那个在走廊上跟你说话的是不是你女朋友?长得很漂亮呀,你们是同学?”
陆璟的英文名Maroon,是栗子的意思,因为他从小就特别喜欢吃栗子,队里的人就直接这么叫他了。
“女朋友?”
陆璟四周看看,确定自己是安全的才小声吐槽:“我女朋友要是这样的,我一定先去看看眼科。”
“哦?那她是谁?”
前面座位上,用手机上看比赛直播的男人也跟着转过身来。作为ND战队的经理,队员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于诚的耳朵,更何况这辆大巴上除了司机,都不到五个人。
陆璟点头:“我姐,苏燃。”
于诚惊讶:“你们不是一个姓吗?”
“嗯,我们不是亲姐弟,我13岁的时候,我爸再婚。”陆璟吃着番薯干说道。
“靠,那我刚看她管你管得这么宽,还让你回去啊?那声音我在厕所都听到了,敢情你这是走了灰姑娘和后妈的剧情线啊?”八戒禁不住脑洞大开,“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家待不下去被赶出来的?”
“怎么可能,我姐其实对我挺好的。说良心话,小时候我被人欺负,都是她帮我……”
“帮你告诉老师?”八戒撇嘴,“那没用,老师可不管这个。”
“不是,她帮我打回去……”
“……”
故事说起来有些长、也有些狗血。
陆璟的父亲陆震南早年投资房地产赚过一些钱,后来回到云城创立振南科技,主要研发电子芯片,而现在则致力于开发AI产品。
事业腾飞的陆震南,家庭生活却并不美满。他的第一段婚姻是政治联姻,妻子是大家闺秀,可惜身体不好,生陆璟时落下病根,没多久就去世了。
作为一位身价过亿的男人,六年前四十三岁的陆震南几乎集合了所有黄金男人标签的三分之二,发财和死老婆。再加上陆震南本人长相英俊,觊觎他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可想进陆家,并不容易。
陆璟自小没妈,是被父亲在工作之余拉扯长大的。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陆璟自小那性格怎么说呢?叛逆中带着机灵。反正但凡是对他爸和他家别有用心的女人,他总能想到法子把人弄走。
所以想要给这么个小魔头当后妈,梁静茹都给不了这么大的勇气。
苏燃家的情况则要更复杂一点。
她妈阮心妍和生父苏明凡是大学相爱的校园情侣,一毕业两人就结了婚。
爱情的美好存在于不愁吃喝的象牙塔内,步入社会之后,两人就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痛苦。
苏父是个有些急功近利的男人,又有些虚荣。同样是毕业三四年的同班同学,大多数都在官场、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他却要为生计卖保险,回家还得给孩子换尿布。生活的不如意迫使他将怨气发泄在妻子身上。
阮心妍哪怕再能忍让,泥人也有三分气,自然少不了回几句嘴。
苏燃就是在父母争吵的环境中长大的。这种家庭情况很容易培养出两种性格极端的孩子,一种是怯懦胆小、遇事犹豫不决、严重点会有心理障碍;另一种就是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忘心里搁,表面很淡然,内心却很复杂,常见的行为就是逃避所见所想。而苏燃,就是第二种。
再加上,父母工作繁忙,对她的学习并不关注,苏燃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你看,舍弃了亲情,她也可以得到很多,比如自由。她开始旷课、打架,还学别人收保护费,日子过得潇洒却浑浑噩噩。
故事的转折要从成绩单不知道怎么的发到了苏明凡的手机上说起。那天苏燃回家,夫妻两坐在客厅鲜少没有吵架,都有些沉默。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苏燃不说话,踢了帆布鞋,换上了自己的兔子拖鞋,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苏明凡:“我他妈问你话呢!你还有没有把老子放在眼里?考试考得这么差!亏你还是个女孩子!上次我看见你跟几个混混走一块,你别是跟那些人搞了吧?你就算找个凯子也得找个有钱的啊!那些痞子有什么出息!”
“苏明凡!燃燃才十六岁!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你根本就不配当她爸爸了!你每天喝得烂醉回家,你还有理了?”
“我特么像条狗一样陪老板喝酒,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怎么你现在嫌弃我了?当初嫁我的
时候可一分钱彩礼没要!女人就是心软,她现在这样就是你惯得!我就因为是她爸,我才要教她,这个世界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苏明凡!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源源不断的争吵声刺耳得让人想逃,苏燃立在自己房间门口,肩膀上书包仿佛越来越重。
她闭着眼握紧了拳头,忽而道:“要不,你们离婚吧。”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达到了某浏览器标题的效果——女人听了哭泣,男人听了沉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苏燃不过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父母能离婚,她功不可没。
苏明凡也不算冷血,起码离婚之后把这套位于城郊、不值什么钱的小房子留给了阮心妍,全了夫妻两十几年“同甘共苦”的感情。
苏燃呢,则跟了自己的母亲。
三个月后,她在自己奶奶那听到了生父再婚的消息,对象据说是个白富美。
一直想靠着儿子大富大贵的苏奶奶这下可是看到了曙光,说起话来很是得意:“既然都离婚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明凡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新媳妇儿还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你们没事别来烦他,我们不是什么穷亲戚都见的!”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