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置气,也犯不着连累了这些个无辜的人。
入口地苦涩令浮东锦皱了眉。这药里不知又被偷偷添了多少黄连了。苦涩在口中蔓延,在胃里肆虐。
“啪——”药碗砸在地面上,碎成一片片。
温梨惊呼。
浮东锦苍白着小脸,紧紧咬着唇,腹中的绞痛感令她无力关心其他事情。尽管对这种痛楚已经习以为常了,可仍然痛的她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陛下,陛下用些参茶吧。”温梨照例将茶盘上搁置的另一杯茶端起,揭开茶盖,凑到浮东锦的唇边。
浮东锦晃晃脑袋,参茶越发没效用了。起初还能去些苦味儿抚平痛楚,现今已经全然不起用了。喝了也是浪费。
温梨心里又惊又怕,赶紧招手对亭外的宫女大喊,“快些去请王爷来!”
浮东锦想出声阻止她,只是她太痛了,痛的开不了口。
忽然,发冷的身子被拥入一个宽大的怀抱。
她不用抬眼就晓得是谁了。这般霸道,这般强势的,整个皇宫之中也唯有他了。
温梨见了来人犹如见了菩萨,就差没三叩九拜了。
“奴婢给王爷请安!陛下她服了药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太好了,太好了。王爷来了,陛下有救了。温梨在心中欢呼雀跃着。
浮东锦想着灵犀被他派去了远方,压抑在心底的气儿就猛地窜了上来,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硬是将自己推离了他的怀抱。挣扎着半趴在美人靠上,额头也跟着这一系列动作而渗出了冷汗。
灵犀是她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他还要这般狠心?她已经答应他要苟且偷生了,为何他还要咄咄逼人?
浮东锦自嘲着。
这条命,当真廉价啊。
来人面露阴沉之色,显然是对浮东锦方才的抗拒有些不快。他也不强迫她,径直站起了身子,转了身面对上温梨。
惊鸿一瞥,乱了芳心。
温梨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见过多少男子,但在她心中这位犹如神祗般尊贵的王爷便是天下第一美男。
她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人能比他更优秀,更迷人。
一袭裁剪得当的白衣衬得他身型挺拔纤长,白衣虽素,但用的却是东峦国年产不到十匹价值连城的涟云缎所做。涟云缎色泽纯白,面上却泛着暖人的珠光色,缎子上繁复精美的暗纹是由绣婉堂里绣工顶尖的绣娘绣成,每一针每一线那都是倾注了心血。袍边的烫金暗纹闪着光芒,镶嵌着白如玉的腰带轻轻系在腰间。
他长发高挽,头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星眸月眉,似那画中仙。他那令人无法直视的气场强压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便是他们的王。
“你还同本王怄气?”他的声音冷到众人脊背发寒。
浮东锦咬唇,狠狠点了下头。
她不放心灵犀的安危,灵犀一日没消息,她便一日不妥协。
浮东篱微怒,一手抓住浮东锦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浮东锦,你有什么资格敢与本王置气?”
浮东锦忍着头皮几乎要被扯掉的痛楚看他,目光中却是空寂一片,她静静开口,“我没有资格。”
是的,她没有资格。
自打她懂事开始,她便晓得在这个世界上,她不能掌控任何事情,连最简单的自尽都做不到。
她第一次记事儿的时候,也是第一次见到浮东篱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做美得不可方物,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从阎王殿来的修罗。
那日,天色阴沉,天上闷雷滚动,似乎虽是都会炸开一道惊雷。
幼小的她躲在奶娘的怀中,怯生生地透着柜缝瞧着外头发生的一切。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鲜红,整个世界就像是被泼了血一般,通红通红的。看的她害怕极了。
透过细缝,她看到了最疼她的父皇,她想挣脱奶娘的怀抱爬出去。爬到最疼爱她的父皇身边去。
父皇好似看见了她,一步步往这边走。
她想喊他,可是,紧接着她看见一把剑刺穿了父皇的心脏。粘稠的血液扑面
而来,溅上了柜面,溅上了她的脸。
父皇倒下了,而他身后拿着剑的母后浑身是血。
她看见母后像个做对了事情的孩子一样对着她身旁的男子讨好的笑,似乎渴求着什么。然后,母后像一片被寒风吹落的枯叶,倒在了父皇的身上。她的眼睛,看着这边。
恐惧席卷了她的心脏。
于是她开始哭,开始闹,她要她的父皇和母后,她不要呆在柜子里面。
最后,她终于如愿了。柜子应声碎裂,护着她的奶娘一口血喷了她一身,然后无力倒下。
那时候,她也学会了说话。她第一次开口说的两个字便是“主人”。
只手能遮天的浮东篱素来喜爱他人的服从,可,他独独不爱浮东锦的顺从。她顺从的姿态令他感觉不到丝毫的快感。
忽然没了哄她的兴致,浮东篱长袖一拂,转身离去。
“篱哥哥!”在树林中玩耍的少女老远就瞄到了出现在常乐亭中的浮东篱,一下子飞扑到他的怀抱中撒娇。
浮东篱宠溺地摸摸穆婉怡的发顶,“你又胡闹了,整日没个正形儿。”
穆婉怡隔着浮东篱的胳膊缝儿看到亭子里面色苍白的浮东锦,瘪了瘪嘴,故意往浮东篱的怀中钻了钻。
嘟囔道,“那些老女人好啰嗦哦。老是让人家做这个做那个的,还不让人家吃东西。说什么女儿家要修体养身。”
她是打心底不喜欢那个病怏怏的浮东锦,凭什么她能和篱哥哥取那么相似的名字?那应当是她的特权!
但穆婉怡心里却是清楚的,她永远无法那么做。
因为浮姓乃东峦国国姓,唯有皇族之人才能使用。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咒术,浮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子嗣,故而皇位人选也是在皇子皇女一出生便定下的。
而浮东篱本姓穆,但穆家家规有曰:穆家子孙年满十五,必选出最优秀的一位改姓浮,以示对东峦国的忠诚!
穆家直系嫡亲到这一代,便只有浮东篱一人了。于是浮东篱便成了培养对象。
自幼憧憬的表哥却要被送去保护一个病怏怏的女人,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她不远千里,只待及笄之后便立马快马加鞭赶到了皇城浮清,凭着强大的家世背景进了宫。
看到不远处那两人的亲昵之态,浮东锦默默掩去了眼底的失落。
温梨眼疾手快,赶紧弯腰将浮东锦扶起。
“温梨,今儿个几号了?”浮云散去,艳阳刺目,浮东锦不适地眯了眯眼。
温梨答,“回陛下,今儿个二十九了,明儿便是月末了。”
浮东锦身子一颤。
又是月末了。
温梨心里微疼,明儿又是月末了。
陛下与王爷之间……哎,作孽啊!
“咳咳,回寝宫吧。”她累了。
“是。”
不想出声打扰到交谈甚欢的两人,浮东锦半倚在温梨胳膊上,静静地离去了。
“篱哥哥,我在那儿瞧见了一窝小鸟,你快随我去看看啊。”穆婉怡看着浮东锦走了,便扬声大喊生怕那人听不见似得,然后拉着浮东篱往树林中跑去。
“真是太可气了!”穆婉怡的行为令好脾气的温梨都忍不住说上一两句。
那个穆郡主根本就是个笑面虎,骨子里阴毒的很!可怜她家陛下,竟然要被这般欺凌。
浮东锦淡然一笑,抚慰似得轻轻拍了拍温梨的手背。
人,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而她,早就有自知之明了。
望着万里无云的苍空,浮东锦鼻子酸了酸。
阿浅吾姐,阔别多年,浮清东锦尚在,不知吾姐还忆否?姐有鸿鹄之志,本领高超,定能心想事成。怎奈命运弄人,折了卿卿性命。妹思姐情切。不知何时再见。
十日后,皇图浅一行终于重返京都。
京都百姓齐聚城门,沿着主干道,一路排到了皇城门口处。只为瞻仰救万千灾民与水火的瑾王夫妇!
皇图浅、凤朝歌、冬储三人应召进宫去了。队伍中便只剩下柳姗姗,莫子修等人。
莫子修全当柳姗姗是空气,叫醒在马车中被颠
簸的昏昏欲睡的两个孩子,牵着他们的手进了将军府。
于是安置柳姗姗的任务便落在了隐在暗处的雷鸣身上。
柳姗姗看着已经物是人非的京都,心中很是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随着雷鸣进了王府。
“莫叔叔,浅姑姑的家好大哦。”茯苓张大嘴巴,惊讶地喊。
茯苓虽是盟主之女,但毕竟不过是出身草莽,盟主府上装扮再华丽那也是比不上将军府的一根脚趾头的。
皇帝御赐的府邸,里头哪一样不是精挑细选,贵重的很?上至房屋,下至地上的砖瓦,那都是能人巧匠一点点做出来的。足可见皇帝对皇图浅的重视。
莫子修摸了摸她的头颅,轻笑,“今后,这儿便是你们的家了。”
茯苓眨眼,“我们的家?谁是我们?”
莫子修摸了摸下巴,狡黠笑道,“我们就是浅姑姑、你、小叶还有莫叔叔。”
茯苓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下一秒,便被院子里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莫子修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孩子真不好沟通。
“你心怀鬼胎。”七叶挣脱开莫子修牵着自己的手,朝着茯苓走去。
莫子修语塞。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不讨喜么?
他哪里心怀鬼胎了?
置身于天地间,莫子修深深吸了一口气,麻雀少了,耳根子也清净了许多啊!
聂音音和张意昕怄气,先一步走了。芩玲夫人与老爷在屋子里留下一封书信后,也离去了。信上写着他们是回岛上一趟,另附上一句“意昕我就拎走了,给你们腾地儿。”。要不是看到那句话,他都以为张意昕被聂音音给拆吞入腹生吃活剥了呐。
也难为那姑娘了,千里寻夫本就辛苦,偏巧那夫还是个榆木疙瘩。
只是,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点幸灾乐祸。
闹吧闹吧,都有心上人了,他跟阿浅才安静了。
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事在身,于是莫子修便唤了管家来,命他好生安置那两个孩子,自己则遁逃了。
从皇帝那儿出来后,皇图浅和凤朝歌直奔皇后寝宫。
本来合着礼数,是该先去慈心宫拜见太后的,但前段儿日子太后下懿旨清修,不经召见不得叨扰。于是,两人只好临时折了弯儿,去见皇后。
皇后不待见皇图浅也不是一两天了,即便是凤朝歌出去一趟得了不少好处,那也不能抵消她心中的不满。
可是瞧着凤朝歌和皇图浅的关系似乎精进了许多,又不忍拂了儿的意,只好强打起笑容召见了两人。
“皇图浅,你也瞧得出本宫不待见你吧。”假借婆媳谈心的理由支开了凤朝歌,皇后坐在凤椅上对皇图浅说。
皇图浅点头。
她又不是傻子。
“本宫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决定接纳你。但,你必须答应本宫一个要求。”
阿娘说过,出嫁后要和婆婆打好关系。什么是打好关系?那她答应皇后婆婆的要求算不算是打好关系?
皇图浅就着自己的理解点了头,“请讲。”
“日后每日,你需众嫔妃一般遵守那晨昏定省的规矩。”
这一说,皇图浅就摆明了态度。
“不成!我须得操兵练将,哪里有时间来请安?”职责和这种家事儿可不能混搭在一起。
皇后一听,端着茶杯的手指一抖,恨不能将茶水泼过去!
一旁的嬷嬷见状,忙伸手帮其稳住,好心嘱咐道,“娘娘小心身子。”
摇了摇头,示意她稳住。
皇后狠狠挠了下茶杯盖子,将茶放回嬷嬷手中,尽量保持和善的笑,“各退一步吧。不说每日,本宫召见之时,你定得过来请安。”
皇图浅犹豫着。
坐在上头的皇后肺都要气炸了。
这个不知好歹的皇图浅,她都这么让步了,她还端着架子。真想将她撕成碎片!
皇后舞动着长指甲,恨恨地想。
皇图浅很明白什么叫做见好就收。
皇后这般盛气凌人的女子,为何要为凤朝歌让步?这倒是让她好奇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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