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楼下汽车声响,蒋彧从沙发上蹦起来,跑到窗户伸头去看。
是齐弩良的车,他终于回来了。
蒋彧缩回脑袋,赶紧把厨房里热着的饭菜端上桌,又从冰箱拿出生日蛋糕,蜡烛和切刀一字摆开。揭纸盖时太着急,奶油裱花磕歪了一朵,他眉头一皱,赶紧用手指扶正。
今天是齐弩良的生日,照他脾性,肯定早忘到九霄云外了,但蒋彧替他记着的。
这段时间在蒋彧频繁的电话催促里,他回家的时候稍微多了些,但也不是每一通电话都能够叫回来人。今天要给他过生日这事儿,蒋彧想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没说,只叫他中午一定回来。齐弩良的回答还是那话——有事,忙,空了就回。
蒋彧忐忑等了一上午,此时才终于安了心。
他刚嘬干净手指上的奶油,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他端起插了蜡烛的蛋糕靠近入户门,却没有听到钥匙声,响起的是敲门声。
回家太少,连钥匙都忘带了?蒋彧决定生日这天就不和他计较了。
他腾出一只手开门:“哥,生……是你?”
邓江华看着眼前的景象,也十分纳闷:“这是……”
蒋彧一口吹灭蜡烛,把蛋糕拿回桌上,重新盖上盖子,用彩带系好。
“……今天是齐哥的生日?我们谁都没听说啊。”邓江华知道蒋彧不待见他,但他带着“任务”,还是跟进了屋里。一看桌上的饭菜,也立马明白过来,赶紧替齐弩良找补,“恐怕他自个儿都忘记了。”
“他人呢?”
“他啊……正忙着呢。”
“忙什么?”
“这……”邓江华抓抓后脑勺,“嗨呀,老大忙的事儿,我咋个知道呢。”
蒋彧冷冷看着邓江华,仿佛一眼就戳穿了他的谎言:“我哥不在,你来做什么?”
邓江华赶紧把手里一个黑包递过来:“看看,笔记本电脑,你哥给你搞来的,大品牌,一万多呢。”
蒋彧满心狐疑接过来:“我没说要这个。”
“我听他说奖励你考试第一名啥的,反正好东西,给你就拿着呗,用它好好学习。”
“他为什么不自己拿来给我?”蒋彧接过就把电脑放沙发上,并没有一点惊喜的样子。
“……他不是忙嘛。”翻来覆去都是这问题,邓江华快要兜不住了。反正事儿已经办完,他只想赶紧溜掉,“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做啥?”
邓江华看他手里拿着碗筷,以为要留自己吃午饭。看着一桌好菜,他不禁咽了咽口水。
蒋彧一转身就把碗筷拿去了厨房,跟着一桌子菜都收进了冰箱。
邓江华:“……”
“你带我去找我哥。”
“这……”邓江华面露苦色,“齐哥只让我给你送东西来,没让我带你去找他。”
“他说了不让你带我去找他?”
“这倒没有。”邓江华心想,饶了他吧,眼看旧怨就要添新仇,现在他可得罪不起蒋彧这小子。
他赶紧掏出手机:“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蒋彧却一把捏住邓江华的手腕:“为什么不能直接带我去找他,他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这话说得,齐哥一身正气,怎么会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
邓江华斜着向上瞟了蒋彧一眼,才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顶,早不是当年那个脏兮兮随便欺负的瘦猴子。
这小子长得唇红齿白还挺漂亮,可那双眼睛看人冷冰冰的,有种压迫感。邓江华撇开眼睛,亏得起齐哥家里的,换个家长,真不一定镇得住他。
无奈,邓江华只好让蒋彧上了车。他边开车,边瞅着驾驶台上的手机,总觉得应该先给齐弩良打个电话,至少也发个短信。但蒋彧一直盯着他,仿佛要是这么做了,就坐实了齐弩良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邓江华当然相信照齐弩良的品行,他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但他也知道齐弩良在刻意回避让蒋彧接触这个圈子。要不然每次鸿叔请他们带着家属一块儿去市里吃香喝辣,齐弩良从不带蒋彧。
邓江华急得额头冒汗,早知道送个电脑这么多事儿,他就不来了。
“没事,待会儿我哥问起,我就说是我非要你带我去的,不关你的事。他要骂人的话,就骂我,别骂你。”
邓江华侧目看了蒋彧一眼,对他说出这话有些意外,还有点感激,难道他已经不讨厌自己了?
“那可谢了!”
“不客气。”
马上邓江华又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
他很快想明白了,齐弩良怎么会骂蒋彧,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跟谁聊起他家的孩子,那都是千好万好,全世界没人比得上。
所以最后挨骂的也就只有自己。
邓江华再去看蒋彧时,总觉得这小子看似平静的脸上,带着某种嘲讽的笑意。
“我哥不回来的晚上都住哪儿的?”
邓江华赶紧打消了自己的阴谋论,再怎么说孩子也只有十几岁,哪有这么阴险。
“他啊,就在办公室凑合呗。”
“他为什么宁可在办公室凑合也不回家?”
邓江华摇了摇头。
“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不知道?”
邓江华琢磨片刻:“有时候回得晚怕吵到你吧,影响你第二天学习。”
见蒋彧低下头,邓江华松口气,这下总没有怨言了。
他把手伸向手机……谁知蒋彧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抢过。
邓江华:“……”
“我带你找人,也总得先问清楚他人在哪里吧。”
“他平时会在哪些地方你不知道?挨着带我找过去不就行了。”
“……”
蒋彧用那种带着审视的、冰冷的目光瞅着邓江华:“你到底想帮他隐瞒什么?”
“我……我哪有想隐瞒什么?再说,齐哥有什么可隐瞒你的啊?”
蒋彧不置可否。
“我说,你哥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怎么一点信任感也没有?我跟你说蒋彧,你哥那是行的端坐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蒋彧扭过头,目光如炬:“谁坐他怀了?”
“……”“我说那么多,你就听到这两字?”邓江华不耐烦地挥手,“我不说了,反正就那意思。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你自个看就知道了。”
邓江华说得正义凛然,实际心里打鼓。
带蒋彧去洗脚城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齐弩良也大部分时间也都在洗脚城。可是,偶尔,齐弩良要去红街处理事情。要是人没在洗脚城,他总不能带蒋彧去红街?
可是箭已经在弦上,也没别的招儿。
把车停在洗脚城豪华气派的灯牌下边,邓江华恨不能偷偷再长两只手,然后用这两只手合十祈祷,齐哥这会儿可千万要在这里啊。
他见蒋彧反复打量着那块招牌,便说:“第一回 来吧。其实让我说,齐哥就该多带你来按按肩,捏捏脚什么的,也释放下学习压力。店里是有规定未成年不能进,但这明明都是未成年可以享受的项目嘛。”
“那你儿子以后过得挺幸福。”蒋彧说完,抬腿走了进去。
“……”
这小子果然还在记仇。
邓江华跟在后面。他一路焦心,抓过一个服务员,挤眉弄眼。对方半天没明白他的哑谜,蒋彧回头直直看着两人。
邓江华看了蒋彧一眼,小声:问“齐哥在吗?”
“在啊,就在三楼办公室。咋了?”
“没事。”
邓江华悬着的心恨不得“咕咚”一声,落回肚子里。他凑近蒋彧:“在呢,就在楼上。”
两人沉默上楼。办公室在三楼顶头的位置,还没靠近,就能听到里面的吆喝声。
“他们在打牌呢。”邓江华生怕蒋彧误会,赶紧解释,“也不是没事儿,就是没事的时候没事,一有事立马要人,都得在这儿等着。搁这儿也无聊,大家就打打扑克消遣。”
走到门前,邓江华破天荒敲起门。里面太吵,他敲着敲着就砸了起来。再要使劲时,门突然开了。
开门的“同事”满脸不耐:“华子,你他妈脑子是被驴踢了,这门开着的,你敲个逑啊。”
他正想说让这人嘴巴放干净点,今天齐哥家里人来了,就见蒋彧扒开那人,抬腿儿走了进去。
烟雾缭绕间,邓江华这才看清,齐弩良咬着烟头,眉头紧锁看着手里那副牌。这表情他很熟悉,是拿了一把渣牌要输的意思。
光是这样也还好,他还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背心,完全暴露出两条花花绿绿的胳膊,一只脚踩在茶几上,活像个黑道大哥。
只是这样倒也符合他的身份,但他旁边还有一个女人。这女人邓江华也熟悉,是这里按摩小妹儿的领班。瘦削高挑的女人跪在齐弩良身侧,正在替他捏肩颈,衬得他活像个欺男霸女的大流氓。
邓江华明明记得齐哥不是这样“骄奢**逸”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前边的蒋彧,他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总之肩膀后背都好像在微微发抖。
这场景他莫名十分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恍惚片刻后想起,洗脚城经理的老婆去跟他们去红街从那儿的“按摩房”里找到经理时,气得发抖的背影和蒋彧一模一样。
下一秒,经理就被他老婆拧着耳朵拖到大街上,一阵拳打脚踢。他们想去帮忙,齐哥还不让,说那是人家家务事。至今回想起那场景,依然分外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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