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科走向控制台,摇着头说:“允许我说一句,我可没想到会在这儿发现一台维多利亚时代的超级电脑。”
克里夫和黛比看着保险丝阵列。阁楼挡住了半数保险丝。克里夫伸手去摸一个玻璃管,黛比使劲把他的手拽了回来。黛比扭头望向其他人,“你们觉得这东西还能运行吗?”
一个玻璃管里跳出一蓬火花,黛比吓得后退,玻璃管变成亮橙色,接着慢慢按下去。蒂姆凑近了仔细查看。
“电涌,”他说,“险些烧断保险丝,但现在没事了。”
“所以确实是保险丝?”罗杰问。
蒂姆耸耸肩,“有可能。不过只是暂时随便叫叫而已。”
克里夫查看一块墙板的边缘。有半英寸墙板从玻璃管阵列之间探了出来。他用手指捏住墙板,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内侧包着胶皮,”他说,“绝缘的,估计也帮助这套公寓隔音。”
“所以那么大的供电是为了这个,”内特说,“天晓得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是科图洛维奇。”薇科说。
“什么?”
她指着厨台旁边一块木面板上的黄铜铭牌,灰尘下用细长字体刻着这个词。“科图洛维奇。”她重复道。
“科图洛维奇是什么鬼东西?”罗杰说。
“是这台机器,”蒂姆问,“还是建造者?”
“还是要纪念的什么人?”克里夫说,“也许是死于建造过程中的某个人。搞不好是在缅怀他。”
黛比表情一亮,“奠基石的那些字母里就有K,对不对?”
薇科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对,但那是个中名缩写。铭牌上只刻中名好像有点奇怪。”
“科图洛维奇是姓氏,”蒂姆说,“从父名变化而来,不是中名。”
“知道吗?”罗杰站在那些刻度盘和开关前,“控制系统全都完蛋了。”
内特从铭牌上抬起头,“为什么这么说?”
“所有读数都是零。”
“那么?”
罗杰朝墙上的保险丝打个手势,“有供电对吧?该发光的发光,保险管还冒了火花,对吧?”
“通量电容器有通量[9]。”克里夫点点头。
“那就应该有读数,对吧?”
“也许读数就应该是零。”内特说。
罗杰摇头道:“假如正常读数是零,要是碰到断电,那些指针该往哪儿去?”
“也许供电没有真的接通,”黛比说,“也许这东西在……我说不清,在休眠什么的,”她朝厨台打个手势,厨台背后是一排状如管风琴的黄铜柱体,“微波炉可以一直接着电,但并不启动。”
罗杰又摇摇头,“这东西很古老,已经损坏了。”
蒂姆走过去,看着黄铜刻度盘。“零在正中央,”他说,“不在最左边。”
“那么?”
“那么指针可以偏左也可以偏右,”蒂姆说,“这会儿不在极点,而是在中间位置,”他敲敲一个刻度盘,“读数告诉你平不平衡。”
“什么平不平衡?”内特问。
“这可就难住我了。”罗杰答道。
“提问,”薇科说,“你们认为这是一个整体、一台机器,还是说有很多东西,只是都在这里控制?”
“似乎是一样的吧?”克里夫说。
内特摇头道:“你可以用万能遥控器控制许多东西。”
“对,”克里夫说,“但这个‘许多东西’都是同一套系统的组成部分。”
内特走近墙上的保险管。他感觉到黛比的手靠近了他的胳膊,准备万一发生什么就把他拽回来。第一组保险管(假如真是保险管)背后还有第二组,再进去能看见更多的接线和电缆,还有用铜线裹着的轮胎状物体。他后退几步,望向控制台上的开关和按键。这仿佛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喷气机驾驶舱。
“这么说,一百二十年前,”他说,“有人在洛杉矶中心建造了一台大机器,伪装成一幢建筑物。为什么?”
“不算中心,”薇科说,“国会图书馆的网站有一九〇九年的巨幅地图。一百年前这儿连市郊都不是。好莱坞只是一大片农田。官方修建的道路到坦普尔街为止。”
内特看着满墙的机器和控制器说:“那么,他们远离人群建造这东西。在美国遥远的西海岸,一个仅有几千人口的小城的外围边缘。建造者多半做梦也没想到这城市会变得这么巨大,卡瓦奇大楼最后会位于全城中心。”
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响。声音在房间里回**。罗杰的手悬在控制台上方。
大家一起围了过去。“你做了什么?”内特问。
“拨了个开关,”他说,“别担心,兄弟,我的手就在旁边。”
“白痴,”薇科骂道,“我们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想弄清楚就必须做点什么事情。”罗杰朝那六个大刻度盘点点头,“你们看。”
第一个刻度没有变化,但第二个的指针移动了四道细线。第三个的指针还在圆表面上慢慢移动。底下一排有两个没动,最后一个的指针朝反方向动了一点。
“你说得对,”罗杰对蒂姆说,“这是供电负载平衡之类的东西。”
“还是很蠢,”薇科说,“说不定是自毁开关呢。”
“不可能,”克里夫说,“自毁开关永远是特大号的红色按钮。”
罗杰和黛比吃吃笑。薇科的嘴角也抽了抽,“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很蠢。”
一辆大卡车驶过外面的街道。车声与机器的嗡嗡声混在一起。低沉的隆隆声让地板颤抖。
罗杰看着刻度盘说:“不过还是不知道测量的是什么。”
“你好像说过你不懂供电。”内特说。
“确实不懂,但基础电工知识还是有的。”
“我们没有人知道,”蒂姆说,“我们不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一个开关能影响多少……天晓得它有什么功效。”
乌云遮住太阳,窗户暗了下来。内特望向天空。视线刚一移动,他就发现黛比在看吊灯。薇科和蒂姆在打量房间的各个角落。
卡车的隆隆声仍在持续,而且越来越响。吊灯随之晃动。地板随之颤抖。阁楼在支架上摇动。
“地震!”克里夫喊道,“快离开吊灯底下。”
黛比冲向丈夫。蒂姆几大步跑过去贴在门上。罗杰和薇科,两位加州的老居民,站在原处,等着看这场地震会有多严重。
内特的视线从天空(此刻的天空烙印在他脑海里)移向隔壁一幢楼。他隔着抖动的窗玻璃望着那幢楼,随后看见一个小姑娘走过一个窗口。她用双手在下巴高度举着一个亮蓝色的塑料杯。
“罗杰,”他说,“把那个开关拨回去。”
“什么?”
内特指着控制台。罗杰的手不在刚才那个开关上了,但距离不远,所以能确定他拨动的是哪个开关。“快拨回去。”
水槽里的碗碟开始叮当作响。桌上的花瓶倒下,水洒在地上。
“他妈的是地震啊,兄弟。”
“不是地震,”内特在隆隆声中喊道,“是这幢楼!快拨回去!”
罗杰的手指伸出去,抓住一个小拉杆,轻轻一弹。开关打到下方。底部边缘处冒出一小簇火花,继而消失。
两根指针立刻跳回零。最后一个,也就是转得比较慢的那一个,先是停顿片刻,然后开始回转,一点一点爬回开始的位置。
隆隆声渐渐停下。窗外的乌云散去,阳光洒进窗口。几秒钟后,只剩下吊灯摇摆的吱嘎声能证明那场动乱确实存在。吊灯慢慢停下,房间陷入寂静。
“我操。”蒂姆嘟囔道。
内特又望向窗外,抬头看天空。其他人彼此交换眼神,怯生生地走来走去。“大家都没事吧?”薇科问。
“这次我好像真的尿裤子了。”罗杰说。
“你不是一个人。”黛比喃喃道。
薇科捶了罗杰一拳,“你他妈真是白痴,这下明白了?”
“喂,”罗杰喊道,“我怎么知道这他妈的是一台地震机器?这种用途按理说总该在开关上标出来吧!”
“不是地震。”内特说,他仍然望着窗外。
“你怎么知道?”蒂姆问。
内特从窗口转身,抬头望着控制台之上。有一块一英尺见方的抛光木板还在远处。克里夫的六角扳手插在木板的正中心。银色钢铁在木板和黄铜之间显得格格不入。“你能碰到那儿吗?”他问罗杰。
罗杰看看还躺在厨房旁地上的梯子说:“应该可以,也许有点小麻烦,但现在知道锁眼的位置,我用A字架就够了。”
“快,”内特说,“让墙壁恢复原状。”
“喂,”薇科说,“等一等,怎么了?”
“怎么了?”内特说,“你刚才不在这儿吗?这东西……这个地方很危险。我们不该随便乱动,”他指着六角扳手说,“恢复原状,忘了这件事。”
“我们怎么可能忘得了?”黛比说,“我们就住在这儿,被这东西包围着。”
“呃,你们必须忘记,”内特说,“因为我们不能再乱动这东西了。”他看着众人的脸,吸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只是摇了摇头。他走过蒂姆,拉开房门,顺着走廊走向楼梯。
薇科追着他来到楼梯口。“喂,”她喊道,“你这是发什么疯?”
内特在楼梯转角停下,“我只是觉得……”他摇摇头,“我们不该再乱动这东西了。不管它是什么,都远远超出我们的境界。”
“所以我们才要寻找答案啊,你忘了吗?”她说,“才要搞清楚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也许不知道更好,”内特叫道,“也许它属于……人们不该弄清楚的东西。”
薇科在眼镜背后皱起眉头,“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
“内特,”她说,“你吓坏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内特摇摇头。
“你经历过地震,对吧?吓人归吓人,但不至于出什么大事。有次我睡着就——”
“不是地震。”
薇科打量着内特的脸,“你为什么一直在说这个?”
内特用双掌按住太阳穴,使劲摇头,“太疯狂,实在……太疯狂了。”
“什么?”
内特看着她,“罗杰拨动开关,地面开始抖动。你有没有注意到太阳不见了?”
薇科点点头。
“不是被云遮住的,”他说,“是熄灭了。”
薇科吃惊地眨着眼睛,张开嘴,闭上,又眨眨眼睛,“什么?”
“就在我的眼前,”内特说,“它变成红色,周围的天空暗了下来,然后太阳开始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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