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家宴设在南苑行宫之内,奕渲在南苑万春园之中宴请满朝文武及后妃官眷。万春园之内张灯结彩,宫女、内监端着各色瓜果点心、珍羞美味来往穿梭于筵席之间,官眷或三两结伴临湖就坐欣赏月色,或与各宫主位近坐闲话家常,众皇子、皇女们手提各式各样的宫灯嬉戏追逐着于园中,各式做工精美的宫灯迤逦装点着汉白玉石拱桥两旁,映衬着湖中波光粼粼的月色,宫灯倒映在湖面之上,别有一番醉人景致。
皇后端坐于涵秋馆的主位之上,德妃与珍妃的座位依次设于东西两侧,沐婉芙则坐于德妃的下手,丽贵嫔佟香雪已由正三品贵嫔之位荣升为从二品丽妃,位次已晋升到了淳妃的下手。皇后身边除了新婚的敏惠公主夫妇陪着,荣亲王奕宪亦领着已怀有五个月身孕的侧福晋陪着皇后说话,新婚福晋是个活泼动人的女子,许是头一次进宫给皇后及主位后妃请安,所以稍稍有些局促与不安。
“皇嫂,阿碧今儿个是头一次入宫给您和各位娘娘们请安,若是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皇嫂和各位娘娘不要怪罪她才是。”瞧出了爱妻的慌张与不安,奕宏便开口向皇后和在场的各宫主位讨个人情。
荣亲王奕宏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闲散宗室,以诗词、嗜酒和美人著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六爷是个怜香惜玉的纨绔子弟,如今能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给制得服服帖帖,想必此女子也是有常人所不能的本事。
“六爷这话可就是笑言了。皇后娘娘早就盼着五爷和六爷早日成家,为宗室开枝散叶,如今倒底让六爷拔了头筹,五爷可得加把劲儿了。”德妃看向被奕宏护在身侧的女子,笑着向皇后说了自己的猜想,“依臣妾看呀,六爷侧福晋这胎怀得必定是个男孩,本宫在这里先给六爷道喜了呢。”
奕宏的眉眼笑得愈加柔和了,“承德妃娘娘吉言,若阿碧此次为我生个大胖小子的话,臣弟一定请德妃娘娘吃红鸡蛋。”
“本宫可是记下了,皇后娘娘和几位妹妹可得为我做个见证,免得六爷日后赖账。”德妃又拿奕宏玩笑了一句。
“孩子才这么小,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若是女儿怎么办?难道你不喜欢女儿?”被唤作阿碧的女子羞红了脸嗔怪着身边的奕宏,夫妻二人的恩爱之情更是显露无疑。
沐婉芙饮着盏中的红枣蜜,目光不经意的对上了奕宸平和的目光,二人只是彼此交换了一个微笑便再无其他。
“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奕宏只顾着哄着身边的娇妻,却也顾不上身边还有皇后德妃等人在场。
奕宓终究是看不过去,拉着杨晟铭的手吐了吐舌头道:“六哥真不害臊,当着皇后嫂嫂和各位嫂嫂的面儿在这儿跟小嫂子打情骂俏的,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当真腻死人了,我可看不下去呢,皇后嫂嫂您也不管管他们呀!”
“你与你新婚的额驸不也是如此嘛?难不成就许你们夫妻这般恩爱,就不许我们夫妻打情骂俏了,世上可没这么个儿理儿的。”奕宏也不甘示弱地回了句,又剥了一个芦柑一瓣瓣的喂到了娇妻的嘴边。
阿碧晃了晃了奕宏手臂,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奕宓妹妹说的是。这是宫里毕竟不是荣王府,王爷还是别闹了。”
“你说是便是了,一切都听你的。”奕宏难得露出如此温顺的神情,随即抬手为爱妻扶了扶压鬓的绢纱月季花。
德妃与沐婉芙相视皆摇头笑了笑,淳妃和丽妃也都各自饮着日常膳后用的甜品,皇后命人给荣王侧福晋奉了滋补的极品血燕,奕宏从香穗的手中接过了炖盅,舀了一勺血燕吹了又吹才送到了阿碧的嘴边,“来,小心烫。”
正膳过后,皇后又名南府自养的戏班子选了几出拿手好戏演来助兴,戏台之上,身着戏服的武生与丑角在台上武枪弄棒,台下坐着的各府女眷边看戏边品茶,烟花爆竹之声不绝于耳,一派欣欣向荣的新年热闹气氛。
出了正月,各宫的生活也都重归于往日的宁静,只是一个正月过下来,各宫的月银也都在各宗室命妇前来请安时打赏的差不多了,这剩下的半个月也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
殿中的铜炉之内的上等红箩碳“噼啪”地燃烧着,宝娟往铜炉和铜鼎之内分别添了一把木水仙和两块红箩碳,麻四则在暖炕上拨打着算盘,计算着福泰宫整个正月里月的月银。
绣鸾和绣凤分别为沐婉芙按摩解乏,一通算下来,麻四总算将宫中的明账算好了,“唉哟,奴才这左算右算,账上还是亏空了近一千两银子,可见这年过下来,主子也得和奴才们勒紧了腰带过日子。”
“咱们这里不过是一千两的亏空,前两日听说德妃的庄裕宫可是亏空了近三千两月银,其他宫里就更别说了。”沐婉芙取了发髻上的耳挖簪子拨了拨手炉内的白灰,“吩咐下去,往后膳食减半。”
殿外,暗夜打了帘子走了进来,身上仍落有未化去的雪珠子,“娘娘,坤宁宫的香穗姑姑方才过来传了话,皇后娘娘请您过去议事。”
“议事?”沐婉芙抬头看了眼暗夜,眼下才出了正月,难道皇后又有什么新的安排。
“知道了。”沐婉芙将耳挖簪子重新插了回去,宝娟已将桃红色锦缎水貂大氅为沐婉芙披上了,又奉上了暖炉才扶着沐婉芙往殿外走去。
坤宁宫内
德妃带了雪鸢和永璘来给皇后请安,自失去了自己的生母,永璘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欢笑,每日从上书房回来只呆呆的坐在延福宫的门槛上等着锦妃回宫来看他。德妃心疼永璘小小年纪便遭受丧母之痛,况且锦妃又是在宫中自裁的,死后练个封号也没有,连累永璘在宫中的地位也十分尴尬。
雪鸢静静地立于德妃的身边,稚嫩的脸上已露出异于同年龄孩子的脾性,德妃抚着永璘的发辫,心疼地说着:“自打锦妃殁了以后,永璘这孩子彷佛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的心事,孩子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皇上又迟迟不肯给锦妃一个名分。臣妾可是听见宫中嬷嬷们嚼舌,说四阿哥如今连宫中最末流的常在、答应主子都不如,更别说一起上书房的孩子们会嘲笑他。臣妾只是担心这样会不利永璘的成长。”
“禧妃娘娘到!!”
暖阁内的帘子被宫女打了起来,沐婉芙鼻尖被冻得微微泛红,解下了大氅,沐婉芙向皇后和德妃问了安才落座,永璘神情木讷的坐在德妃的身边。
“璘儿,来禧母妃的身边。”沐婉芙招手唤了永璘到自己的身边。
永璘漫漫挪动着身子,靠向了沐婉芙的身边,沐婉芙虽遭锦妃多番暗算,但孩子们毕竟是无辜的,“璘儿怎么了?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告诉母妃,是不是有人欺负了?别怕,告诉母妃是谁欺负了你?”
“永珁哥哥和永璐哥哥说我是孤儿。他们还说我玛法和额娘是因为在宫中害人才被皇阿玛下令赐死的,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永璘垂着头低低说道,随即又摇了摇沐婉芙的手肘,“禧母妃,我额娘去哪里了,额娘她为什么不来看我,额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沐婉芙忍着眸中的泪花,将永璘拥入了怀中,柔声说:“他们那是胡说的,母妃明日便让师傅们赏他们板子。你额娘是去宫外为你皇阿奶和玛法祈福去了,过段日子便会回来,你额娘说让你在宫中乖乖的听皇额娘和德母妃的话,只要你乖乖的,她回来就给你带风车和糖葫芦好不好?”
“璘儿会乖乖的听皇额娘、德母妃还有禧母妃的话,禧母妃见到我额娘的时候跟她说,璘儿想她了,让她快点回来吧!”永璘伏在沐婉芙的怀里稚嫩地说着。
“好,禧母妃一定让她快点回来陪璘儿。”
德妃别过脸去,拭去了眼角的泪珠,皇后见此亦是不忍心。大人们造的孽却让无辜稚子承受,“璘儿与嬷嬷先回去,母妃午膳的时候接你去宫里和灵素妹妹玩好不好?”
“禧母妃可不许像额娘那样说话不算话。”永璘望着沐婉芙清晰地说着。
“母妃答应你,去吧。”沐婉芙握了握他的手,永璘十分守礼的跪了安才又辛嬷嬷领着回阿哥所了。
待嬷嬷将永璘带了下去,德妃又点了点眼角,沐婉芙终究开腔主动向皇后求情道:“皇后娘娘,臣妾想将璘儿接去宫里住几日,而且璘儿又最喜欢和素儿在一起,有素儿在,璘儿或许也不会那么思念他的额娘。”
皇后思忖了片刻,眼下也没什么法子能抚平璘儿幼小心灵之中的伤痛,锦妃生前屡次算计沐婉芙,此次也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考验她一番,看她沐婉芙倒底是不是一个记仇的女子。
皇后不动声色地说着:“如此也好,本宫原本也有此意,既然是你提出来了务必要处理妥当了才是。上书房那边明日本宫会亲自走一趟,璘儿这两日就先别去了书房了。其实本宫今日叫你们来也就是商议一下璘儿的事情,现在也总算议出了结果。”语毕,皇后又叮嘱沐婉芙,“锦妃的事情想必好事的人还记在心里了,所以璘儿的事情你要格外小心谨慎的对待才是,不要让人再有什么说辞。”
“臣妾遵命!”沐婉芙恭敬地应了是。不管她与锦妃之前有多少恩怨,如今人已死了,所有的恩怨也都可以放下了,如此也算报答了锦妃当年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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