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还不睡?”蒋彧小声问道。
他半夜醒来去卫生间,开门就看见客厅里幽光闪闪。电视开着,但没有声音,齐弩良躺在沙发上,不知道是睡是醒。
“吵醒你了?”齐弩良从沙发坐起来,摸到遥控器,“去睡吧,我不看了。”
“没,我起来上厕所,你看你的。”
蒋彧上完厕所出来,齐弩良还坐在沙发上,电视关了,却点了一支烟。
他走到齐弩良旁边坐下:“失眠了?”
“没,抽完这支烟就去睡,你也快去睡。”
蒋彧偏头看他,没动。
齐弩良推了他一把:“快去睡吧,明天考试,别耽误了睡觉。”
“你是因为我明天的考试失眠?我都不失眠,你干嘛失眠啊?”
“你管我的,你不失眠就赶紧去睡觉。”
蒋彧看他简直可爱,忍不住抱着他的肩摇了两下:“哥,你放心,考试我没问题。”
齐弩良有点汗颜,别人都是家长安慰孩子别紧张,到他这儿调过来了。但这玩意儿不是说不紧张就能不紧张的,高考啊,可是决定着人生的大事儿。
“行行,我去睡了,你也快去。”
“你明天就不送我去考场了,我自己去,也不用来接。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考完我就来找你。”
“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为了不影响蒋彧的情绪,齐弩良回了自个房间,但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失眠。
他也不是担心蒋彧考试。一模二模三模他都考得很好。用他们班主任的话说,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发挥好。大考小考都四平八稳,心理素质非同寻常。
他们一班的尖子生们,几乎全是父母在校外租房,亲自陪读照顾,所以考试前,班主任专门给他们家长开了个会。特别强调这段时间孩子压力大,家长的情绪和心态要格外稳定,特别不能因为考试临近,把自己的紧张情绪传递给孩子。
齐弩良当时倒是听了进去,但就是做不到,难怪他只能当一辈子的差生。
失眠了一整晚,想早点起来准备早餐,又怕吵到还睡着的蒋彧。直到对屋的闹钟响,他翻身起床,把昨晚备好的食材挨个下锅。等蒋彧洗漱完毕,清粥馒头和小菜已经准备好了。
蒋彧睡眼惺忪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一副瞌睡没睡醒的样子。
吃完饭收拾了东西,他就准备出门。
“检查一下,东西都带齐。”
“带齐了。”
“再检查一下,准考证什么的。”
没办法,蒋彧只好把文具袋的东西挨着拿出来,身份证、准考证、2B铅笔、签字笔……
“都带齐了。”蒋彧看着齐弩良,有点无奈。
“好了,快去吧,路上小心点。”
蒋彧突然朝他走过来,一把将齐弩良抱住,埋在他肩上蹭了蹭,亲昵地撒娇:“别担心,没问题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齐弩良也搂着他后背拍了拍,“去吧,加油!”
蒋彧走了。
齐弩良这辈子没参加过高考,甚至连参没参加中考都忘了。不过从来没有那场考试让他这样紧张。哪怕坐在家里,他也时不时就看一眼时间,设想坐在考场里的蒋彧到底怎么样了。
呆在家总忍不住想考试的事儿,他坐车去了洪城的陵园。
上回来看姚慧兰已经是他进去之前的事,这才是出狱后第一次来看她。
当年撒下的格桑花种子,如今蓬蓬勃勃地开了一大片。不仅把她坟包所在的那个小山坳给填满,密集的鲜花已经漫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墓碑并顺流而下,瀑布一样,快要开得漫山遍野。
齐弩良扒开半人高的花茎,才看到花丛里有一条小路。走近墓碑,也看见碑前的空地上有烧过香烛纸钱的痕迹。应该是过年蒋彧过来给他妈妈上过坟了。
齐弩良站在墓碑前,擦了擦被风雨弄脏的遗像,忍不住喃喃:“小彧今天高考,你也知道吧。你儿子真的长大了,现在一米八多的大高个。你要是见着了,一定会特别高兴。
“他学习一直都好,总是考第一,和你当年一样。你要是在天上看着他,记得保佑他今天和明天都好好发挥。
“也不用超常发挥,正常发挥就行。只要正常发挥,他就能考上很好的大学了。”
齐弩良摸了摸墓碑,像是让她安心:“小兰,小彧和我们都不一样,他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你就放心吧。”
一阵风吹来,满山五颜六色的花朵纷纷摇晃着脑袋,像是姚慧兰真的听到了他这番话,在对他点头示意。
往年高考总是下雨,偏偏今年是个大晴天,六月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起来。
下午四点,太阳还在头顶上,被炙烤了一天的水泥地也蒸腾着热气。齐弩良站在洪中校外的行道树下,热汗湿透了T恤的背心。
尽管蒋彧不让他来,今天是最后一科,他还是请了假,早早就过来等着。
早来的不止是他,树荫下或站或坐,都是来迎孩子的家长。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互不认识,但同有一个参加考试的小孩,能聊的话题倒也不少。从自家孩子的学习,聊到接下来要报考的大学和专业。
齐弩良不懂,但也凑过去想听一耳朵,越听越觉得这些家长们有见识,说得在理。
来接孩子的妈妈居多,一大哥好不容易瞅着个爷们,便和齐弩良搭讪:“你也是来接考生的?”
“嗯,接一下。”
“不是你儿子吧,你看起来不像有那么大的孩子。”
“不是,我弟。”
大哥打开了话匣子:“哎,高考不仅考孩子,也考家长,这几个月挺辛苦的吧。我家闺女心理素质不咋好,今天考理综,她有弱势学科,紧张了一晚没睡着。你弟成绩好不好?”
“还不错。”
“是嘛,孩子们都稳定发挥就好了,这会儿家长也帮不上忙。”大哥热情地给他拿了瓶水,“太热了,喝口水。”
齐弩良赶紧翻自个包:“我有,别客气。”
这时一个女人气喘吁吁跑过来,一把扒过大哥:“指使让我去买花,跑了三条街,热死了,水给我喝口。”
“不是路口的店就有嘛,你眼光不是好些,我去买回来,你跟闺女都不喜欢咋办。”
女人灌了半瓶水:“这什么日子,离学校近的花店都卖光了。”
齐弩良这才看到女人手里捧了一大捧花。抬起头四处望望,拿花的还不止她一个,好些家长手里都拿了鲜花。
“这有什么规矩吗?”
“没什么规矩,就跟个风。”大哥说。
大哥老婆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接着跟齐弩良解释,“都是有寓意的,你看这是葵花,寓意‘一举夺魁’,这是幸运草,寓意‘梦想成真’。这都是代表咱家长的祝愿,孩子考完出来,收到一束好寓意的鲜花,心头肯定高兴嘛。”
“你这在哪儿买的?”
“你也要买嘛?附近的花店都没向日葵了,我在学府西路和朝北路交叉的路口才买到。离这儿还挺远,你得快点去,这不还有二十分钟考试就结束了。”
听她这么一说,齐弩良转身撒腿往那个方向去了。
别的考生都有花,蒋彧不能没有。
幸好他腿长跑得快,一个来回刚好赶上考试结束的铃声。家长都不能进校,全部围拢校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齐弩良抱着花,也同样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看到别人的孩子出来了,一脸得意的笑容扑到父母怀里,也有发挥失常,一脸失意等着家长安慰的。
无论得意还是失意,人都快出来完了,他都没看见蒋彧。他正准备掏手机给蒋彧打个电话,他的电话同时响起。
电话两头的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你在哪?”
“我在你学校门口接你啊,你去哪儿了?”
“我提前交卷,现在已经到河边了,周哥说你今天请假。”
“你就在河边,我现在过来。”
“你走名豪街吗?我也往那边走。”
蒋彧挂了电话,掉头飞快地往齐弩良来的方向跑。
考前班主任反复嘱咐不要提前交卷,但他实在早就做完,检查了好几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跑出考场,奔去找齐弩良的心情,所以他就那么做了。
他没想到齐弩良今天真去接他了,原本说的不接的,而两人竟这么错过了彼此。
蒋彧远远看见路那头的齐弩良,跑得更快了一些。齐弩良也远远地对他喊“慢点”,同时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少年站到他面前时,一张脸汗涔涔的,但是嘴角挂着笑,眼睛晶亮。
齐弩良把花递给他,借来那大姐刚刚的说辞:“考完了,辛苦了。哥祝你梦想成真,一举夺魁。”
一簇鲜花挤进他的胸膛,蒋彧低头看了看那簇拥的美丽花朵,又看了看齐弩良的脸。他把花束撇向一边,一把拥抱住齐弩良,情不自禁把嘴唇贴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谢谢哥。”
齐弩良被亲得一愣,半晌才推开蒋彧,回过神来擦了擦脸。又撩起T恤擦额头的汗,从裤兜里摸出纸巾递给蒋彧:“你也擦擦汗。”
“晚上想吃点什么?”
蒋彧思索片刻:“想吃你炸的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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