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弩良一口气把房产中介和看房的人一起轰出了门,说这房子没打算卖。
中介小哥很无奈,安抚好他的客户,就站在门口给蒋彧打电话。电话刚拨通,齐弩良就凑过去:“蒋彧,你什么意思?”
“哥?”
中介小哥赶紧开了免提:“蒋哥,是我,小张,正带客户看你那套房子。客户挺有意向,但没能看完,被这个哥赶出来了。到底咋回事啊,我这边咋跟客户解释?”
蒋彧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看房了,他早上上班前才顺道去了趟中介,把房子挂出去。
“你先稳下客户,我们先沟通。麻烦你把电话给我哥。”
“好好,你们尽快。”小哥把电话递给齐弩良,自己退都了一边。
“为什么卖房子?”
“房子流通性差,得提前处理。”
“我是问你好好的,干嘛要处理这房子?”
“早点把房子的事处理好,到时好跟你一块儿走。”
看到外边中介就等在楼道,齐弩良知道蒋彧不是在开玩笑,心头着实有些发慌:“我没说我马上就要走。”
“你始终还是要走不是吗?”蒋彧顿了顿,“你或许觉得我是拿房子和工作威胁你,其实我是认真的。
“我希望你留下,是为我们以后考虑。如果你实在不乐意呆这儿,我说了,我随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唯一的前提就是,我们要在一起。”
齐弩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气得肝火大动:“你的前程都不要了?我们的那些心血,你就让它白白浪费了?”
“这是个取舍的问题,这些东西相比之下没那么重要。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在接你过来之前,就已经做好这个决定。”
“我不走……我不走了还不行?你叫中介带着人赶紧走。”
齐弩良最终还是妥协了。若说这只是个取舍问题,这些被蒋彧轻易舍弃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无比重要。
“……好吧,你把电话给中介。”
齐弩良捏着电话,朝过道里的人走去。在他沉默不语的时候,蒋彧在电话那头轻轻对他说:“哥,对不起。”
买房子的人终于走了,齐弩良松了口气,跟着整个人都有些虚脱。他把查好去火车站的路线图捏一团丢进了垃圾篓,坐在椅子上捏眉心。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气生得太多,脑仁发疼。
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是荣八妹打过来的。
“你这是在大城市里呆得乐不思蜀,舍不得回来了嘛,这都多久了?”
说起这个,齐弩良捏着眉心的手指揉得更用力了些。
“你找我有啥事?”
戏谑的语气收起,荣八妹言归正传:“这回日化小区要拆迁是真的,昨天已经有人去二区那边登记去了。过两天肯定就会轮到我们小区,我打电话问问你啥时候回来。”
“登记离正式拆迁还有不少时候,也不急。”
“哟,看来还是首都好,真不想回了啊。”
“不是。我这边有点事,暂时回不来。对了,再麻烦你件事儿,你找个空闲,帮我把秋冬的衣服打个包寄过来。”
荣八妹一连发出一串“啧啧”声,幽幽地说了句:“我看不是你有事回不来,是蒋彧那小子扣着不让你回来吧。你说他结他的婚,让你在旁边杵着干啥?我都替你尴尬。”
蒋彧根本没有结婚,这事儿齐弩良也没法说。
“当初他不让你结婚,转头他结婚倒结得飞快。要我说,他从小就没安过好心眼。”
“好了不说他。我家还有几盆花,要不你搬回家养?”
“不要,我才懒得养。”
“养挺好的,就这么枯死了有点舍不得。”齐弩良遗憾道。
“我帮你送给梁麻子嘛,让他摆在店里,他肯定乐意。”
这么多年,他和荣八妹还是朋友。只不过早年那点暧昧被时间给发酵没了,成了彻底的友谊。
在他去广东后,荣八妹也谈了个男人。男人是隔壁县的,也几家小超市的老板。一些大厂商会有邀请零售商去旅游聚餐的福利,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男人离过婚,儿子跟了前妻。动过和荣八妹重组家庭的打算,荣八妹嫌麻烦,没愿意。两人就这么一直处着。过了这么些年,也没住一块儿,隔三差五见一面,都不牵扯对方家里的事。
那男人齐弩良也见过,挺老实本分的一个男人,年纪比荣八妹还小两岁,见谁都是一脸和气的笑,唯独见着齐弩良拿腔拿调地装样子。
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生活好了,荣八妹说话依然不中听,还越来越嘴碎。按齐弩良的理解,是她和附近那些碎嘴的七姑八姨聊得多,也学了这毛病。但齐弩良又为她高兴,这么多年,她也终于摆脱那段过去,成了一个街头巷尾普普通通的中年妇人。
荣八妹还告诉他,日化厂的房子有的是私人拿钱买了下来,有的还归属于厂里。如果房子是厂里的,这次拆迁赔的钱,就不会落到私人手上。让他去问问蒋彧,他家那房子啥情况。
齐弩良记得蒋彧提过,他们那房子只能住,不能卖,那意思房子还不是蒋彧的。这么说来,房子迟早要拆,齐弩良回去也没地儿住,还得租房。
恐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马上又有了新想法,尽快找个工作,然后从这里搬出去。
他给邓江华打了个电话。
三年前,邓江华老婆怀了孩子回洪城,齐弩良就跟他们一块儿回来。
邓江华打算开个网吧,差点钱。齐弩良便把他那些年供完蒋彧剩下的几万块钱也投了进去,占个干股,每月按时分成。
但网吧生意早不是当年邓江华在洪城时那么红火,每月挣的钱除了房租水电设备损耗后也没剩多少。
他问邓江华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样子。”磨了三年,邓江华是一点心气儿都没了,说话都叹着气,“这个月两千的分成打你卡了,收到了吧。”
“我不是说还你的钱就在这上头扣。”
“我那钱也不急用,不着急。你怎么样?北京好玩吧,这么久还舍不得回来。”
对邓江华的玩笑,齐弩良并没有什么笑意,有些尴尬地开口:“华仔,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下。我从你那儿借的五万块钱,能不能用我当时网吧入的股抵了?”
“齐哥,你……是出了什么事儿?”
“这倒没有。日化小区要拆迁,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样啊,也行吧。你从我这儿借了五万,我记得当初你入股是七万,剩下的两万,过几天让我媳妇转给你。”
“不用了。这两年多少还是分了钱,网吧生意差,既然是入的股,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亏。再说你老婆孩子的,有的是花钱的地方。”
齐弩良说得也在理,邓江华没有多说什么。只让齐弩良什么时候缺钱了,就跟他说。
“还有件事麻烦你。”
“齐哥,你尽管说。”
“我准备在这边找点活儿干,但我这不是人生地不熟的,你去麻将馆找找刘大能,看他在这地界儿还有什么关系没有,能不能帮忙介绍下。”
“我去找他倒是没问题,但他以前都是干卖力气的工作,能介绍出啥好活儿来?”邓江华灵机一动,“你咋不让蒋彧帮忙啊,他在那地方这么久,肯定能帮你找个轻松的班上。”
齐弩良面露难色:“不是一个层次的,蒋彧介绍的,我也做不了。”
“我晚点去帮你问问。”
傍晚蒋彧下班回家,不再提辞职和卖房的事。齐弩良也没再说要走的事。这么几天下来,两人总算心平气和吃了一顿饭。只是饭桌上两人都异常沉默,齐弩良脸色也十分不快。
静悄悄吃完一顿饭,齐弩良终于还是说了句:“衣服拿去退了。”
“好。”没想到这会儿蒋彧答应得这么干脆,“周末我拿过去退,你也一块儿去买点衣服。这马上秋分,北方凉得快。”
“不用,我让人给我寄衣服来了。”
蒋彧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能感觉到齐弩良这些年也变了很多,变得守旧和固执。好像在心里加了一层又一层的禁锢,什么都不愿意接受,别人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是当年自己给他留下伤害吗?让他彻底将自己封闭起来。
蒋彧的电话响。
“张经理,什么事?”
一听“张经理”,齐弩良顿时竖起耳朵,转头盯着他。
他索性把免提开了。
姓张的中介对面一阵“叭叭叭”,今天那对年轻夫妇看上了他这房。考虑到他这未满两年的房还要交大几十万的税,希望他在房价上再让一点。
蒋彧看着齐弩良:“下午已经说了,我这房子真不卖。”
“蒋哥,你这……你是不愿意让价嘛?我再去和客户沟通。”
“不是这个,我哥不让卖,我得听他的。”中介还想说点啥,蒋彧赶紧截住他的话,“实在不好意思,你带客户看其他房吧,这个我真不卖。”说完挂了电话。
齐弩良终于收回目光,开始收碗。
蒋彧抓住了他的手腕:“工作的事情我和人事聊了,工资给我涨了十个点,又续签了三年合同。”
“……手拿开,我收碗去洗。”
“哥,只要你留下,除了让我结婚,我什么都听你的。”
齐弩良挣开他的手,端着一摞碗碟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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