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涯共此时

荒山主峰之下,神火洞天。

来惊露台已经有些时日的老陆,带着斗笠,走过通往山根的宽大石道,暮气沉沉的眼神,较之往日多了几分含饴弄孙般的惬意。

神火洞天是惊露台的修行宝地,在荒山主峰的正下方,通道直径约有百丈,光是正中铺好的青石大道都有数十丈宽,越往地底行走温度便越高;走到中段,道路两旁已经冒出火苗,而最深处的地下洞天,依旧只能看到一个红色小点。

惊露台的内门弟子,表现优异的可以在洞天内闭关,不过没人能走进洞天内部,只能在通道两旁寻一间开凿好的石室打坐。

左云亭身上顶着避暑符箓,轻摇折扇走在老陆背后,目光扫过两侧崖壁上的洞府,询问道:

“老陆,你说这些人图个啥?好不容易修来了几百年的寿命,结果大半时间都把自己埋着,寻欢作乐的时间恐怕还没寻常人多,依我看来这不白活了吗?”

老陆负手前行,对此呵呵笑道:

“以前你说这话,我肯定骂你不懂何为‘大道’;现在看来,大部分确实是白活,我要是能回到你这年纪,还修个什么仙,有个灵谷的修为就去闯**江湖,不知道活的多自在。”

左云亭面露谦虚:“知错能改就好,就怕你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看不透;齐甲和王锐那俩就属于看不透的,惊露台的小仙子最近在比拼琴艺,我叫他们去喝酒听曲儿,结果那俩非得跑这地方来活受罪,劝都劝不住。”

“也不能这么说,齐甲志向不一样。人活着都有追求,齐甲为的是以后替苍生斩妖除魔,现在肯定要埋头苦修。若是人人都和你我这般看得通透,想着及时行乐,那这天下就该妖魔鬼怪做主了。”

左云亭对这个倒是有些茫然:

“老陆,话说妖魔鬼怪到底长啥样?我和你出来这么久,也没见过狐狸精啥的,亏得我和王锐上次还在山外面的破庙等了好几晚上;那些个说书的老匹夫,就会哄骗老实人,还九曲十八弯讲的死慢,每次都断在关键时候……”

老陆摇头一叹:“说书的懂个啥。九宗辖境是太平地方,很难看到成气候的妖魔鬼怪,外面妖魔鬼怪可不少,我当年和仇封情那龟孙儿,就一起出去杀过妖魔鬼怪。”

“哦?遇到狐狸精没有?你是不是中招了?”

“妖怪不一定全是鸟兽所化,有一心向善的妖,也有无恶不作的人;只要所作所为与人道相驳,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妖魔鬼怪,我以前差点变成妖魔,好在最后及时醒悟了。”

“是吗?你怎么差点变妖魔?被狐狸精魅惑了?”

“你怎么三句话不离狐狸精?我是求长生太执着,从一开始就走歪了。外面走歪的人可不少,最厉害的是‘幽荧异族’,信奉太阴神君,为了长生啥都敢做,南方九宗、剑皇城、北境七仙这些仙家抱团儿的势力,防的就是那些人。”

“太阴神君是什么人?”

“太阴神君不是人,是太阴幽荧,代表阴阳之中的‘阴’,与之相对的是太阳烛照。”

左云亭闻言一愣,有些不解:

“阴阳也能分正邪?没阳哪儿来到阴,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话是如此,但神仙的事儿,谁能说得清?东南西北都能分出好坏,南方之主窃丹,到现在还被压在我们脚底下动弹不得……”

轰隆

老陆正说到此处,脚下的大地忽然震动了下,或者说整个荒山主峰都震动了下,两侧石壁上出现数条裂纹。

咔咔咔

老陆脸色微变,抓着左云亭就往出口飞退。

左云台也被吓了一跳,急声道:

“你这老破嘴,不是说不能动吗?这是啥?”

老陆没有言语,飞退到神火洞天入口处,手放在腰间剑柄上,盯着地底深处。

好在震动只持续了一下,荒山之上便出来一道呵斥:

“镇!”

声若洪钟,响彻整个神火洞天。

山体的震动戛然而止,又恢复了方才的宁静。

老陆表情严肃,安静等待半晌,确定没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没事,地下那畜生撞了下封印罢了;都快寿终正寝了,还能搞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知当年是怎么给封住的……”

“老陆,你怎么脸都给吓白了?一大把年纪,临危不乱的道理都不知道?”

“你这叫‘不知者无畏’。”

“啥不知者无畏。这叫‘出不来不用跑,出来了跑不脱’,这么大的山都压不住,你一个糟老头子跑有啥用?还不如站在原地看热闹。”

“……”

老陆话语一噎,还真没法反驳,想了想,也唯有摇头一笑:

“唉……孺子可教。”

……——

轰隆隆

地动山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十几息的工夫。

等大地安静下来,原本的溶洞彻底垮塌,到处都是乱石和尘雾。

左凌泉把汤静煣搂在怀里,确定动静停下后,收起了凤凰护臂,取出了一颗照明珠眼前乌烟瘴气,连几尺外都难以看清。

汤静煣以为要被活埋,死死抱住左凌泉,微微发抖,鼓囊囊的胸脯都快挤入了左凌泉的身体里。

左凌泉身前软软的两大团儿,泪水也浸透了肩头衣襟,他看着近在迟尺的汤静煣,犹豫了下,抬手在汤静煣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别怕,我在呢。”

汤静煣听见人声,身体微抖,小心翼翼睁开眼帘瞄了下,却见周边全是雾蒙蒙的灰尘,就好像置身九幽地底,又连忙闭上眼睛,稍显惊慌的道:

“我……我们是不是死了?”

左凌泉有点好笑,想了想道:

“刚到鬼门关,牛头马面过来了……”

“啊?!”

汤静煣脸都白了,哪里敢睁眼:

“不会吧?就……就这么死了?那公主她们……”

说着说着快委屈哭了。

左凌泉见状,连忙安慰:“开玩笑的,没事,你睁眼看看。”

藏在汤静煣胸口的团子,听见说话声,从胸脯之间钻出来,打量一眼周边环境后,轻轻“叽!”了一声。

汤静煣方才确实被吓到了,稍微缓了片刻,才睁开眼帘,打量周边。

坍塌的溶洞已经平静下来,方圆三丈到处都是崎岖乱石,地面之上还有裂缝,不宽,看起来没有任何出口。

汤静煣抱着左凌泉环视一周后,有点绝望:

“小左,这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出去啊?”

左凌泉搂着汤静煣的肩头,摇头道:

“慢慢挖呗,我们又不是凡夫俗子,饿不死,大不了挖个把月挖出去。”

汤静煣有了修为,但还没从寻常人的观念中转变过来,听见这话才想起她可以很久不吃东西。她缓了片刻后才回神,抱着左凌泉的双手想要松开,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左凌泉唯一的依靠,她怕松手就没了,迟疑了下还是没动。

左凌泉知道汤静煣吓得不轻,打趣道:

“汤姐,我可是你弟,你这么抱着我,被公主晓得,我怕是得掉一层皮。”

汤静煣也觉得抱着不对,可她就是不敢松开,左右四顾间,小声道:

“姐害怕,让我抱一下也不行?真是的……方才还故意吓唬人,我还以为我俩真死了……”

左凌泉自然不介意被女人抱着,搂着汤静煣的手也没松开,他来到尚未垮塌的石壁旁,贴着墙壁侧耳倾听。

方才他进入地底的时候,便发现地底的溶洞和断层裂缝很多,还有不少暗河,暗河便算是通道,只要沿着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左凌泉倾听不过稍许,便听见地底远处的细微水流声。

哗哗哗

确定大概方向和距离后,左凌泉拔出了墨渊剑,在石壁上画出一个半圆,然后削切石壁,挖出供人通行的洞口。墨渊剑作为上品灵器,哪怕不动用真气,劈断铁器也轻而易举,切寻常石头,和切豆腐没啥区别。

嚓嚓嚓

汤静煣抱着左凌泉的腰,发现左凌泉在认真忙活后,觉得自己有点碍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来到了左凌泉的背后,从怀里取出伤药,涂抹后背皮肤上的灼烧痕迹。

左凌泉有修为傍身,背后的烧伤其实无伤大雅,不管也能自行恢复,但汤静煣看着还是揪心:

“唉~都怪你以前不让我试,早知道连自己人也打,我就用其他招式了……吴姨用雷劈你,我还偷偷笑话她来着,这么看来,我也强不到哪里去。”

左凌泉切着石壁,把碎石踢到一边,含笑道:

“能把我打一顿,我也挺高兴的,总比站在旁边干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强。姜怡要是有你这本事,估计能天天在家表演‘铁锅炖驸马’……”

汤静煣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给逗的“嗤”的笑了一声:“公主可记仇了,等以后有本事,肯定把你拾掇的外焦里嫩……”她涂抹着伤药,想了想又碎碎念道:

“对了小左,你方才跑个什么呀?那几个人,我还以为多厉害,我见你落荒而逃,把我也吓给吓懵了,搞了半天就这?”

说起这个,左凌泉也很无奈:

“以前遇上的对手都厉害,我也不知道他们人菜胆子还这么大;出门在外的,忽然遇上七个彪形大汉,提着刀就追着砍,换谁来都得怂,肯定是先跑再说……”

“也是……”

汤静煣想起刚才逃跑时的场景,忽然觉得有点不对,眉毛蹙了起来,眼神古怪:

“对了,你方才是不是打我……打姐姐屁股了?”

“……”

左凌泉没想到汤静煣还记得这事儿,稍显尴尬:

“呃……事急从权,就轻轻打了下。”

“还轻轻打了下?你力气用得不比公主小,提醒我不能掐我吗?非得打哪儿地方……”

汤静煣回想起方才的事儿,脸儿有点红,心里又不好升起异样心思,便撒气似地在左凌泉身后轻拍了下。

啪?!

左凌泉动作一顿,有点不可思议回头。

汤静煣情绪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些许泼辣,瞪着眼道:

“看什么看?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咱们两清了,快点挖你的墙。”

左凌泉无话可说,男人被占点便宜也算不得吃亏,便也没和汤静煣计较……——

……

利刃削切石壁的声音,成了深渊地底唯一的响动。

不见昼夜也没有其他参照物,时间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像是一两个时辰,又好像是一两天,开凿出的通道已经有七八丈的距离,仍然没有到尽头。

左凌泉灵谷二重的修为,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削石头,连力气活都算不上,从始至终都没停下来过;不过这活儿也确实繁琐,担心引起二次垮塌让方才的努力前功尽弃,力气不能太重,只能很平稳地一剑剑削掉石块,时间久了胳膊也开始发酸。

汤静煣哪怕被活埋,也得和左凌泉埋在一起,因此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偶尔说几句琐碎小事,瞧见左凌泉脸上都是灰尘,又拿出手绢给左凌泉擦擦。

团子显然很不喜欢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在地底下不能随便吃东西,身上虽然携带的有鸟食,但两人走出去的时间不确定,为防迟迟找不到出口把团子饿死,只能让它勒紧小肚肚节食,过很久才给吃一粒干果。

团子没精打采地趴在汤静煣胸脯上,连叫都不想叫了,只是直愣愣盯着左凌泉挥动的胳膊。

反复削切的动作,时间久了,汤静煣看着都觉得手酸,想了想开口道:

“要不换着来吧?你先坐下歇会儿,男人也不能当牛使唤。”

“听声音,最多还有三五尺,等挖通了再休息。”

左凌泉换成了左手,又在石头上开凿了片刻,敲击石壁的声音已经很通透,他暂时停了下来,先贴着石壁听了听对面的动静,确定不是在水底后,用剑戳出了一个窟窿,往对面看了眼石壁对面可以瞧见晶体发出的微光,不算阴暗,是一条和外面差不多的天然溶洞,地面上有暗河,不知流向何处。

“怎么样?通了吗?”

“通了。”

左凌泉松了口气,用剑把通道彻底凿开,和汤静煣一起来到对面。

对面的溶洞不算宽阔,也就三五丈的直径,地面崎岖不平,左右都很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汤静煣来到这种鬼地方,肯定有点害怕,攥着左凌泉的袖子左右查看,生怕冒出来什么妖魔鬼怪;团子则是比较开心,煽着小翅膀飞起来,落在一块亮晶晶的石头旁边,“叽叽~”叫了两声。

左凌泉正打量周边环境,听见声响转眼看去,才发现团子跟前的那块儿发光晶体有点不一样。他快步走到跟前,仔细打量一眼看起来有点像是水晶之类的物件,颜色呈暗红色。

汤静煣也站在旁边,从怀里取出探宝罗盘看了看,罗盘果然指向暗红晶体,她眼神微喜道:

“这好像是件宝贝。”

左凌泉方才一番搏杀没捞到好处,瞧见天材地宝自然欣喜,用剑把巴掌大的晶石抠出来,仔细打量:

“质感不错,就是有点小,应该也能卖些神仙钱。”

说着他把晶石放进玲珑阁,而就在晶体消失的瞬间,探宝罗盘指针转动,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好像还有,在左边。”

“叽叽!”

左凌泉眼神意外,他在外边跑了几里地,就只见到几根蘑菇,没想到这地方宝贝满地都是。他左右查看了下:

“这地方看起来没人来过,宝贝肯定不少,这次恐怕因祸得福了。”

说话间,左凌泉沿着罗盘的指引,往溶洞深处走了十几丈,在墙壁上挖了片刻,又挖出了一块儿品相极好的水玉,只可惜块头更小,只有指头大。

“那边还有……”

汤静煣忽然掉进宝贝窝,眼中带着惊喜,拿着罗盘四处试探。

在团子的印象里,宝贝等于神仙钱,神仙钱就等于好吃的鸟食,自然也很激动,在左凌泉身边转了转去,不停叽叽叫着,偶尔自己还用小爪爪去刨土。

左凌泉过来就是为了挖宝,误打误撞跑进矿洞满地捡钱,连挖墙的疲倦都暂时忘却了,和汤静煣一道沿着溶洞往暗河上游行去,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暗河旁……

哗哗哗

随着两人一鸟渐行渐远,幽深地底的溶洞安静下来,只剩下平稳的流水声。

溶洞的石壁上,有很多发光的晶体,幽绿色的暗淡光芒,给永不曾见天日的溶洞,染上了一抹诡谲幽森的色彩,如同一双双绿眼,注视着地上的脚印;溶洞内的钟乳石,在幽暗光芒下,拖出迷乱无数条迷影,犬牙交错串联在一起。

溶洞深处,还能若有若无地听见男女的交谈,但早已经看不到人影。

地面上的影子,本该数万年都不会动一下,但不知为何,在交谈声彻底消失后,一道钟乳石投映在暗河中的倒影,微微晃动了下。

钟乳石本身未动,也无声无息,地面上的影子,却稍微模糊了几分,然后又恢复清晰,就好似什么难以目视的东西,从暗河中飞了出来,只能在些许发光晶体的倒影之中,模糊看见一只鸟的轮廓,拖着九条长尾,朝着溶洞深处飘去,目标正是刚刚在此驻足过的女子……

落魂渊内暗无天日,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有多大。

左凌泉沿着溶洞行进,沿途挖宝走了不知多久,以他的预估,一天估计有了,人遇到快乐的事情时间会变得很快,说不定会更长一些。

世上有多少天材地宝,哪怕是仙家集市最见多识广的行家,也没法说清,左凌泉自然更是不晓得,以前从未进过这种地方,遇上不认识又好像值钱的物件,只能按照一贯原则全捡着。

落魂渊地底,只要是没有人探索过的地方,稀奇物件多得有点夸张,左凌泉挖到最后,各种矿石、玉器水精、不知名植物,把本就空间不充裕的玲珑阁都快装满了。

玲珑阁里还放着十几把用来结阵的长剑,左凌泉也不能扔掉,最后只能不去捡铁矿石之类块头大的物件,不值钱的东西也丢掉。

汤静煣有点舍不得,又用布袋把好看的小石头装起来提在手上,连团子都用小爪爪抓着两块发光的小玉石。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挖,虽然走了很长时间,距离并不算远,目测也就十余里,其间穿过的岔道、底层裂缝不下数百个。

左凌泉收获颇丰,但也确实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一趟,等把目前所获放下,明天再过来继续。但地底的各种空隙根本没有尽头,天然形成,通往的方向也没有规律。

左凌泉起初是朝着暗河的反方向走,结果走着走着,竟然遇见了两条彼此相邻但方向完全相反的暗河,根本分不清那边通往地表。

汤静煣跟着走了好久,慢慢也从挖宝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在错综复杂的岔道间左右四顾,稍显茫然地道:

“这可怎么办?走哪儿好像都不对,要不咱们回去,把垮塌的石洞挖通?”

左凌泉过来时在墙上留下的标记,回去不可能迷路,他左右看了两眼:

“走吧。实在不行往上挖,总能挖穿,我就不信这地方还能把上下颠倒过来。”

汤静煣微微点头,想和左凌泉一起转身,可手上的罗盘,却指着不远处的方向,示意那边还有宝贝。

这种感觉,就和开盲盒一般,东西就摆在眼前,明知里面有宝贝,要忍住不看一眼是什么东西,恐怕觉都睡不踏实。

左凌泉和汤静煣对视一眼,看着两人满身的石头,有些无奈的笑了下,然后很默契的转过了一个溶洞的拐角……

和以前左兜右转没有尽头的狭小空间不同,左凌泉这次走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准确来说是光线忽然变的明亮起来,面前是一个空旷底,远处有一条赤红的岩浆河,把整个底层都照成了暗红色,地面干裂没有任何生物存活的痕迹,隐隐能感觉到热浪从远方袭来。

左凌泉收起了照明珠,看向空旷底层的深处,却见岩浆河的中心地带,有一个亮度很强的小点,微微忽闪,好像是一团飘在岩浆河上的火焰。

“叽叽~”

团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有点兴奋,煽着小翅膀就想往过飞。

左凌泉连忙把团子逮住,训斥道:“都说了别乱跑,跑没了怎么办?”

汤静煣没去搭理团子,她走到跟前,望着远处的亮点,有点惊奇的道:

“那好像是个好东西,我……嗯……我感觉也怪怪的,就是以前没法破境,感觉有什么东西挡着……好像需要那个东西。”

左凌泉听见这话,就知道远处那个亮点不是凡物,他握着团子,打量下距离后,摇头笑道:

“那地方不太好走,先歇会儿再过去。”

汤静煣不眠不休走了这么久,同样腰酸腿软,闻言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寻了个稍微平整的地儿,靠着石壁坐下来休息片刻。

左凌泉在汤静煣的身边坐下,取出了吴清婉做的棒棒,“嗡嗡嗡”的按摩胳膊和腿,缓解肌肉长时间运动后的酸意。

两人挖了一路矿,左凌泉没时间换衣裳,虽然背后的些许灼伤早已经恢复如初,但衣服依旧破破烂烂,披着一件袍子,身上满是灰尘,看起来就和难民似的。

汤静煣瞧见此景,犹豫了下,侧坐在跟前,抬手帮左凌泉解开了腰带。?

淡淡幽香从身侧飘来,左凌泉瞧见扒衣服的动作,自是有点想歪了:

“汤姐,你……”

汤静煣听见左凌泉迟疑的声音,抬眼瞄了下:

“我能做甚?把烂袍子脱下来,换上干净的。”

左凌泉恍然,含笑把破烂衣袍扯下来,赤着上半身,准备披上新袍子。

只是汤静煣看见左凌泉的裤子也脏兮兮,抬手拦住了,示意道:

“裤子也破了,一起换了吧。”

左凌泉低头瞄了眼:“在这儿脱?”

汤静煣把左凌泉当小老弟看,但风韵脸颊还是红了下,她想了想,抱着团子转过身:

“姐姐不看你就是了,大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

汤静煣不觉得尴尬,左凌泉自然不会尴尬,也没迟疑,很干脆地换起了裤子。

窸窸窣窣

汤静煣嘴上说得轻巧,但心里面岂会没半点窘迫,紧紧捏着团子,也不敢听背后的动静,眼神儿盯着远处的亮点儿随意打量。

地底除开两人一鸟再无他物,赤练地域般的环境说起来有点恐怖。

汤静煣待在左凌泉跟前,害怕的感觉一直压在心底,但她刚打量不久,余光就发现不远处的墙壁旁,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呀!”

一声惊呼,在空旷地底响起。

团子吓得“叽”了一声,直接炸毛,都不知道往哪儿钻

左凌泉正抬腿套着白裤,闻声迅速拿起了左手边的佩剑,凤凰护臂也同时展开,把汤静煣搂进怀里,背靠石壁,以凤凰护臂化为半圆蛋壳,把两个人护在其中,只是等待片刻,预想中的袭击并未到来,外面也没有风吹草动。?

左凌泉稍微收起护臂,露出一条缝隙往外打量,外面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

“汤姐,怎么了?”

汤静煣靠在左凌泉跟前,有些惊恐地指向不远处的石壁:

“哪里有东西在动……诶?”

话没说完,汤静煣就闭上了嘴。

左凌泉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是岩浆河的暗红微光照在石壁上,因为岩浆河在流动,明暗不一,墙壁上的光影也在晃动,就好似水波的倒影一般。

左凌泉松了口气,收起凤凰护臂,有些无语:

“没啥,方才我就发现了,汤姐你才看到?”

汤静煣表情有点尴尬:“小心点,又没错……”她心绪平复下来,正想解释两句,却发现衣襟有点闷,被什么东西按住了。

低头看去,那只很会抱姑娘的手,又准确无误地按着大团子,陷入些许……

“……”

汤静煣三番两次被这么揉,脸上自是挂不住,不动声色的转身,想把左凌泉的手挤开,但刚一转头,眼神往下一瞧……

“呀!”

汤静煣脸色涨红,迅速闭眼,有些恼火地往旁边移。

左凌泉低头一瞧,老脸也是一红,把薄裤拉起来,含笑道:

“都怪汤姐吓唬人,看把团子吓得。”

汤静煣面红如血,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瞧见男人的身子,脑子都懵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有些慌乱地往外挤。

但搂住她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汤静煣又急又羞,想起身没起来,都不敢转头,急道:

“你做什么呀~”

声音很腻。

小女人的娇怯展现得淋漓尽致,还带着些许天生的柔媚,听起来就像被相公调戏的保守良家小妇人一般。

左凌泉心本来就有点乱,此时更乱了,他搂着汤静煣的上半身,可以瞧见白豆腐般的脸颊在,面前化为了红苹果,修长睫毛在颤动,眼神又恼火又羞涩,还带着些许惊慌。

左凌泉嘴唇动了动,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无声胜有声,想来就是这个意思。

汤静煣轻训一句不见回应,眼角余光,发现左凌泉的眼神有点烫人,心里咯噔一下,本就不用力的挣扎,直接僵住了。

这小子……

汤静煣察觉到气氛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脸上的红晕更甚,一下就到了脖颈,她微微扳了下左凌泉的手指,嘴唇嗫嚅:

“小……小左……你……”

微若蚊呐的声音刚刚出口,汤静煣就发现,旁边的年轻公子,把英气的脸庞凑了过来。!!

汤静煣瞪大眼睛,慌乱后退,结果靠在了石壁上。

左凌泉呼吸有点重,见她躲避,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见彼此距离越来越近,汤静煣眼神慌乱,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本能闭上双眸,嘴唇也紧闭着,急促呼吸,似乎想说话又怕开口就被堵住,但不开口的结果好像也没啥区别。

“呜……”

四唇相合,温凉细腻的触感,让汤静煣肩膀猛地一缩。

左凌泉眼神有点热,却又十分澄澈,吻着从入京第一天就暗中感兴趣的市井小酒娘,眼底带着淡淡的笑意。

和汤静煣最早相识,走了这么远,彼此一起把酒言欢过,也曾共同患难过,虽然没有表明过心意,但左凌泉早已经把汤静煣当成此生都不会再分离的身边人。

而让他心底出现‘喜欢’这个情绪的,是从青渎江畔回来时,汤静煣那句话:

“要是你出事儿,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知道汤静煣心底也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身边人,至于是弟弟还是相公,对左凌泉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即便是干姐姐,迟早也会……好像还是干姐姐……

汤静煣靠在石壁上,身体紧绷,紧紧攥着衣角,都快把自己憋死了。

她心里自然没有左凌泉那么多九曲十八弯的百转柔肠,只是在想着: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啥……

这臭小子太过分了,要不要咬他一口……

他怎么能亲我,我比他大好几岁……

装作不知道行不行……肯定不行……要不装晕?

……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脑海,汤静煣根本无法思考,莫名的触感,也让她有点头晕目眩,想逃避或者拒绝,又或者迎合,但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动不动,如同案板上的一条鱼儿。

“叽~”

团子蹲在汤静煣的衣襟上,歪着小脑袋打量,黑豆豆似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欣喜。毕竟它很喜欢主子,也很喜欢左凌泉,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它以后的鸟食待遇,自然会更上一层楼!

只是团子还没琢磨多久,就发现一只大手盖了过来,把它按进了衣襟里。

“叽?”

可能是发现按得不对,大手又抬起,在它脑袋上摸了摸以示歉意,又移到了另一边……

“呜……”

汤静煣不是第一次被左凌泉偷偷揩油,反应没有姜怡那么大,只是头晕眼花地抬了抬手,但最后却搭在了左凌泉肩膀上,贝齿也在熟练的攻势下张开了……——

大燕王朝中岳,胤恒山。

云海孤岛之上,通体晶莹的宫阁,周边垂下五条彩色流光,如同往日千百年一样,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

宫殿正中的莲花台云雾缭绕,‘龟蛇合体’的黑色巨盾之前,悬浮着一剑一锏,金裙女子在其间闭目盘坐,看着脚下的苍生万物。

到了金裙女子这个位置,要注意的东西很多其他七位尊主的动向、玉瑶洲的四方之主和四海龙王、各地蛰伏的大妖、甚至是其他州战局和各种变数;这些东西,每一个都关乎到南方九宗,乃至整个玉瑶洲的生死存亡。

至于小一些的,要看的就更多了大到各地风水气运的变化,小到正在山川河流之间迷茫前行的某个人或者鸟兽;上官灵烨、左凌泉、汤静煣都是其中之一,甚至连陆剑尘,她都从独自离乡那刻起,看到了道心崩碎的那一天。

这些人,有的可能成为她的接班人,有的未来能影响天地动向,还有点是她观道的镜子,以他人之道警醒自身。

这么多人,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每个人都盯着,但对左凌泉的关注,确实要比其他人多一些。

因为那个新生的小凤凰,实在太烦人了!

金裙女子睫毛微动,又感觉到了神魂深处,有细微的波动,使她难以静心;哪怕已经设下千重封印压制,依旧毫无阻碍的传递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汤静煣的情绪很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有点愉悦和享受,肯定不是陷入了绝境,用不着她操心。

金裙女子睁开了那双含着星海与大地的眸子,虽然没有叹气,但也能感觉到眼底的那份无奈。

盘踞在金锏上的小母龙,睁开了眼睛,开口问道:

“那只小彩鸡,又来烦你了?”

“每天一两次,都习惯了。”

小母龙晃了晃脑袋,当是在摇头:

“还好灵烨丫头这几天老实下来,不骂你了,不然你一天到晚都没得消停。”

金裙女子并未言语,重新闭上了双眸。

小母龙知道金裙女子现在入不了定,正想开口继续唠嗑,却发现女子身上的气息发生了些许变化那张表情永远古井无波的脸颊,微微皱了下眉,继而便睁开了双眸,眼底显出金色流光。

“怎么了?那小彩鸡又出事儿了,要你过去帮忙?”

话语没有回应。

但小母龙意外瞧见,从来有进无退的金裙女子,上半身微微后仰了下,好像是本能躲避什么东西,还有个抿紧嘴唇的动作,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样惨无人道的攻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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