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济笑道:“董将军我倚若干城,我要你的人头干什么?你只要交出兵权就行了。”
董重质道:“交出兵权之后呢?是否就要投降了?”
吴元济道:“那是我的事,何劳董将军操心?”
董重质冷笑道:“那可不是节度使一个人的事,恕手下万难从命!”
吴元济道:“那你就连妻子儿女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董重质向妻子儿子望去,只见吴兰雅美丽的双眼深情而热切的望着他,大儿子甚似乃父,虽刀剑加颈,仍是十分沉静,小儿子却似母亲,柔弱而善良,此时眼泪汪汪,不断的叫着爹爹。董重质心中柔情泛起,同时心往下沉,知道钟铁映此人心毒手辣,向来是杀人不眨眼,也许只因自己不低头,立时便会看到妻儿血溅当场。他在心中权衡再三,心意已决,他再次看了一眼妻儿,不敢与妻子美丽的眼睛对视。
吴元济看着董重质始终沉静的眼睛,和一张黑黝黝的不见喜怒之色的脸,心中的害怕忽然又涌了上来。只见董重质忽然挥了挥手,霎时之间,房中的门窗全被打开,外面站满了士兵,一张张弓箭对准了屋内,显然只要董重质一声令下,任他是谁,立时便会被射成刺猬。
钟铁映见了,并不惧怕,冷笑道:“董将军,任你雄强,我今天也不会怕你,你叫他们射箭吧,反正有你漂亮的老婆相陪,我便是到了阴间也不寂寞,胜于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世上活着。”
董重质看着吴元济,冷冷的道:“主公,非我不仁,是你不义,我要杀你了,你可别怪我。”说着缓缓举起右手。
吴元济知道,只要他的手一落下,便会箭如雨下,那箭簇之上,在静夜里出蓝黝黝的光,显然涂了巨毒,心中说不出的害怕,忙叫道:“且慢。董将军,我若放了你的家人,你便如何?”
董重质道:“我又能如何?你是我主公,我是你臣子,我还能怎么样?”
吴元济道:“你仍然还把我当主公吗?”
董重质点点头,不再说话。
吴元济道:“好。钟将军,把董夫人和他们的孩子放了。”
钟铁映叫道:“不!我不放!主公,这董重质阴险狡诈,他的话怎么信得?他怕你报复,绝不容你再活在世上。所以咱们杀了他家人是死,放了他家人是死,还不如杀了他们,至少也不做亏本生意。”
吴元济道:“不,董将军一言九鼎,他答应了的事,就不会改变。”
钟铁映冷笑道:“哼,他纵然会饶了你,可绝不会饶了我。我要想活命,只有抓着他妻子儿子。”
吴元济皱眉道:“钟铁映,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钟铁映道:“性命关头,保命要紧,要叫我死,没那么容易!”斜睨着董重质,道:“董将军,我数十下,你先叫这些人放下毒箭,否则我先杀了你夫人,再杀你儿子。”
董重质神色不动,钟铁映狞笑着数道:三……”慢慢的数到了九。隔了良久,众人仍是一动不动,屋子中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一丝风也没有,吴元济只觉口干舌燥,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钟铁映张开口,正要数到十,董重质忽然手一挥,只听一阵哗哗之声,似风之呜咽,以剑之飞舞,箭如雨下,钟铁映已然被射成了刺猬,但就在那一瞬息之间,钟铁映抓住吴兰雅,把她挡在了面前,她身上被箭数十,也立时毙命。
董重质见她临死之前,挣扎着不肯倒下,眼睛向他望出最后一眼,里面充满了幽怨,充满了愤恨,又充满了不舍,充满了柔情。那凄然绝望却又含情脉脉的眼神,像一枝毒箭,射进了他的心脏。
吴元济见变起参促,顿时惊得呆了,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何种命运。
箭已停,雨已歇。
董重质冲向前去,想抱起吴兰雅,但她的身上插满了箭,竟无法拥抱,小儿子扑在妈妈身上,哭着喊着叫“妈妈。”大儿子跪了下来,跪在母亲面前,也不禁痛哭失声。
董重质叹了口气,也不禁落下了一滴泪水。
在战阵之中,最多的不是厮杀,而是谣言。
官军之中,到处传言,董重质杀了吴元济全家。董重质是吴元庆的姐夫,于是有人传言,吴元庆攻淮西,只是为了私心,说他仍想独霸一方,割据称王。又说他与董重质相约,杀了吴元济后,就共同对付朝廷官军,吴元庆乃淮西内应。
一天,林洁告诉吴元庆,说到听到这种谣言,吴元庆吃了一惊,心想朝廷最忌的就是这种谣言,若是听说,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的。他虽然吃惊,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安慰林洁道:“谣言止于智者,我无此心,别人说什么也没用!”
林洁道:“那可不见得。这话传入朝廷,再被别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的说些话,那可是杀身之祸。”
吴元庆道:“你别当心,大不了咱们一走了之。谁能挡我?”
林洁见他满腔豪气,心中的担心渐减。
有许多人都秘密上书给李愬,说吴元庆是奸细,又说李祐是他的同谋,并说他前次去会见李祐、董重质,便是商议如何杀吴元济,然后抗拒朝廷之事。李愬初闻此事,心中勃然大怒,本想立时便抓来上书之人,教训一番,是吴元庆阻止了他,说若这样做,只怕连他都连累。如今他拥有重兵,皇上必然疑忌,若是连他都被诽谤,只怕影响征淮的大计。李愬叹了口气,只得罢了。
李愬与吴元庆谋划攻占吴房,决定了出兵的日子。诸将谏道:“今天乃是‘往亡日’,不宜出兵,只怕出师不利。”
李愬道:“敌人兵多,我方兵少,敌人以为今天是往亡日,必然不防,我们今天出兵,正所谓所其不意,攻其不备,大丈夫行事,岂能在乎这些荒诞迷信之言?”遂以吴元庆为前锋,自带各将为中军,吴秀琳、丁士良为合后。出兵向吴房进。
吴房分内外二城,吴元庆带三千突将先到外城之下,只见城墙防卫森严,刀兵林立,吴元庆叫众兵竖起云梯强攻,皆被城上强弓硬弩射回。
吴元庆见此城急切难下,心想,若不显本事,立得奇功,众人未服。乃朗声对众将士道:“我自受命李将军训练突将以来,视列位有若兄弟,经过多日训练,众兄弟本领皆突飞猛进,但兵成之后,尚未立得功劳,朗山一战,更是兵败而归,不但我丢脸,众位兄弟亦一齐丢脸。咱们突将兵自成立时,李将军优待有加,人才钱物,皆是有求必应。其余兵将早就愤愤不平,更有人言,我不用力作战,乃存有私心,甚至说我存有反心。我吴元庆之忠义,唯有天日可表,今日正是我等洗耻雪侮之时,咱们奋力一战,攻下此城,须叫别人没得说嘴!”
众兵纵声欢呼:“攻下吴房,以洗前侮!”
三千将士便如一个人出,声震云霄,城中守兵听得,虽见官军人数不多,也不禁骇然变色。
吴元庆高举长剑,与林洁携手冲在最前。众突将皆热血沸腾,呐喊着冲向城墙。城中箭下如雨,吴元庆更不畏惧,与林洁两人双剑联手,互相遮挡飞箭,顿时冲到城墙之下,甩出飞索,索钩顿时挂在城墙之中,攀援而上。
敌兵见状,大吃一惊,刀剑齐出,箭射纷纷,被吴元庆一一挡开,此时吴元庆离城头不过一丈。城中守将见箭射他不着,抽出一把大刀来,对准吴元庆攀援的绳索一刀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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