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和奥丁过啦！”

夏弥最后还是没憋住说出了这句话，尖锐的声音和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截然相反了。

那不怪她，只能说龙与龙之间亦有差距。

藤丸立香是从奥丁的尼伯龙根逃脱出来的幸存者，她没有理由撒谎，所以夏弥此刻是突然地得知了自己和奥丁那几乎看成绝望的差距。

劣等感，那是龙类绝对不能接受的事物。

如果是一般的龙类被这样对比，已经开启言灵将少女轰杀成渣了，但是夏弥不会，不是因为她善良，而是因为她有脑子，她觉得如果就这样对藤丸立香进行攻击，反倒显得她歇斯底里，反而更加丢人。

所以她只能够委屈得咬牙，但又不敢直接动手。

说到底——

藤丸立香口中的奥丁越强，那不就证明从那里逃出来的藤丸立香越强嘛？

自己真的杀得死她？

如果被对方逃掉的话，自己能够承受被藤丸立香追杀的风险？

夏弥越来越急躁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计划那么顺利，获得藤丸立香的信任，获得藤丸立香的好感，顺利在没有惊扰到其他人的情况下把藤丸立香抓过来，好像都是虚伪的假象。

顺利的不是她。

是面前这个女人。

她故意的，她根本就不害怕自己。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藤丸立香——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夏弥昂起脸，她的黄金瞳越发炽热，身体内的骨骼“咔咔”的微声。

龙类和人类不同的身体构造，让他们在转变的同时，形体也会随之扭曲，嘴裂变大，牙齿突出如利剑，她在急剧地龙化成一条暴怒的雌龙。

有点像是提亚马特开真身那种感觉——藤丸立香心想。

第一次见到还挺渗人的，后面再看就觉得能接受了，再多看几眼就觉得有种线条的美感。

但是继续说下去的话夏弥就要生气了，所以藤丸立香高情商地选择了住嘴，而是顺着夏弥的说法往下思考。

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故意被夏弥要挟？

那当然是——

“我是来谈条件的，夏弥。”

少女耸肩，然后向夏弥伸出手来，好似在美国的毕业舞会邀请着舞伴一般自然优雅。

“条件……”

“嗯，反正夏弥脑子挺好使的，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吧？”藤丸立香在芬里厄警惕的眼神和夏弥更是危险的目光中靠近两人，她走近一步，芬里厄就往墙里面缩几厘米。

夏弥本来也想要退后，但是她没动，而是硬生生定住了，强迫自己正视藤丸立香。

“你是说……你是来和我合作的？”

“更准确来说，是招聘。”

少女摆手否认。

“虽然我进入神秘侧还没有多久一年，但是也算是大概了解到了这个地方到底有多么摇摇欲坠。”

“龙王的复苏，人类的衰弱，被对方渗透到快要坏掉的残破势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就像是昂热校长说的那样，人类已经没有时间，也不能够创造出一个强盛的【整体】了。

军队，或者说更加庞大的组织，那就意味着会被渗透，会被奥丁控制。

在那作弊言灵的威胁下，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办法靠着混血种团结一致来打败末日。

他们需要更加特殊的单位。

就像老板做的那样。

“我想要组建一个特别的组织。”女孩竖起手指侃侃而谈。“集结一些特别的人，确保我们能够相信彼此，能够不背叛彼此。”

“——做对彼此有用的人。”

藤丸立香这个时候终于能理解，三无妞当初和自己说的意思了。

这个世界快毁了，大陆就像是分崩离析的冰川，能够站在一起的人必须也只能够相信彼此，才可能找到活下去的道路。

信任，这个攻克这个世界最基础的一步。

所以——

“不觉得这句话很浪漫吗？”藤丸立香闲聊般感慨道。

夏弥：“……无聊透顶，不背叛彼此？你是让我相信人类？”

“龙和人类是不可能相互信任的。”

立香没有直接反驳这句话，而是转而问道：“那你今天还特意找上我？如果只是为了杀死我的话，根本要不了这么麻烦的步骤吧。”

“……我没有打算和你合作。”夏弥低声说。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来找你合作的，摆清楚自己的地位，凡人！这不是合作的邀请，而是在命令你成为我的眷属！”

夏弥上面这话说的很有压迫感，但是接下来这句话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夏弥有些变扭地说：“当……当然，如果你愿意成为我最忠诚的眷属，和我签订契约的话，那我也不是不可以保证会给予你权与力的终点……”

夏弥说完，似乎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份子，于是撇开脑袋，长着锋利的爪牙的手搓了搓自己肘部，显得很不自在。

姐姐，傲娇过时了啦。

哦不对，现在还没到那个年代霍。

大逆不道的想法藤丸立香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她只是叹了口气，开始斟酌言语，同时上下打量起自己面前的龙王们。

夏弥还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是此刻身上已经逐渐产生了鳞片，手指处也长出了狭长而锋利的刀刃，就像昂热二度暴血之后的样子。

而芬里厄更不用说，仅仅是暴露在外的前半身就已经有了几十米，后半身则和岩壁融为一体。

更准确地说这条龙的后半身还是骨骼的形态，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这东西就像传说中的不死生物，半身显露生存之相，半身显露死亡之相，生死巧妙地融为一体，似乎有着什么宗教上的神秘意义。

这本该在此刻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在藤丸立香眼里，所有的细节都可以成为攻克难关所有的线索。

说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来着。

那是藤丸立香在进入尼伯龙根之前就想要问，但是被夏弥打断了的疑惑。

现在刚好。

于是女孩直白的问：“说起来，夏弥作为龙类的时候，名字叫做什么？”

“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夏弥的声音从高到低，因为她发现自己下意识用了动漫的台词，这种“人类”的部分出现地太不合时宜，让她有些烦躁。

她一直是坚持与自己的“人类”与“龙类”的部分是分开的。

人类的软弱，不会影响自己作为龙类的冷酷与残忍。

（——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而夏弥的那些思考，自然都在藤丸立香的思考范围内。

漆黑的山洞内光纤稀薄，芬里厄的黄金瞳就像是一盏黄色的大灯，而藤丸立香的头发也在那晕色彩中显露出淡金色，本就细嫩温润的脸上是永远不变的从容。

和夏弥不同，藤丸立香的思考更进一步。

如果是夏弥的目的是“创造出和藤丸立香摊牌的环境”，那么藤丸立香就是在“创造出和夏弥摊牌的环境”的基础上“看穿一部分夏弥的本质”。

就像她第一次遇见越师傅时说出的推理那样，她很擅长看人的。

缺爱，孤独，胆小。

这是夏弥作为龙类给予少女的直观感受。

和她作为人类时期的感情，几乎没有差别。

先从胆小开始说起，她对于藤丸立香的应对已经足以见得，无论是大费周章地将尼伯龙根笼罩仕兰中学，又或者是特意要确认好万无一失再威胁藤丸立香，都足以见得她的胆小。

而最重要的是，夏弥对芬里厄的行为。

作为“兄妹”也好“姐弟”也好，芬里厄此刻的状态都略显奇怪。

虽然凝聚出龙躯，但是半边身子嵌入墙体，显然不是自由的状态，按照芬里厄对夏弥的态度，如果只是为限制其活动范围，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些。

结论只有一个——

那不是为了限制芬里厄的自由，那是为了限制芬里厄的能力。

芬里厄不是作为家人而呆在这里，而是近似于财物，或者说……食物。

人类有关于龙类的历史有很多错误，但是也有一部分是被证实的理论，因为在现代进行了实验记录。

而其中有一条——

【龙类可以通过吞噬同类来获得进化】

龙是强者生存的族类，因此他们比脆弱的人类更强，只有强者才能活到最后，弱者都沦为同族的食物。那不是自然选择，而是种族内部残酷的筛选。

她……早就准备好了有朝一日要吞噬芬里厄。

但是，她又没有这么做。

就像少女表现出的精神分裂一样，或许她也已经陷入了矛盾的漩涡，她想要获得力量，却又不想要吞噬自己的哥哥，因为她刚才表现出来的对芬里厄的好绝非虚妄。

但是对芬里厄的爱，却又无法被完全承认下来。

如果承认自己的爱，又要如何面对自己作为龙类的本能？

人的【爱】与龙的【恶】。

缺爱，孤独，胆小。

以及，无比巨大的割裂感。

所以夏弥在做人类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地生气，开心，烦躁，还会毫不掩饰自己的色心。

所以她才会彻底干脆将人类和龙类的部分分割，将其看做两个不同的个体。

所以夏弥一直觉得藤丸立香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放心，对自己的尊重，都来源自己作为“人”的部分。

也就是说——

想要让夏弥愿意和自己真心实意的进行合作，前提在于将其“人”和“龙”的部分都攻略完成。

攻略啊……

总觉得自己一直在做这种事情啊……

藤丸立香撇嘴。

我应该不算渣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