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四章 真相

“你一夜没睡么!?”

李子然揉着眼醒来,正看见女子还静坐在窗边,依旧是昨夜的姿势,连位置都未改变。

男子起身坐在了女子对身,果然,见到女子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

“这是什么?”

李子然注意到桌子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看了两行,便皱起了眉头,摇头叹气,“你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就这么紧张那小子么?”

“他是屈指可数可以为我拼上性命的人,红叶若是伤他一分,我断然要给红叶添些颜色的!”

尚筱舞冷眼现出了杀意,她从没有恨过一个人,恨到浑身战栗,双拳紧握,指甲紧抠在肉里,仍然不觉得疼。

尚家满门,若真的是红叶所为,她拼尽这条性命,也要讨回来!

“庄主,来了!”

仆从敲了三下,躬身进了门,脚步比以往急促许多。

“谁!?”

尚筱舞猛然起身,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还好李子然及时扶住。

“他说他是红叶当家人的十萧,来见庄主的!他还说,尚公子也一起来了!正在厅堂里候着呢!”

尚筱舞只觉得喜出望外,心跳到了喉咙,挣脱了李子然跑出门,直奔厅堂。

正是晨曦时光,鱼肚泛白,微弱的晨光照在天井中央,厅堂中央,立着两个人,一席墨色长袍,一身布衣装扮。尚筱舞一眼便认出了布衣装扮的尚阳,冲上前去抱住了许久不见的亲人。

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却有着斩不断的情谊。这比尚筱舞和徐氏的母子血缘,更加深刻,这是共患难的烙印,已经烙在了灵魂深处,再也无法剔除。

“喂……”

尚阳猛然感到被人从身后抱住,回头正看见许久未见的亲人,拉着腰间紧紧抱着的手,想要拉开,但是女子丝毫也不肯松手,只得任她抱着。

自从他被人从回春堂里劫持,这已经过了四五天。从十萧的口中,他得知了尚家的变故。除了尚筱舞,尚家所有人死于非命,他伤心欲绝。而他还能活着,完全要拜红叶所赐,如果那一日他回到家,也同样会遭到毒手。

尚逸轩是他的救命恩人,恩人惨死,他已经痛不欲生。

但是他最紧张的,却是尚筱舞。

她孤身一个女子,逃离在外,如今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然而,他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从十萧的口中得知了尚筱舞的另一个身份——天下茶庄的现任庄主陆小妹。

十萧取了他的头发,说要威胁筱舞露面。他本是不信的,但是昨夜,他也在琅琊山,亲眼目睹了一切。但是因为被布堵住了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夜牵挂的女孩,却没办法告知她自己安好。

他本以为,尚筱舞一定会用赎金来救自己,却没想到她如此狠绝。看到她毅然转身离去的身影,说不伤心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是后来,十萧来告诉他,他才意识到,尚筱舞只有如此做,才会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他开始感到失落……从小到大,他们同吃同住,而他似乎对这个女子,一点也不了解……

尚阳感到心痛,甚至有些怨恨——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自己天下茶庄的事。

虽然三年前,自从她偶尔离开家,不知去何处的时候起,他就起了疑心,也知道她与天下茶庄的庄主相熟,却没想到熟悉到如此地步。

也没想到,她可以坚强到如此。

只身一人,莫说一个女子。就连自己,也无法在家破人亡的时刻,如此头脑清晰,冷静决绝……那时候,他因为瘟疫成了孤儿,他当时绝望至极,如果不是尚逸轩将他带回家,他极可能会选择一死了之。

“我没事……”

尚阳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女子颤抖的脊背。

她必然是伤心的,所有的坚强,只是铠甲,下了战场,在亲人身边,便无需隐藏。

此刻哪怕成为这个女孩子一点点的依靠,他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昨夜的邪魅男子转身看到这一幕,只依旧嫣然一笑,默默旁观。

随后赶来的李子然凝视着十萧,眉眼冷峻,手中的折扇轻合,掐指推算,忽然眉眼愈发阴沉起来……

“在下十萧,红叶的当家人,今日拜见天下茶庄的庄主,不知庄主可否不计前嫌,请我饮一杯茶?”

十萧冷眼弯眉,似笑非笑地瞧着红肿着眼睛的女子。今日离得近了,才发觉,她并没有想像中的绝色容姿,如果在街上,一定也是个不起眼的丫头。

但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丫头,昨夜面对成千的杀手冷静狠绝,她小小的身躯里,究竟为何隐藏了这么强大的力量?陆瑜看中的人,果然不会错……

在十萧打量小武的时候,小武也在打量十萧。昨夜鬼魅般的男子,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前。这个扬言要杀死自己至亲的人,今日竟然亲手讲人质送了回来,孤身一人。

尚筱舞嘴角微扬,“天下茶庄,入门便是客,岂有让客人空走一趟的道理?正好,我有话要问,时间宽裕我们慢慢说……来人,请入樱花阁!”

听到樱花阁三个字,十萧不易察觉地冷笑两声。

“你若是渴了,就一起去吧!我准备一下就来。”尚筱舞拍了拍尚阳的手,转身离去。

“喂……”

尚阳刚想上前,却被李子然拦住了去路,“她担心你,一夜未睡,这是去换衣衫去了,你也要跟去么?”

听到李子然的话,知道筱舞如此紧张自己,尚阳一半高兴,一半为自己唐突而红了脸。

“客官,随我来吧。”

一位仆役打扮的老者说罢,并不理会三人,径直自己绕过了庭院水榭,将三人带入了樱花阁,便转身离去了。

樱花阁是一处露天的茶台,一块四方的青竹席子,众人都是席地而坐,煮茶之人身后,便是一株开得正盛的樱树,因为院子中有天然温泉,所以这樱树的花期可持续半年之久。

十萧三年前初来玄武国的时候,曾经来过这里,陆瑜请他入的,也是这樱花阁。

不是因为尚筱舞和陆瑜心有灵犀,而是因为,天下茶庄,只有这樱花阁四面都设有埋伏,一入之中,便入了奇门遁甲之术,除非有人带领,没有人可以随意出入。

只有对来者抱有极大的戒心,才会请来这里。

他是杀手,自然对这里暗伏之术格外熟悉。但是他再次入了这樱花阁,仍如三年前一样,找不到一点机关的影子。只有蠢蠢欲动的杀气向他逼来。

天下茶庄能再玄武王霸道专横的统治下安然度过数十载,自然有其独善其身的理由。陆瑜,有着比玄武王还尊贵的出身,只是大隐于市罢了。

十萧仰头望着逐渐飘落樱花瓣,微笑——如今这个女子,倒是比陆瑜那个不解风情的人,有趣得多。

不多时,尚筱舞便换了一身白衣,重新挽起了昨夜凌乱的发髻,樱花簪点缀在鬓角,清丽脱俗,眉眼已经恢复了淡然,只是依稀还能看得出眼睛有些红。

女子落座,淡然问询,“都是不眠人,饮菊儿茶可好?”

十萧微颔首,“甚好。”

尚阳惊愕住了,紧紧盯着眼前焚香煮茶的女子——他不认识这个女子!

在尚家的时候,尚筱舞甚少煮茶,他也以为她过家家玩罢了,并未在意过。

这是第一次,他全神贯注地看她行云流水的娴熟煮茶,眉眼间,空无一物,似乎没有了任何怨恨纠缠,宁静而释然,充满禅意。

樱花瓣如雪洒落,她一身白衣,端坐煮茶——是他不认识的女子。

那个经常偷吃他排骨鸡腿的顽皮女子,哪里去了?

或者,两个都是她?这只是自己不了解的,她的另一面?

“清肝明目菊儿茶,恩怨情仇都作罢。”

三盏透着琥珀颜色的茶,盛在白瓷被子中,随意落入的粉红色花瓣,恰到好处地点缀。十萧端起茶杯,淡然一笑,“冤家易结不易解,君子坦**美无暇。庄主,是君子,所以我十萧也不做小人,这次的事,的确是我有意试探,多有得罪,还忘庄主见谅。”

尚筱舞脸色未改,盯着十萧,沉默片刻,幽幽道:“尚家满门被屠,可与你相干?”

“与我毫不相干,”十萧直视女子道,“只是前几夜我派一队人拦截过你回城的车马。”

“那,又是为何?”

“庄主聪慧如此,又何须多问?”

尚筱舞颔首苦笑,她何尝不知,那夜若不是被伏击阻拦了他们回城的去路,他们何苦多绕了远路才赶回来……如此,便与屠杀自己家人的仇敌,擦肩而过……

自己因红叶而逃离被杀的命运,可就是无法感谢。

既然不是红叶,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她不是不知道真相,只是一直装作不知。

真相,往往过于残酷。

十萧凝视着女子,笑问道,“听说今日,是新册封的王后大典之日,全国欢庆,不知道作为天下茶庄的庄主,打算送上什么样的贺礼?”

尚筱舞忍不住冷笑,“既然是故人,我自然要代表天下茶庄,奉上大礼才是。”

李子然不易察觉地默默饮茶,佯装不知。

“王后?”尚阳不解,只几天不见,怎得就全都变了样?莫名新册封的王后,是筱舞的故人?是谁?

“我叫了她十五年娘亲,”尚筱舞望着飘落的樱花苦笑,“自然要送一份大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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