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那边的情报应该也已经准备充足。”

庞贝背靠着石质的椅子，恍惚地说。

“我依靠诺顿，耶梦加得对于人类的蔑视心理，同时发动了两次由人类作为奇兵的歼灭战，希腊神话看过吧，赫拉克勒斯参与的泰坦之乱就是以这场战争作为原典。”

“那个混血种可真够强的啊～明明是个人类，但是却硬生生把肉体推进到了纯血龙族之上的水平，幸好他终究是人，也有弱点，不然鬼知道以那个龙血比例，他会活到什么年代。”

“总而言之，神代整个历史时期，也就是第三纪元也不过是围绕着除我之外的至尊的相继陨落，虽然说任务完成地相当完美，但是相应的也让人类占据了太多【星球的权】。”

“真讨厌啊～所以说人类这点就是让人讨厌，动不动就变得像是变了个生物一样蜕变。比如说在神代末期，亚瑟王还在的时期，她靠着名为梅林的妖精，一个掌握【言灵.先知】的幻想种余孽预知到了我的存在，揭开了真实的历史，并且还找到了这个星球上极为罕见的星造武装以及锚定世界的尽头之塔代表的武器。”

“在她在世的时期，为了避免对方动摇尽头之塔以干扰黑王苏醒，我都只能够退居暗处，作为所谓的伏提庚和其拖延时间。”

“不过幸运的是，亚瑟王和赫拉克勒斯一样，都有着弱点。”

没有人是完美的——也不可能存在完美。

坐在椅子上，庞贝说出这句话语时的表情有些暗淡。

“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就成功了，亚瑟王被自己的子嗣背叛，最终死于卡姆兰战役，而那把锚定世界的枪也随之流落。”

“神代也随之终结。”

“近代发生的事情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扶持加图索家族成为混血种的帝王】【按照进行了几千年的研究，终于完成了的，烧瓶小人的炼制】【以及与赫尔佐格合作，试图复活一个只具备权能但弱化的白王】”

“大部分的目标都成功了。”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一些意外。”

“例如说一个叫做梅涅克卡塞尔的人类，他似乎是在历史文献中找到了【尽头之塔】相关的记载，并且找到了当代的弗拉梅尔，要求对方将那把武器材质重塑后掌握在手中。”

“他应该是发现了吧，虽然具体原因不明，但是只要他具备着那锚定世界的武器，我就不敢对他动手。”

可惜，再三重复。

【没有人是完美的，所有生命都存在弱点】

“他的友人中存在背叛者，而情报的泄露就意味着对方直接暴露在龙王的观测下，我的双生子，天空与风之王中掌握【力】的龙王，李雾月直接摧毁了对方的势力。但……”

故事的讲述者，第一次展现了明显的停顿。

庞贝垂着脑袋，而双手轻轻交叠，手指与手指轻触重叠，指尖泛着苍白，和他此刻的脸色近似。

就好像被抽干了血液的皮囊。

“他死了。”

“李雾月死了，我的双生子，也是我的……弟弟。”

“没有任何例外情况，是绝对的死亡。”

“龙族从来不会迎接真正的死亡，我们总会在轮回后再度醒来——但从来没有，并不代表那就是绝对。”

“梅涅克死亡前最后一刻拼死地搏杀，在最后的言灵中他将自身所有的精神元素也作为燃料，用【言灵.莱茵】引爆，直接将龙王的精神毁灭。”

“原本这还不够的，只要还有一点残留龙王都能够复活，但那个疯子却将自己的宝具也一并引爆了。”

也就是——

恺撒在跟上了这段话语的同时瞳孔骤缩。

而庞贝也随之说出答案。

“【尽头之塔】的毁灭。”

“梅涅克卡塞尔意识到了黑王的苏醒迫在眉睫，而尽头之塔的封印早已松懈，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他大概是觉得如果说人类注定要被龙王奴役，不如在最后赌上性命和希望，在那个雨夜将一个龙王切实杀死，最不济也能够完成同归于尽。”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冥府毁灭后，尽头之塔是唯一一个连接着世界内外侧的武装，也意味着链接着黑王所处的世界，李雾月死时完全被撕裂成精神的残片，而那些残片在黑王这个巨大质量，等同于黑洞的【权】下都被吸引吸收，彻底失去了自我意识。”

“这么多年来，梅涅克卡塞尔是第一次彻底杀死了一头龙王的人类。”

“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吧，我才明白——”

忽然间，庞贝猛地抬头，但是他的身体似乎相当虚弱，就连扭动脖颈的动作都显得狼狈而疲惫。

男人望着石洞内的荧光，双眼没有聚焦，虚无地睁着。

而此时，在荧光的照射下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庞贝的左右眼……是不同颜色的。

一边偏向于不会熄灭的黄金，一片则是海洋般的蔚蓝。

恺撒没由来的想到，自己也知道另一个这样眼睛的人。

帕西……

“我才明白，原来我很怕死啊。”而此时，奥丁也说出了那段话的后续。

“龙族才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我意识到了，人类的生存方式才是正确的进化，因为，天生具备一切的龙不知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恐惧——死亡。”

“不知晓失去的恐惧，自然也无从谈起进步，生命的进化就应该由弱到强，从缺憾到接近完美。”

“而知晓这个道理的前提，却是双生子的死亡。”

奥丁愣愣地抬起手来。

“和耶梦加得或者诺顿不同，作为双生子，我其实和雾月的关系没有那么好。”

“因为雾月和我不一样，他很在乎维护龙族的尊严，也老是训斥我，不要像个阴谋家一样总是在背后躲躲藏藏。”

“龙族都是天生的全知者，我们知晓【等价代还】是这个世界的基本原则，而雾月他也因此认为强者只需要保持着自身的矜持，等待着弱者的挑战，或被跨越，或碾碎勇者，静静地等待终结降临即可，他认为那是作为【强】的一方以某种形式回归平等，所必要的流程。”

“我和他理念不合，于是分道扬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大概是输给了某个时代的怪物混血种了吧，被人钉在棺材中封印了起来。”

“雾月很强，再加上作为天空与风之王的我们是言灵特化型，哪怕是刚苏醒的亚成体期，也强大到足以碾碎混血种了。”

“所以我才将他送入了卡塞尔庄园，作为他苏醒的礼物。”

“我本来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死一次，轮回就好……哈哈……现在想来，按照人类的眼光来看，我一定是个糟糕的兄长吧。”

“但是我没有为雾月的死亡而伤心，这是他本就期待的结局。只是我明白了，我脚下的路已经崩塌了。”

庞贝重新看向恺撒，而这一次，他的眼睛平静地渗人。

“杀害，欺骗，欺辱，稀疏平常地，我做着一切成为帝王所应该去做的事情。”

“我享受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我所承受的【愉悦】太过漫长，也太过大量。”

“【他们】在我的身后，在我的脚下，那些被我杀死的敌人，那些被我凌辱的敌人，他们的枯骨，因果扯住我的脚脖，让我无法动弹。”

那并非是迷信或者怕鬼之类的说法。

那是【因果】。

也是【罪孽】。

【废弃孔】——那并非是藤丸立香专属的产物。

杀生院，盖提亚，那些人类恶也曾经诞生过废弃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简直就像是‘人类恶’资质的筛选机制。

持有废弃孔的人，都是对人类怀揣着扭曲的爱，也因而变成阻碍人类发展的什么存在。

奥丁，被认定为具备这个资格。

而他的废弃孔的形成，则更为直接，是直接以欺骗人类历史，欺辱人类英杰，玷污那份荣光而换来的【因果】

虽然比不上藤丸立香，但——

“你不疑惑吗？藤丸立香，那么强大，那么谨慎而自律的女人为什么会频繁遇到自己束手无策的局面，甚至还会被诺顿，我暗算。”

“那是【因果】啊，持有废弃孔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世界的，人类的敌人，整个世界的一切元素都会下意识推动着，将藤丸立香置于危险的境地，以藤丸立香的罪孽来说，她本来早该死去数千数万次，能够活下来反倒是奇迹。”

而反推来说——

“按照【等价代还】，这个世界的原则，我也大概会落到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凄惨的终末吧，而我已经越来越能够感受到，命运的车轮正在靠近着我。”

男人呢喃着，“喀拉……喀拉……那沉重的车轮就要将我碾碎了。”

“我大概抵达不了那血腥的王座了，那是命运，就像诺顿死亡的命运一样，我也终究会被命运碾碎。”

“但是和他不一样，和藤丸立香也不一样啊，我没有与撕碎命运相配的能力。”

“但幸运的是，我意识到了——”

庞贝将合拢的双手轻轻松开。

“我并不一定要自己成为帝王。”

“我只要完成那个目标就好，创造出凌驾于黑王，凌驾于这个星球之上，永久进化的种族，以及统领着这个种族，永远向着高处进化的神！”

“我要亲手创造出来，我只要看到那个未来就好！”

“而最终抵达的结果……”

“就是你啊，恺撒。”

终于，这场谈话抵达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