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彧不在。
吴克权穿着白大褂,戴了副无框眼镜,装模作样拿了听诊器贴在齐弩良的胸前,低声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齐弩良:“……”
“曹鸿金这么对你,你还不愿意跟我们合作?要我说,狗都没你忠心。”
“放你妈的屁。”齐弩良低声骂道,“你不是在鸿叔身边插了眼线,连他怎么对我都知道,就调查不出那份名单?”
吴克权脸色沉了沉,没说话。
眼线给他提供了大量曹鸿金犯罪的证据,也正是因为这样,引起了那老贼的警觉,不再信任身边任何一个人。唯有远在洪城的齐弩良能完全洗清嫌疑,曹鸿金只有他这唯一的选择。
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吴克权就提前去接触了齐弩良,若是能让他迷途知返、戴罪立功,这样警方就胜券在握了。
却没想到这人是块茅坑的石头,善恶利弊通通听不进去,非要一条道走到黑。
“你们安插在鸿叔身边的眼线是谁?”
“告诉你,你就同意帮我拿到那份名单?”
“我随口问问,只是好奇……是不是朝辉?”
吴克权呵呵一笑:“少来套我的话。”他神情毫无波动,“你要不去和曹鸿金说了试试,说不定这回被打进医院的就是他,你也报了仇。”
“我不会说。”
对于他这话,吴克权人无动于衷,兴致勃勃反问道:“我也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不把我来找你的事情告诉曹鸿金。 ”
“一是不想鸿叔对我有所怀疑,其次也不想把你家人什么的牵扯进来。”
吴克权收起那种戏谑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齐弩良,你根本就不适合干这行。即使曹鸿金逃过这一劫,你跟着他继续作恶,就算警方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还会连累那孩子。”
一听到蒋彧,他就不由得有些焦心,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烦躁:“不会的,我会保护好我的人,不会让他有事。”
“怎么保护?带他逃跑?”
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么轻易就被看穿,齐弩良瞪着吴克权。
“你手里有曹鸿金最要命的证据,你觉得你能跑得掉?不光是他不会放过你,警方也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要一辈子带着你的人东躲西藏?我去学校打听了一下,那孩子成绩很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清北苗子,你不光会毁了你自己,还会毁了他……”
齐弩良突然暴起,一把抓住吴克权的领子:“少他妈威胁我。”
刚好鸿叔派来的人从门外经过,伸进头来:“咋了,齐哥?”
齐弩良赶忙松开手:“检查就检查,轻点行不行,老子是病人。”
吴克权赶紧点头:“抱歉,我去叫手轻的护士过来。”说完他夹着一个字没写的病例出去了。
从住院部回到门诊,确定周围没有曹鸿金的人,他才钻进一个设备间,开始换衣服。
吴克权十分忧虑,也压力巨大。曹鸿金这段时间在那些“大人物”中间的“活动”起了作用,再继续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能摆脱警方的布网。
本以为曹鸿金一着走错,会让齐弩良对他产生芥蒂和不满,这就是警方拉拢他的最好时机,却没想到这人一根筋认死理。
在吴克权看来,这不是忠诚,这就是蠢。怪不得曹鸿金用他用得这么得心应手,不仅单细胞没脑子,还有蒋彧这么个死穴。曹鸿金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拿捏齐弩良,那不是跟捏蚂蚁似的。
安插的眼线已经无法再提供更多有用信息,如不赶紧撤出来,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而齐弩良这边,也是希望渺茫,他该好好想想其他办法了。
这时候设备间的门敲响,吴克权吓了一跳。
他停下动作,贴在门后,没有出声。
敲门声也突然停了,但人没有离开。
他穿回白大褂:“谁?”
“蒋彧。”
吴克权打开门,少年站在门外还拎着暖水瓶。
他记起刚刚在住院楼楼下和这小子错身,但没在意,没想到这小子跟了他一路。
他满心疑惑放蒋彧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一通质问。
“你找齐弩良做什么?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吴克权上下打量着蒋彧,反问:“你认识我?”
“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我找齐弩良?”
“在我家附近和洪城中学,我都见过你。刚在楼下又看见,你也不是医生,这不会是巧合。你到底想对齐弩良做什么?”
吴克权哼笑了一声,不愧是考清北的苗子,脑瓜子还挺灵活。
“齐弩良不是我打的,我是警察。”
见这小子一脸狐疑,吴克权翻出自己的警官证亮到他跟前:“这下信了吧。”
蒋彧掀起眼皮:“你们单位电话多少?”
“还不信?”
“我怎么知道证件真假。”
吴克权没话说了,报了他们分局的电话:“你现在就可以打过去问问。”
原本说这话只是托词,没想到蒋彧真就掏出电话拨了过去,更没想刚只看了一眼,他就完整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职务、警衔和警官证。
吴克权还有点心惊,忍不住吐槽:“要是齐弩良有你十分之一的谨慎……”
也不至于上了贼船下不来。后半句他没说,他还不确定让一个学生知道这些事合不合适。
蒋彧核对完他的身份,看来是终于信服了。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气势消失,这小子显得有点难过。
“你想让他帮你们做什么?”
吴克权眉头皱起,没说话。
“如果你只是单纯要抓他,早就动手了。你不光查他,还去学校查我,他肯定对你们有用处。你想让他做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劝他。”
“你知道他在做违法的事?”
“我知道。”
既然他说知道,还说会帮忙劝,吴克权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就把事情大致和蒋彧讲了讲:“你能帮我劝得动他?实际也是为了他自己好。”
“如果他帮你们,能免罪吗?”
吴克权瞅着蒋彧,实话实说:“按我们的法律,他这种情况也并没有刑事豁免权,也就是说完全免罪不行。但判决时也会根据他最后立功的表现,争取宽大处理,少判几年。”
“最终他会被判多少年?”
“这个我说不好。如果他答应我的条件,到时我也会尽量帮忙。其实吧,我觉得你哥算个好人,只是被人诓骗,误入歧途。”
蒋彧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你们打算怎么保证他的安全?”
吴克权摆手:“这可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涉及到线人安全的事,他都要慎之又慎。
“那我也没办法劝他去为你们做这么危险的事。”
“你看他现在这样子,他就算不帮我们,也安全不了,你也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设备间有些昏暗的自然光线下,少年的眼睛猫儿一样精明。
“帮你们,背叛他上边的人,如果被发现,他会死。继续做违法的事,被抓住判刑,只要他没有杀人就不会被枪毙。不管被判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等他。”蒋彧上前一步,身条几乎和吴克权一般高,他平视对方的眼睛,“如果你不能说服我你们绝对能够保证他的安全,我宁可他坐牢,明白吗?”
“你确定自己能够说服他?”
“我确定。”
吴克权犹豫了一阵,告诉蒋彧:“那边一直有我们的人,那个人常常能和齐弩良接触,他会把所有信息带给我,这样,齐弩良可以藏得很深。另一方面,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整个犯罪集团的动向,一旦有危险,我们就会放弃深入追查,先把这个团伙给端了再说。
“你放心,警方一定会保证线人的安全,还有你的。”
吴克权试图是拍蒋彧的肩,却被他一手挡开。说完“我明天之前会说服他”,就拎着水瓶走了。
蒋彧一路走,手心都是湿的。不是面对警察紧张,而是知道齐弩良现在就站在悬崖边上,一步走错,就落入深渊粉身碎骨。
他害怕。
齐弩良平时做的什么他差不多都能猜出来,时不时就要来南泉市,市里有些什么,他也能猜出来。
看到齐弩良身上的伤,他立马就知道那不是什么车祸,而是被人打的。
他恨,恨那些伤害齐弩良的人,也恨自己无能,什么都做不到。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锅里风起云涌,看着齐弩良被裹挟得身不由己,而他只能在一旁团团转。
问他想去哪里的时候,他就知道齐弩良已经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了,想带着他逃跑。他也想过无论哪里,无论做什么,只要两人还在一起,哪怕流浪的生活他也愿意。
但他过过苦日子,知道颠沛流离的生活会怎样。齐弩良已经过得很辛苦了,他不想让他这样苦一辈子。所以反复衡量之后,这或许真的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若是立了功,齐弩良可以减刑,出来后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哪怕没能减刑,只要他那帮团伙都被抓进去了,也不怕以后出狱还有人报复,他们也能重新开始。
蒋彧希望他们能有一个风平浪静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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