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初临邺城
邺城相传为春秋时齐桓公所建,不过其现在最出名的事件,倒非与齐桓公有关。而是作为战国时期,七雄之一魏国的陪都。而魏国邺令西门豹,为治邺城境内的漳河而投巫的事,几乎妇孺皆知。这也是迄今为止,邺城最为著名的故事了。
纷飞的大雪给古老的邺城换上了银装,城内城外全是白茫茫一片。天刚刚亮,便已经有人出来将铺满青石板官道的白雪清扫到两边,不到一个时辰,官道上积聚了一夜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而此时,也是邺城开城门的时候。
早就城外等候的百姓,有序地排队而进,威严的士卒正认真地对这些百姓进行搜查,同时收缴入城的人头税。行脚商开始在市内出没,而邺城东西两市的商铺也开门营业,河北第一大城,终于要开始一天的热闹了。只不过偶尔在大街或者城门进出的华贵马车,百姓见到,尽皆主动让道,而士卒也是肃然起敬。让热闹的气氛之中带着一点另类,只不过这也是邺城作为关东大小世家云集之地的一种特色。
午时左右,冬日的阳光让守城门的士卒感觉到一阵舒坦,整个冬天里面,最舒服的便只有这一、两个时辰。因而此时的士卒,检查起进出的百姓来,都没那么积极了,纷纷将兵器斜依在城门边上,自己则暴露在阳光下取暖。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嗒嗒嗒”的轻响声。守城的士卒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马蹄声,而听声音,战马的数量不会太多。对于这种数量不多的马蹄声,士卒们实在太熟悉了,这是大世家子弟们出入方有的待遇,因此他们脸上的疲态顷刻间消失,整个身体站得笔直,驻足凝视声音来源处。
未几,就见到几名骑兵在前面开路,两辆马车紧随其后。守门的袁军见到这几名士卒衣甲陌生,心中一凝,手中握着的兵器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闪着幽幽冷芒的刀刃遥指前方。
只不过很快,就听见一名老卒低喝道:“不必紧张,来的有我军旗号!”听到老兵的话,袁军士卒们才注意到,车队前面的骑兵,正扛着两面大旗,其中一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袁”字。
而此时,车队中一名骑兵策马冲向城门,那些排队入城的百姓见到,纷纷避让。当那名士卒来到城门口前,当即勒住战马,大喝道:“许攸先生出使兖州归来,尚有兖州曹征东使节,先生命令立即放行!”
听到来人竟然是许攸,所有袁军大惊,要知道袁绍麾下虽然谋士众多,但许攸绝对是最受重用的那么几个,可以说许攸在袁绍麾下地位不逊色于荀攸、程昱等人在曹军中的地位。
没有片刻犹豫,所有士卒在一名校尉的指挥下,“刷”一下向官道两旁分开。而那边车队并没有停下来,毫无阻挡地缓缓驶进了邺城。
这车队正是曹植一行,而此时车内,曹植还以为要受到一番盘问查探方能进城,想不到马车居然停也没有停下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驶进邺城了。与当初自己和曹昂进鄄城的难度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想到这里,曹植轻轻摇头,暗道:“上位者无视纲纪律法,如何以法治人!反观兖州,上至将领,下至士卒,皆无视身份,悉数按律办事。管中窥豹,这就是差距。”
郭嘉虽然不知曹植想什么,但见到他摇头,也大约猜到三分,于是笑道:“四公子所见只是表象,接下来几天,四公子还可以见到更多。想来看完之后,四公子就会明白,为何当初嘉还有文若,都义无反顾地舍袁本初而投主公了。”
曹植微微一笑,露出小虎牙道:“植拭目以待!”
车队顺利进入了邺城,许攸的随从在前领路,首先带着众人到了驿馆。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若然未得主人家的批准,来访使节只能居住在驿馆,不得出外半步。由于有许攸亲自出面,所以一切手续很快就搞好,许攸安排了一个大院子给曹植一行人居住。末了,许攸却是对曹植和郭嘉笑道:“植儿,奉孝,汝等且在这里好好住下,攸现在就去见袁公,一有消息,立即就会有人来通知你们的。”
打交道这事,自然都交给郭嘉,只见他轻轻点头道:“子远放心,我等自晓得。”
许攸也不屑于跟郭嘉这等寒门士子说话,淡淡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告辞而去。郭嘉也不在意,待许攸走后便和曹植一同进院子之内歇息。而许褚则安排人手,负责他们所居住的院落安全。
且说许攸这边,离开驿馆之后便立即往州牧府见袁绍。说起来,现在袁绍的官位有点尴尬。他本来只是渤海太守,得了冀州之后便自领冀州牧,这也算是汉末诸侯的常态了,打下哪个州郡就自领州牧太守。对于这个,朝廷制止不了,也不打算制止。
不过这毕竟是实职,不好听,因此除了实职之外,还有虚衔。好像曹操,自领兖州牧其实才是最实在的,而吕布入兖州之后,也宣称自己乃兖州刺史,明摆着和曹操争兖州。这两个官职在大汉还没有四分五裂之前是分开的,不过现在嘛,就糊里糊涂了,也没有人会去管。而曹操除了兖州牧之外,还有一个被李傕、郭汜掌控的朝廷所封的虚衔,征东将军。
这征东将军,在以前可是不常设的实权职位,而经过董卓胡乱册封之后,早就没多大意义。好像长安那边,李傕、郭汜等董卓旧部,每个人头上都挂着一大堆的封号,这些都成了虚衔。
只不过这里就有问题了,曹操的征东将军,是因为当初朝廷见他去青州剿灭黄巾而给的。但袁绍统领了冀州之后,就跟公孙瓒磕上了,两人斗了数年,袁绍也没有什么特别功劳。因此类似的虚衔一个也没有,不过袁绍现在乃是天下最顶尖的势力,没有虚衔怎么欺负人?因此便沿用了当初讨董时候的盟主称号,如此也是自己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告诉世人我袁本初不遵被董卓旧部所掌控的长安朝廷。
不过怎么说来,袁绍都有些难堪,毕竟连实力远不如自己的曹操都有被封征东将军了。府邸也改称征东将军府,而他袁绍总不能将府邸改为盟主府吧。
许攸匆匆赶至州牧府,袁绍早得了禀报,亲自到正厅门前迎接他,这对许攸来说已经算是毕竟高的礼节了。只见袁绍此人,相貌堂堂,虽然有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但却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许攸诚惶诚恐地走进州牧府内,却是当先向袁绍请罪道:“攸未能完全主公托付,劝降孟德,请主公怪罪!”
袁绍脸上笑意不减,轻轻将许攸扶住,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此事不怪子远,子远已经在书信中言明因由,此事只怪当初郭公则(郭图)他们料错了孟德的实力。”
许攸听到,大声说道:“多谢主公!”随后,二人才在厅中落座,许攸拱手道:“主公,此次孟德派出其子曹植还有谋士郭嘉为使节来河北,攸已经安排他们到驿馆住下了。”
此事袁绍自然早就知道,许攸这么说,只是循例向袁绍禀报罢了。听到之后,袁绍轻捋颔下短髯道:“原来是之前名声大噪的小神童?孟德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吾这个当伯父的却是要好好见一见他。”
许攸听到,在旁边赔笑道:“此子的确伶俐。”
客套说话揭过,袁绍轻“嗯”了一声,随后话锋一转问道:“子远可知道,孟德派他们前来,目的何在?”
许攸也没有隐瞒,立即答道:“孟德想向主公借五千骑兵,以敌吕布!”
“嗯?”听得此言,袁绍眼眉一挑,原本儒雅的脸色徒然一变,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沉声问道:“汝不是说孟德兵精粮足?何以要向吾借五千骑兵?”
袁绍的气势急变,让许攸的心也忍不住急跳了几下,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平静了下来,同时心中暗道:“这几年来,本初却是变了不少。”心中虽然如此想,但表面上却是微笑着拱手道:“孟德虽然兵精粮足,但麾下皆是兵卒,与吕布的骑兵对上,先天就处于弱势。他向主公借兵,亦在情理之中。”
袁绍听完,方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才说道:“如此,明日着元皓他们到来,一同商议此事吧。至于接待曹植之事,汝有何意见?”
许攸知道,袁绍最重面子,这接待之事看得比实际商议之事更加重要,一般都是直接钦点,很少会跟人商议。此次难得地问自己,原本许攸还在想刚用什么法子向曹植找回场子,如今袁绍给了这么大的机会,许攸心中狂喜,暗道:“这不是明摆着给我机会报仇吗?”
想到这里,许攸脑袋急促转动,很快嘴角就泛起点点微笑,向着袁绍拱手道:“主公,来者乃是孟德之子,若是让攸等去接待,却是于礼不合。因此攸以为,可让二公子和三公子去做此事,一来二位公子与曹植乃是同辈,便于沟通;其次主公与孟德有兄弟之谊,让二位公子去,也可增进小一辈的感情,何乐而不为。”
袁绍听到,含笑点头道:“善!”随后却是向外面喊道:“去将显弈、显甫叫来!”
未几,就见到两个身穿华服的青年来到厅前,稍大一人相貌普通见到袁绍之后,神情有些怯懦,乃是袁熙;而小一些那个,相貌英伟,举手抬足间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正是袁尚。二人见到袁绍之后,齐齐拱手道:“孩儿见过父亲。”
袁绍轻轻点头,笑道:“显弈、显甫,早前为父跟你们说过,孟德之子曹植,此时却是来了邺城。”
袁熙听到面无表情,而袁尚听到,眼眉当即一挑,皱着眉头问道:“父亲,那曹植当真来了邺城?”
袁绍微微点头道:“正是,他们已经住进了驿馆。”顿了一下,袁绍继续说道:“所谓来者是客,为父与你们曹叔父乃是多年的好友,此次其子来邺城,却是不可怠慢。你们子远叔建议,此次由你们二人负责接待之事,一来可以让你们历练一下,其次也好可以让你们小一辈多多接触。你们别看曹植年纪小而看不起他,为父早前已经跟你们说过,他的文章已有大家风范,当不耻下问,虚心向其请教。”
袁熙和袁尚听到,脸色当即发苦,只可惜父命不可违,于是二人齐齐用不满的目光,瞪了许攸一眼。不过对于二人的目光,许攸视若不见,静静地等着那边袁绍仔细叮嘱二人。事了之后,袁熙和袁尚又是不忿地瞪了许攸一眼,才告罪而去。
袁绍自然将二子的一举一动都收于眼底,待得他们走后才苦笑着对许攸道:“子远,他们倒是被吾宠坏了,不敬之处子远莫怪。”
许攸连忙摆手道:“主公言重了。二位公子如此,只不过是还未明白主公是为他们好,待攸去与他们解释一番,他们自然会明白主公的苦心。”
袁绍轻轻点头道:“如此便有劳子远了。”说完,袁绍直接闭起双眼,见得如此,许攸便知道袁绍是下逐客令,于是也告辞而去。
只不过许攸还未走出州牧府,便见到袁熙和袁尚一左一右地闪了出来,拦住了许攸的去路。许攸心中暗笑一声,表面上却是含笑问道:“不知二位公子可是有要事寻攸?”
一边的袁熙默不作声,而袁尚却是冷“哼”道:“许子远,我等之前拜托你之事没有完成都算了,如今为何要来害我兄弟?”
袁尚如此不分尊卑,许攸心中一阵不喜,只不过他毕竟是袁绍的儿子,许攸也只能压住心中怒火,赔笑道:“三公子,你误会攸的意思了。”
袁尚眼眉一挑,轻哼一声道:“误会?不知有何误会之处?若是你今日说不出个因由来,我等兄弟绝不会放你离开!”
此言一出,许攸心中的怒火差点就忍不住要爆发出来,从来只有他如此对人说话,何曾有人敢如此质问他。心中虽怒,但许攸并没有丧失理智,拱手道:“三公子确实误会了。其实攸举荐二位公子去招呼曹植,正是给二位公子机会好好教训曹植啊。三公子你想一下,现在曹植由你们来接待,也就是吃的穿的都归你们管,那么你们想怎么对付他,可谓易如反掌,这难道不是机会吗?”
袁尚听到,眼睛徒然一亮,继而略带敷衍地对许攸拱了拱手道:“却是尚误会了,请先生莫怪。”
许攸连连摆手道:“不要紧,不要紧。三公子明白了就好,此等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二位公子若想对付那曹植,千万别放过啊。”
袁尚听得,不屑地轻笑一声,说道:“此事本公子自懂,何须你提醒。”
许攸瞳孔之中怒火一闪而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拱手道:“既然二位公子已经明白,攸便告辞了。”袁尚听到,却是将赶苍蝇一般摆了摆手,而后拉着袁熙到一旁小声低语去了。
许攸走了几步,微微回头盯着袁尚的背影,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同时心中暗念道:“袁尚,本来许某还觉得利用了你心中有愧,准备手下留情。不过既然你如此出言不逊,就莫怪许某算计于你了!”想罢,许攸大步离去。
这边袁熙却是有些担心地说道:“三弟,你如此跟许先生说话,怕不怕……”
未等袁熙将话说完,袁尚便不屑道:“那又如何,他许攸还不是靠父亲才有今日的荣华富贵?本公子扔一块骨头,他都要像狗一样来舔,何须理会他。现在我等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对付曹植这可恶的小子!就是因为他写的那一篇破文章,我等兄弟就被父亲责骂了数天,还要我们没日没夜地去读书,这个仇,本公子一定要报!”
袁熙听到,皱了皱眉头道:“三弟,单凭我们却是有些势单力薄,听说大哥过几天就回来,不若将大哥叫来,我等兄弟一同对付他!”
听到袁熙提到袁谭,袁尚不屑一笑道:“对付一区区稚童,何须等大哥。你若是怕了,也不用去了。”
“这个……”袁熙听得,露出无奈的神情,沉思了一阵,待得袁尚就要发怒的时候,才点头道:“此事父亲吩咐我们兄弟一同负责,为兄自然要去。”
袁尚哂然一笑道:“如此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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