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尊顶天立地般高大的释迦牟尼佛造像立起来之后,佛国下边的那座小镇的人口每天都在增涨。
这座小镇之所以能从小镇向城市迅速变化,真正起作用的并非那一尊巨大的佛像,也不是娜哈发出来的拯救苍生的诺言。
是钱!
是物资!
是牛羊!
当娜哈将老猴子一生的积蓄都砸进这座小镇之后,这里的人们,立刻就拥有了粮食,牛羊,布匹,盐巴,铁锅,帐篷,房子……
这些东西全部是佛国无偿分发给百姓的,不要钱,不要命,更不要百姓的孩子。
佛国的疆域内有大片大片的草原,还有大片大片的寒松林,还有密布的河流水系,更有一座美丽的湖泊。
云初跟温柔在考察了佛国的整个地域之后非常确定,这里至少可以安居二十万人,承载上百万头牲畜。
假如这些人启用半耕半牧的生活,承载的人口数量还会进一步上升,达到恐怖的三十万人。
西域基本上没有一座常住人口超过十万的城池,如果娜哈的佛国达成这个目标,那么,很自然的,佛国将会成为西域这片土地上的,经济,文化,政治的中心。
老猴子之所以将佛国建立在这里,不仅仅考虑到了这里的地理环境的优势,同时也考虑到了,佛国对外沟通的大事。
大小勃律,昭武九姓,河中,大食人,以及非常会做生意的波斯人都在它的辐射范围。
最重要的是,佛国的建立,将丝绸之路的安全道路,向西延伸了五千里。
这会大大的刺激西域与长安的通商环境,安全的道路还会鼓励更多愿意冒险的商人们踏上这条丝绸古道。
到了那个时候,来自海边的香料,来自罗马的玻璃,来自西方的大量奇珍异宝,各种粮食,蔬菜种子,都会通过这条路源源不断的抵达长安。
再通过云初这个识货的人,挑拣出其中最重要的,最要命的好东西广而告之,彻底的改变一下大唐相对贫乏的种子库,与餐桌结构。
丝绸之路上最强大的马贼团就是老猴子的手下,就是因为有这十二支马贼团,娜哈才能在长安收到巨量的保护费。
只有给佛女娜哈敬献上一定的财宝,才能获得佛女的允准,使用一面旗子,拥有这面旗子的商队,才不会收到丝绸之路上多如牛毛的盗贼袭击。
现在,娜哈亲自下场做生意了,马贼团就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了。
每当一支马贼团驱赶着大群大群的西域人从荒野回来的之后,马贼团的首领就会进入老猴子居住的那个石洞里拜见老首领。
只要那些首领们进入老猴子居住的石洞,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以至于连云初对进入老猴子的山洞都有了一些心理障碍,总觉得,这只该死的老猴子就是一头伤病的老虎,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首领们全部进去之后,就轮到二号首领进去,二号首领全部进去之后,就轮到了三号首领,以及有希望接替这些首领的马贼。
现在,还有人满怀兴奋的往老猴子的山洞里走。
云初跟温柔一人端着一个茶杯站在窗口望着又一个彪悍的马贼进入了老猴子的房间。
“你说,这些人应该知道他们的首领已经死了吧?”
云初抓抓脑袋问温柔,对于官场上人们的心思,温柔看的比他准。
“大首领死了,二首领心中窃喜,二首领死了,三首领心中窃喜,以为终于轮到他当马贼团的首领了。
以此类推,三号首领死了,最强壮的一个马贼就会跟着窃喜,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所以,他们的死,是自找的,是在老猴子的威压下的利欲熏心,死不足惜。”
“你说猴爷这样做,就不怕把这些马贼们统统给弄的造反吗?”
温柔笑道:“这里面有一个先后顺序,这一点很重要啊,最先被他杀的是马贼团中最桀骜不驯的首领,杀掉这个最有可能背叛的马贼首领之后,后面的马贼首领总觉得自己对猴爷忠心耿耿的,不会遭到清洗。
他们不知道的是,猴爷这一次是要彻底的将马贼从佛国的序列中清除掉。
他是马贼们的总瓢把子,自然知晓这些人野性难驯,所以啊,使用手段杀掉,是最稳妥的一种选择。”
云初道:“我本来答应猴爷,由我来解决这些马贼,现在看来,他还是自己动手了。”
温柔笑道:“这应该是猴爷跟朝廷达成的协议中的一部分,你看着,用不了多长时间,疏勒都督府的王孝杰就会来佛国,接手这里的防务。
腾笼换鸟,这才是陛下要的东西,在没有发生这件事之前,我还以为陛下对佛门真的是推心置腹呢。”
云初叹息一声道:“十二支马贼团,不下万人,看样子,猴爷是打算一个不留。
等着吧,马贼团的内讧马上就要到来了……”
温柔摇着头喝光了茶杯里的水,叹息道:“还真是雷霆手段啊……这种事一般人干不出来。
或许,这就是猴爷自己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另一种解释吧。”
不知不觉,小河里的冰开始融化了,冰也从碧青色逐渐变成了白色。
当蒲公英的黄色花朵,坚强的从冰缝里钻出来的时候,一场暴雪如期而至。
前一刻还阳光漫天,照的人暖洋洋的,下一刻狂风怒号之下,狂风卷积着雪花跟墙一般从远处袭来。
湛蓝色的天空来不及更换颜色,天空就黑暗了下来,阴沉沉的乌云缝隙里,还有几线残光落在地上,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雪吞噬。
正在跟温柔,钟馗,娜哈一起吃羊肉火锅的云初,看一眼外边的暴雪,就叹口气道:“白灾来了。”
温柔吃一口羊肉舒坦的道:“白灾?”
娜哈在一边道:“雪下的太大,埋住了干草,羊没有办法吃到雪下面的草,会被活活饿死。
对于牧民来说,就是最可怕的一场灾难。
以前跟我哥在天山脚下也遇到了一场恐怖的白灾,哥哥立刻就把家里的羊全部给杀了,我跟妈妈披着羊皮躲在屋子里,哥哥每过一会,就要去清理掉帐篷上的积雪,还要在帐篷外边垒雪墙,不让寒风吹到帐篷上。
那一次,我们在帐篷里整整躲了二十三天,等我跟妈妈在哥哥的准许下出帐篷的时候,外边的雪化成了水,整个部族里的人都红着眼睛抢别人的吃的。
哥哥跟羯斯噶大叔,两个人在外边保护我跟妈妈十二天,人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粮食够吃了,我们才出来。
那一次,哥哥挨了两刀,羯斯噶大叔的一条腿差点被砍断,好在,最后都活下来了。”
温柔听了娜哈的诉说,瞅着云初道:“你那个时候活得那么苦吗?”
云初一边用刀子往火锅里削羊肉,一边道:“对于白灾,你可以把这事情跟中原大地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联系一下,到处都是饿殍,人们易子而食,都是一模一样的,甚至更加凄惨。”
钟馗点点头道:“我现在开始理解那些依靠放牧的人为什么会劫掠成性了。
放牧是一种比种植庄稼更不靠谱的生活方式,我来西域之后发现,牧民们并不怎么吃牛羊肉,而是依靠牧羊,牧牛,牧马产出的副产品乳,再加上用牛羊牲畜交换来的粮食过活。
肉全部被我们这种人给吃了。”
娜哈瘪着嘴巴道:“幸好我哥哥会抓旱獭,会抓鱼。还会抓兔子。”
旱獭大肥正蹲在云初脚下埋头吃黄豆呢,突然听到娜哈的话,似乎谈到了旱獭,它就抬起头,迷惑的瞅瞅娜哈,猛地看到正在翻滚的汤锅,就果断的放弃了嘴边的黄豆,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这间恐怖的房间,哪怕冒着大雪,它也要去塞来玛那里……
旱獭感受到的危机并非来自于娜哈,而是来自于云初,温柔两人身上散发的寒气。
大灾大疫之年,正是改变人们原本生活轨迹的一个好时机。
人类的每一次大的变化,都是随着大灾大疫乃至大战的步伐走的。
现在,佛国这里发生了白灾。
在普通人眼中,就是一场灾难,但是,在位高权重者眼中,玩玩代表着改变!
以前一些不好的,应该抛弃却因为人性没办法抛弃的,现在都可以抛弃了。
以前那些人们不愿意改变的事情,现在借着大灾,也可以改变了。
当人们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很多坚持都会被丢下,人们只求活下去。
这个时候,谁拥有了拯救人们的力量,他就天然的掌握了权力。
而云初,温柔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放弃这种操弄权术的机会的。
钟馗低头猛猛的吃东西,他也是一个博学之士,如何会不知道云初跟温柔两人的心思。
只是不愿意说,不愿意去想就是了,而他的心中,已经决定以云初,温柔两人为基础,雕凿出两尊最凶恶的鬼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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