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昉曾经建议里克用心，也就是用感情留住休比，然后只需要将这份关于“心”的数据上传到机凯种，那么他就能得到机凯种的力量。

这确实能给机凯种带去人类的感情，但作为按照既定程序运转并且成长的种族，从最初就不具备“心”的种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工具”。

里克如果这么做，不过是把机凯种也拖入人类自我毁灭的循环之中罢了。

救得了现在的人类种，但玄昉几乎可以肯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人类种如果得到了跟神灵种等同的力量，那么这个世界就不是被破坏，而是彻底毁灭！

看出了里克的犹豫，玄昉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好考虑吧。”

说罢就转身径直离去，在世界的规则面前，一切都是平等的，人类也不例外。

里克所处的位置根本就看不透这些，玄昉就算告诉他也没用，自己的体验和别人的经验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哪怕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点的神灵种们，实际上也不会懂得这一点，而且他们更难看透。

永远站在自己既定的位置，哪怕所处的层面再高，所能看到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神灵种也并非全知全能，否则狐疑之神就不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贯穿自己的神髓了。

玄昉也同样如此，因为如果顺应宇宙规则的运转，他甚至不会给里克任何建议，更不会干预机凯种的程序运行。

……

几天之后，里克对整个聚落进行了清理，手段可谓是雷厉风行，也不知道是因为玄昉的话，还是单纯只是因为愤怒。

那些人被里克公开处刑，同时里克也集齐众多高层，逐渐完善并颁布了第一部法令，这也预示着这个聚落已经初步算是一个国家的雏形。

只是目前而言人数还是太少，加上领土还没有那么广阔，所以并没有立国，核心方针依旧是低调行事。

按照原本的轨迹，实际上现在里克应该已经带领“幽灵”们进行他的计划，提前引发大战，一举结束这场神灵和上位种族之间的战争，把这场棋局给彻底打乱，让人类种强行进入棋局之中。

但因为玄昉的干预，里克并没有走到那一步，或者说，暂时还没有到那一步而已。

整个聚落依旧处于高速发展中，只是随着法令的颁布，这种发展速度不再像之前那么夸张，而是逐渐趋于平稳，完善。

资源的分配也不再是极端的向着同一个方向倾斜，而是在里克的特意安排下被分散到了各个领域。

“走了么？”没过多久，里克从克洛妮那里得知玄昉离去的消息，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让克洛妮转达了一句话而已。

“嗯，他说你如果想要拯救更多人，就需要想办法达到平衡，这是什么意思？”克洛妮点了点头，转达了玄昉的话。

她不明白，但里克隐约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的漆黑的光泽。

“我应该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里克看向休比，突然说道：“休比，你来帮我。”

“嗯……休比，会帮里克……不管你做什么。”

“啊啦，你们两个还真是恩爱呢，姐姐我都嫉妒了呢，小休~”克洛妮抱住休比狠狠的蹭了一下，休比虽然已经有了情绪，倒也一点都不抗拒克洛妮。

“行了，接下来还需要你来帮忙呢，这件事尽可能不要让人知道，不过还是需要有一个知情者才行。”里克的神色逐渐凝重，一脸沉思的表情。

玄昉给了他建议，但这并不是一条好走的道路，即便玄昉已经推测出了这个聚落的发展方向，但依旧没有办法改变。

也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他更想看看里克会怎么做，如果能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或许能打破这个死循环也说不定，当然，希望不大。

接下来的三年内，聚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迅速从一个大型聚落发展成了一个国家，法令，城邦，政权纷纷建立。

周围也开始出现聚落形态的人类聚集点，不过很快就被里克所在的聚落击溃，并且吸收融入其中。

在这个世界如果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那么对于一个种族而言将是灭顶之灾，为此人类想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办法，那就是跟距离最近的其他上位种族达成联盟。

兽人种长久以来都可以算是人类种的邻居，除此之外还有海栖种和吸血种，后面两个种族不予考虑，所以只有兽人种。

合作的前提有两种，互惠互利，亦或者互相忌惮，而人类和兽人种之间是两者皆有的关系，十分特殊。

简单来说就是互相摸不透对方的底细，所以初步选择了互不侵犯，并且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合作而已。

而对于往上的其他种族，里克的建议是——

“不予考虑。”

“这……为什么？”

“陛下，难道跟那些上位种合作不是更有利我们的生存空间吗？”

“对啊，如果是地精种的话，说不定可以借助他们的科技……”

“风险太大了。”

里克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眼前这些议论纷纷的权贵们，因为只能算是初步建立，所以这个新生的艾尔奇亚王国虽然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和发展，但更多的问题也暴露了出来。

既然国家成立，那作为元老，以及本身就拥有一定势力的权贵自然希望得到更多的特权，明争暗斗少不了。

里克也是第一次做这些，本以为可以利用律法来制约内部的问题，但渐渐的，他发现自己错了，这种方式制约的不过是明面上的问题而已。

更重要的是，这些流于形式的权利反而限制了他，把他固定在那个王位之间难以腾出手脚，反而给了其他人更多更加容易做一些小动作的空间。

好不容易等到处理完政务，里克才抽空找到克洛妮和休比。

“呼……”

一脸疲惫的将身上的外套和王冠卸下，里克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我还是太天真了，这下真的不好处理了啊。”

原本所有独立散乱的势力如果暗中经营着什么，他只需要揪出来杀掉即可，杀鸡儆猴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还能有一定的警示效果。

然而现在，他不是找不到问题，而是根本不能杀！

众多权贵和暗中势力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盘根错节，整个王国与其说是围绕国王的意志运转，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集体意志将他团团包围。

里克现在每天都感受到了窒息的压力，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里克……数据分析完成……一千三百二十八名重刑犯，三千七百五十九名轻刑犯，比上一年增加了三倍，需要全部清理掉吗？”

“聚落现在应该有……三百万人吧？”

“嗯。”

从八万到三百万，自然不可能是依靠生育下一代出现的，在短短三年之内，他绞尽脑汁通过各种方式把几乎所有的聚落汇聚到周边，然后一举击溃。

那些最初形成规模的聚落也是他的手笔，目的自然是聚集这些人。

得到休比的答案，里克沉默良久，开口问道：“休比，能监视计算每一个人的数据么？”

“休比可以……不过，数据存储大概只够两年，超过就会自动删除……”

休比毕竟只是解析体，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了不起了，而因为权限的关系，她又不能自主构建机凯种的连结体，更不能发展出整个机凯种。

除非某一天机凯种被消灭殆尽，只剩下休比的情况，按照权限的优先级判定，或许她就会自我演化出新的机凯种。

“这样么，呵……被那家伙说中了啊……”里克苦涩一笑。

哪怕他很多时候都会给自己加上心锁，但看着如今这自己亲手建立，但却千疮百孔的王国，他甚至感觉比之前还要痛苦。

明知道结果，但无力改变的事实才是最折磨人的，里克走入了死胡同。

“里克，现在不是已经很好了吗？你没必要这样。”

克洛妮有些心疼的看着里克，没有如同以前那样毫无形象的去抱里克，身为国王需要维持自己的威严。

“是啊，已经很好了。”

里克试图用这句话来麻痹自己，但没用，休比所记录的那些数据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当权利和阶级越发集中和固化，少数人享受的特权越多，大多数人要付出的也就越多，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而想要维持这种畸形的秩序，只有一个办法，就如同那些享受特权的人一样，掠夺外部资源，发动战争！

这种畸形的文明就像一头永远喂不饱的野兽，想要维持下去只能不择手段的蚕食吞噬周围的一切资源来弥补空缺！

里克本以为迎来了希望，并且人类文明能以这种方式延续下去，但却怎么都没想到，人类演化的最终方向依旧是战争。

玄昉早已经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只是他依旧对人类抱有希望而已。

“能联系到那个家伙么？”里克如今仍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克洛妮。

克洛妮摇了摇头，玄昉当初让她告诉里克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平衡才是关键。

只可惜里克误解了他的意思，他认为玄昉所说的是一个能维持平衡的体系，事实上这个用律法维护平衡的方式本质上就是为了制定规则的人服务而已。

非但没有维持平衡，反而加剧了失衡的速度……

“里克……你好像很不开心……为什么？”休比不明白里克为什么不高兴，以她的理解，人类的生存已经得到保障，里克应该高兴才对。

“是啊……我该高兴才是。”

里克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休比，这恐怕是比他所理解的“心”还要更加复杂的东西，同时他也不想让休比理解这些。

看着眼前休比天真的模样，里克突然明白了玄昉的话，或许，跟其他看似毁天灭地的怪物相比，人类真的不值得。

同样是演化和发展，尽管也伴随着毁灭和暴力，但所有的种族都遵循一点，从始至终都不会进行无意义的内耗。

只有人类，那所谓的心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但同时也是人类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