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香,你怎么在这儿?”蒋文紧紧拧着眉,眸光如刀,直直逼向面前的见月香。
见月香本作画作得专心,猛地听见蒋文的声音,惊得手一抖,画纸留白处一下落上了一点墨团。
围观的人惋叹起来,纷纷抬头看,见月香也跟着扬起脸,见到蒋文后目光移向旁边,杜筱正笑得淡然。
见月香都快忘记蒋文长什么样了,这两年蒋文一直住在外边,偶然回家一趟见月香也刚好不在,此刻看来,蒋文在外边过得或许也并不如意,整个人看着憔悴多了,只是杜筱还如从前一样,年轻朝气,一点也看不出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
见月香垂下眼眸,不想去看那两个人,拿起笔依着那团墨点接着往下画。
蒋文被见月香无视,只觉得自己在那一众人前更下不来台,于是往前走了两步,又道:“我和你说话呢,见月香!”
“见月香是通雅画廊签了合约的画家,她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儿?”
孟洛川本在画廊靠里面,他没事的时候就爱站在里边看见月香的画,一看就是半天。此时听见动静戴上眼镜往外走,站在见月香身后,冲蒋文说话。
“合约?”蒋文看向孟洛川。
孟洛川长得清瘦,穿着一身驼毛大衣,文质彬彬的模样,与坐在身前的见月香挨在一起,两人看着倒出乎意料的和谐美好。
蒋文眼一眯,想起刚刚杜筱的话,只觉得这两人怎么看怎么有猫腻。
“谁同意她签合约了!”蒋文只觉得心里窝了火,说不出的难受,在这个名声在外的孟大老板面前,竟有些自惭形秽,自卑的不适感令他几欲发狂,却又惶恐惹怒了孟老板,于是对着见月香喊,“你不在家带孩子,跑外边抛头露面的做些什么?给我滚回去!”
他似乎觉得自己喊得越大声,越能震慑住见月香,只盼着她赶紧灰溜溜的回家去,有什么话,在家里才好说。
“见月香签不签合约关你什么事。”孟洛川把手按在见月香肩上,示意她这事交给他来解决,“通雅画廊不欢迎你,你识趣的话就自己转身离开,不要让我叫人赶你出去。”
说完话,一拍手,画廊里的员工全都围了上来。
杜筱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一见这架势,生怕连带着自己与通雅画廊交了恶,这通雅画廊在青川正火/热得很,她可不想站在大多数的对立面。
“你!”蒋文骑虎难下,一咬牙,还想再说,被杜筱一把扯住了。
“好了,蒋文,你还嫌不够丢脸吗?”杜筱低着声音,轻轻在他身边说,“要真被人给轰出去了,你从此也别想在青川的书画圈子里混了。”
蒋文胀红了脸,狠狠瞪了见月香一眼,终是一拂袖,转身走了。
孟洛川收回按在见月香肩头上的手,低声轻语道:“别怕,他不敢再来了。”
“谢谢你。”见月香出声。
刚平复了一下心绪,正要接着画画,就见刘芳又从门前急急地奔了进来。
“怎么慌成这样?”见月香话刚问出口,心已经跟着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刘芳道:“哎哟,月香,林新又烧了,我送去卫生所里打了针,可也一直不见好,抱回家里一个劲的哭,哭得嗓子都哑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见月香撂下画笔,立马就走,回到家的时候,隔壁的胖婶在里屋帮着照看孩子。
蒋林新烧红了脸,小小的嘴唇上起了一圈的小泡,整个人软嗒嗒的躺在被子里,听见有人进来抬起眼皮来看了一眼,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你们可算回来了!”胖婶从床边站了起来,“我看着林新这是得了烂嘴疫了,这病我二舅家的闺女也得过,手脚嘴巴都跟着长泡发烂,可凶险得很,差点没救得回来。”
“那怎么办?”见月香急了,“妈,卫生所里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打了两针就让回来了,说是回家观察观察,明天再看。”刘芳也止不住的担心。
“那你们就拿热水时时擦着,别把孩子给烧糊涂了!”胖婶又道,“既然你们回来,我可得回去了,大妞在家里也没人看。”
刘芳送胖婶出了门,连忙又去灶房屋里烧开水,见月香总觉得发烧得用冷水敷,热水只怕是热上加热,可刘芳嚷嚷着冷水贴上去会受凉,到时候更严重,必须得捂严实了被子,再用滚/烫的热帕子擦孩子额头手脚才能好。
热水烧来灌铁皮的暖壶里,又拿出盆子和毛巾端进里屋去,刘芳倒了些热水在盆子里,用毛巾浸了浸,折起来擦了蒋林新的手脚,然后又洗了一帕,这才放在蒋林新的额头上。
见月香亲了亲蒋林新的脸蛋,软着嗓音问他:“新儿难受得厉害吗?”
见蒋林新点点头,见月香的心一下揪了起来,烧成这个样子能不难受吗?要是能替他受这份罪,见月香愿意十倍百倍的替他。
刘芳在屋子里坐不住,拿了背篓又要往外走:“我再去找些折耳根回来,折耳根清热消火,做些汤水让林新吃了试试。”
见月香知道让刘芳待在屋里什么也做不了的干看着,只怕跟着担心出病来,于是任由她去了。
“新儿不怕,妈妈在,难受你就捏着妈妈的手。”见月香把手放进蒋林新热得滚/烫的小手里,哄慰着,只想多少缓解些孩子的不适。
“妈!你成天的在家怎么管着见月香的?”
院门砰地一下被人踹开,蒋文怒火冲天的往里进。
在外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刘芳的身影,蒋文推开里屋的门,一抬眼竟见见月香抱着孩子坐在床/上。
他刚在通雅画廊吃了瘪,心里郁闷得不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想着回来数落刘芳一顿,至少能发泻些火出去,哪晓得,竟这么巧,在通雅画廊喊不回来的见月香,竟还早他一步,自己先回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蒋文冷笑。
“这话你该对自己说。”见月香眼睛看着孩子,连头也没抬。
她不知道蒋文有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两年来不回家住的人是他,在外边另有情/人的人也是他,是蒋文先违背了这桩婚姻的誓言,他不惭愧,反而理直气壮。
蒋文拍了下衣袖,往桌边的长凳长一坐,“和青川最阔绰的孟大老板搞在了一起,还让他为你开了间画廊!见月香,你现在可真有出息了?”
“那也是你成全的。”见月香不疾不徐,她不想和蒋文解释,两年前她就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男人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永远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人。
他只知道见月香抛头露面的赚钱令他丢了面子,却从没想过他这两年来的不闻不问,这一家三口还有一老一小,要不是见月香披星戴月的辛苦,靠什么吃喝。
“我已经问过了,你常年与他人同/居,已经犯了重婚罪,我只要诉讼离婚,你就是过错方。”见月香自从见到笋塘街上的青川人民法院后,心头就一直盘亘着离婚的念头,这几年里数回前去问询,只是从小她得到的关于婚姻的理念一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要冲破这层桎梏需要莫大的勇气。
今天,当她看到蒋文肩并肩手挽手的和杜筱站在一起时,她终于有了全部的勇气。
“重婚?见月香,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蒋文暴跳如雷,猛地站了起来,“你竟敢和我提离婚?”
杜筱不止一次的让蒋文和见月香离婚,蒋文也不止一次的答应给杜筱一个名分。
他心中早已经默认,他和见月香这段婚姻早晚会散,只是他从没想过提离婚的是见月香。
“50年5月1日颁施的婚姻法,你不知道吗?”见月香扭过头来,“这是我的权利。”
“我去你的权利!”蒋文被见月香这幅样子气得几乎失去理智,随手拿起桌面上搁着的暖水壶,顺手就朝着见月香砸了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有个什么权利!”
暖水壶猛地朝着见月香砸来,见月香下意识背过身去,用整个身子去替蒋林新挡着,生怕热水泼出来烫着了孩子。
小小的新儿窝在被子里,早被蒋文大声的喊叫给惊得清醒,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眸光里满是害怕,只觉得眼前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像是山林里的野兽,嚎叫着嚎叫着就要扑过来咬死妈妈和自己。
蒋林新看着那暖壶朝着妈妈身上砸来,他一下撑起身子,软团子一样从见月香的怀里钻出去,想帮他最亲最爱的妈妈拦着。
见月香只觉得怀里一空,心间一颤,忙伸手想把孩子再拉回来,只是已然迟了……
暖水壶是厚铁皮做的,又灌了满满一壶的水,比石头还重,砰隆一声正正砸在蒋林新的脑袋上,壶口摔开,滚/烫的水漫得到处都是……
蒋林新小小的身子一下就瘫软下去,见月香顾不得自己满手被烫得脱了皮,只抱起孩子,疯了样往外冲去。
蒋文吓得愣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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