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病房和黎珊珊的病房是同一个楼层，洛芷颜不想见黎阳，索性走到离外婆病房最近的一个阳台坐下，懒洋洋地晒太阳。

倚在围栏打了一个瞌睡，洛芷颜睁开眼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她吓得条件反射地弹开，那人很年轻，但却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

这个人是……莫宇。

是这个人开枪打中了黎珊珊，害得黎珊珊现在昏迷不醒。对这种人，洛芷颜觉得跟他之间并没有共同话题，她起身准备离开。

“就这样走了？”后面的莫宇发话问道。

洛芷颜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不然呢？”

“我记得你是黎狱的情人。”莫宇眯着眼，眯成一条直线的眼睛看着洛芷颜，洛芷颜被他看得不禁抖了抖。

“你到底想说什么？”洛芷颜皱眉，转头跟他面对面站着，问道。

莫宇随意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她，“我快要离开Z市了，陪我聊聊怎么样？”

洛芷颜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终是妥协地坐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孤独和无奈。也许……莫宇并没有错，亦或者，大家都做错了……

“你不回黎家吗？”洛芷颜问他。

莫宇摇头，“我不会回去，我对那个家没有任何感情，以前没有，永远也不会有了……”

“我报复黎阳，是见不得他这些年能过得那么幸福快乐，那都是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都要全部堆在他的身上。”莫宇微微仰头，眼里一片难以纾解的惆怅。

“其实我回过黎家大宅，而且不止一两次。只是每一次，都是被驱赶，他们早就不认得我的样貌。第一次回去的时候是在我七岁的时候，走到门口连进都没进去，就被管家赶了出来。那时候，我看到那个取代了我身份的人被仆人拥护着上学下课。”

“那个时候，我发誓，一定要他付出代价。”莫宇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第二次回去是在我十六岁，我站在黎家大宅的门口，看到黎珊珊和黎阳手牵手从我的面前走过去，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当时养父母已经不在人世，我和哥哥来到Z市，从小是混混的我没有什么能力，只能去打黑拳。我得知黎阳在暗中笼络人手，便故意在黎阳的面前表现自己，如意以偿地加入了他所创立的组织，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我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也因为这样，我掌握了他所有害人的证据，也知道了他和黎珊珊的关系，本想着慢慢地折磨他，把他所做的事情一件件揭露出来。”

莫宇轻叹，“只是没想到，在黎氏集团和黎珊珊之间，他选择的是黎珊珊，也没黎珊珊会对他不离不弃，更没想到黎家能够接纳他的存在，我太过低估感情了。”

“莫宇，第一次去黎家大宅的时候，你大可以大闹一番，做了亲子鉴定后不就什么事都明了了吗？”洛芷颜不解地问道。

莫宇像看白痴一样瞥了洛芷颜一眼，“大姐，你觉得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会知道什么是亲子鉴定，会知道该怎么闹才能夺回自己的权力？”

听到此话，洛芷颜哑了嘴。

“养父母是瞒着我的，我是看到他们的记账单才发现我是黎家的孩子。那时候我生了很严重的病，陈莉把我送给了一个农家，养得活就养，养不活就算。陈莉一次性给了他们一大笔钱，然后就彻底消失。”莫宇垂眸。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洛芷颜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再打断他的话。

当初陈莉怎么也没能想到吧，其实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死，她为了保住自己在黎家的地位，不惜以假乱真，弄得两个孩子的人生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如果不是这样，黎阳也没办法跟黎珊珊在一起了。

等莫宇讲完，洛芷颜才扭头看他。

莫宇站起来双手支在栏杆上，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阿明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可他死了，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生出想毁掉黎阳的计划，他是不用死的。”

洛芷颜抬头，惊愕地看着莫宇眼角的一滴晶莹。莫宇无父无母，一个兄弟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谢谢你能听我唠叨完这些事。”莫宇低头看她，洛芷颜点头，也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说道，“莫宇，你很坚强，也很努力，我希望你以后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生。”

莫宇凝了她半响，终于扯唇微笑，“谢谢。”

本来想枪杀黎阳的子弹被黎珊珊挡住，那时，莫宇是震惊愤怒的，却也有羡慕。有多少人可以为了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又沉默地站了好一会，莫宇才提出道别，“我要走了，再见。”

洛芷颜本想提醒他，他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但莫宇走得很快，只是几秒的功夫，她已经不见他的人影。洛芷颜只得作罢。

她呆呆地看着蔚蓝澄澈的天空，真没想到那些被隐藏的真相会是这样的。

黎珊珊和莫宇是同母异父，莫宇和黎狱是同父异母，中间的莫宇被一个外来者所代替，所有的一切关系都变得错综复杂。

跟洛芷颜分开后，莫宇还是走进了黎珊珊的病房。

“你来这里干什么？”黎阳见到他，全身的戒备猛然亮起，他立刻站起挡在黎珊珊的床前。

莫宇勾唇，双手插入兜里，挑眉看黎阳，“我来看看我的妹妹。”

听到莫宇的话，黎阳才有了松动的痕迹，他侧过身，让莫宇过去，在莫宇和他擦肩时，他淡淡地劝了一句，“莫宇。回黎家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应该离开的那个人是我。”黎阳轻声道。

二十年的荣华富贵，他想还给莫宇。

“不必了，那里不适合我。”莫宇站在黎珊珊的床边，伸手触了触她的脸颊，黎阳站在不远处，皱眉，却忍着向前把莫宇拉开的冲动。

“我别墅那个园丁爷爷是你易容装成的？”黎阳凝眉问道。

莫宇摇头，“那个园丁生病还乡，我只是暂时借了他的容貌而已。”

“多长时间了？”

“半年。”莫宇回答。

黎阳微怔，眉心深锁，随即慢慢舒缓开，这些事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

“黎阳，好好爱珊珊。”莫宇最终叹了叹气，没有回头，淡淡地开口道。

“这种事不必你说。”

莫宇回头，看向黎阳，“我是以一个哥哥的身份说这一句话。”

真正的哥哥……

过了半响，黎阳才慢慢地吐出两个字，“知道了。”

黎阳没想到，他和莫宇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说话。当初黎阳千方百计想找到莫宇，然后把莫宇杀掉，而莫宇，也时时刻刻想把他置于死地。

最后，他们终是放下了所有，也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在莫宇站起准备离开的时候，黎阳把一张银行卡递给他，“这个给你。”莫宇没有收。

“你需要它，我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一个全新的你。”黎阳不容置喙地把卡放到他的手上，莫宇低头凝望金卡片刻，不再推迟。

“再见。”莫宇走到门口时，他淡淡地回头道了一句，黎阳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微笑，“再见。”

莫宇没有再回头，一路走出了医院。

“这就是你的选择？”黎威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疼惜地看着这个流浪在外二十年的儿子，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陈莉。

他的亲生父母。

莫宇看着他们，忽地觉得有些好笑，二十年的隔阂让他们早已成了陌生人。

“留下来吧。”黎威见莫宇的脚步要抬起，忍不住又劝道。

陈莉心有愧疚，但她还是站出来，“小阳，妈妈已经知道错了，错了二十年，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陈莉，你先管好自己的事吧，真好奇现在的你还能抵挡多少风雨。”莫宇轻轻地瞥了陈莉一眼，眼底的厌恶显而易见。

是这个女人为了保证在黎家的地位，狠心地抛弃了他。他恨黎阳夺走了他的一切，但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却不是黎阳，而是陈莉。

“你……”陈莉被莫宇的态度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阳，你要怎么样才肯回到黎家？”黎威没有认真思考莫宇话里的意思，他皱着眉看莫宇。黎家的骨肉怎么可以流落在外头。

“永远都不回来。”莫宇看着黎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罢，他绕过黎威和陈莉，径直离开。

没有车，甚至没有行李，他独身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身上的病号服引来行人的侧目，莫宇却不甚在意。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医院一眼。

他在黎阳别墅易容成园丁爷爷有半年的时间，珊珊跟爷爷的感情很好，会听他讲那些乱编的故事，无聊的时候还会帮他照顾花园。

她是一个任性的丫头，莫宇曾经见过她因为饭菜不合口味要黎阳把厨师炒鱿鱼，最后却被黎阳温声细语地教训了一顿。

黎阳宠爱她，却从不纵容她。

他相信，珊珊会醒过来，黎阳会爱她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