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车镜内,林烈消失于视野。
谢沁收回视线偷看父亲脸色,小声嘟囔,“还不让说啊?世琳阿姨都去世那么久了。”
谢之臣叹气,“一辈子的夫妻,这么几年算什么?”
谢沁惊道:“林叔叔还这么年轻,难道都不打算再娶一位啦?”
越说越不像话……谢之臣轻声:“专心开车吧。”
谢沁耸耸肩,也不想再继续这种她难以理解的话题,车子转过弯,她忽然想起,“爸爸,你说我去给林双星补课,他不肯听话,我可怎么办?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谢之臣对女儿的叽叽喳喳恍若未闻,视线落在车外不远处的天桥下,一对老夫妻正相互搀扶,缓慢的拾阶而上。
林双星从天桥扶手一溜而下,得意地看着慢吞吞走楼梯的智慧。
智慧指了指另一侧的扶手。
一个正擦扶手的环卫大爷手持抹布,看着林双星满脸感激,“哎妈这孩子,谢谢了啊。”
林双星连忙回头看裤子后边,一道明显的黑印,任他怎么掸都掸不掉。
智慧还在那边跟人家客气,“不用谢,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林双星气得,“你把我谢谢领走了,回头给我洗裤子噢。”
“惯你臭毛病。”智慧顺嘴数落他,“我让你有路不走,扶手上打出溜滑的?这么大个子净干小孩儿事,人以为你智力有问题呢。”
林双星冷不防被劈头盖脸一通骂,有点急眼,正要还嘴,一声车喇叭从二人身后响起。他下意识把智慧往马路内侧挤了挤,回头看向缓慢停在他们身边的车子,笑了。朝智慧勾下食指:“上车。”话落自己已坐进副驾。
智慧伸手没抓住他,追到车边,弯下腰朝里面看了看。
另一边驾驶位上的司和安抬手同她打了个招呼,“哈罗~”
司和安的手形很漂亮,修长骨感,打招呼时无名指和小指自然勾起,有点像个不经心的剪刀手。智慧盯着那只手忽然愣住了,呆呆地回了句:“哈罗……”
林双星不耐烦地催促她,“整什么洋事儿,赶紧上车啊。”
智慧这才回神,“你下来吧,前边儿转过弯就到了,不用坐车。”
转个弯儿不也得走吗?林双星心疼地瞅着她那两条小短腿,拇指往后座一比,“上来。”
智慧犟不过他,只好坐进来,对司和安道了个谢,给他指明路线。
司和安听着生疏的语气,镜子看看她,“不记得我了?”
智慧这才探下头仔细看他,笑了,“哦,刚太暗了没看清。昨天多亏你,”右手在林双星肩上拍拍,“才逮着这家伙,还没好好谢谢呢。”
林双星不知其中究竟,却敏锐地嗅出奸细的味道,眯眼斜瞥着司和安,嘀咕,“大恩大德,不共戴天。”
司和安没理他,回头看着智慧感慨:“你这哥们儿感情还挺强烈的。”
智慧坦然道:“我是他老师。”
嗯?司和安第一反应是看林双星。
林双星扭头玩手机。智慧和他的关系,他掩饰还来不及,更别提主动介绍。
不过他旁边这二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主播,都习惯且擅长应对陌生人,何况还是打过照面的——
智慧向司和安伸出手,“我叫智慧。”车上这么小个空间,相互不言语多尴尬。
司和安与她握下手,“司和安。”就想听她说说“老师”是从哪儿论的辈份。
于是自发自动自觉地攀谈起来。
司和安还在震惊于“林双星要高考”的消息,目的地已经到了。他对这话题有点不依不舍,试探地问:“今天就开始上课了吗?”
林双星当然不肯接招,一言不发推了门就要下车。
只听智慧轻描淡写地说:“今天先给他约了四个老师试讲。”
“多少?”林双星身子一矮又坐了回来。四个,还“先”!跟她出门之前,他可没听说今天有这么鬼畜的安排。
“对啊,都是一对一的数学老师。”智慧很耐心地讲解,“你先上一个月一对一,复习下各科的基本概念,然后还是要去跟大课,否则没有学习氛围。”
司和安看着林双星目露同情。
“那也用不着一天整四个老师啊!”林双星目瞪口呆,“干啥啊?不就俩小时课吗?”
“说了‘试听’,试听不会讲太长时间。”智慧强调一遍,“主要让你自己感觉下跟哪位磁场比较合。”
司和安越听觉得这是场闹剧,不过看智慧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笑出声。
林双星余光一扫能看见他上扬的唇角,顿时有种被人当热闹围观了的不爽,轻嗤一声,“还磁场,找对象还是找老师?”
智慧实话实说:“我也不怕打击你,你这样的,找个合适老师,比找对象难多了。”
司和安对这一点倒颇为认同,轻轻点下头,“嗯。”
“你‘嗯’毛线啊。”林双星恼羞成怒。
智慧怕打击太狠以至于他破罐儿破摔,赶紧往回找补,“放心放心,我找工作这半个月,把附近辅导学校都基本摸了一遍。针对你这种零……这种类型的考生,A学校的提分效果是最好的;但是B学校有个数学老师很硬核,据说他能同一时间给20分、60分、100分的学生讲课,而且能让每个分数段的学生都听进去。”
司和安看看前方露出的“C学校”招牌,“那现在要去的这个是……?”
智慧看图识字,“C学校。”
林双星从天桥上滑下来都没事儿,听她这么唠嗑差点闪着腰。
司和安拉上手刹,发自肺腑地问一句:“智慧老师其实是个段子手吧?”
智慧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家一对一老师多。”别人家临时凑不出这么多老师讲试听课。
林双星没好气地下了车,“你折腾吧,看咱俩谁先死。”怦地甩上车门。
“什么态度?”智慧嘟囔一嘴,跟司和安客气地道过别,不慌不忙跟下去,“林双星,我劝你调整调整心态噢,不情不愿也是俩小时,认认真真听着也是俩小时……”
又来了,林双星像猴子听紧箍咒似的。
“这成本一样的,收益可是高低立见。而且……”剩下话被突然转身蹿到她面前的大个子给吓了回去。
林双星伸出手从两边按住她的脸往中间挤,轻声威胁道:“别说话,我脑袋疼。”
智慧被挤出一张鸭子嘴,说不出话,抬脚使劲往他脚上踩去。
林双星机警地跳开,哈哈大笑,得意的笑声止于一声惨烈的痛呼。
他看到了智慧的偷袭,没看到旁边那棵腰粗的杨柳树,结果就是一个助跳撞了上去。晚秋里奋力抵抗自然法则的叶子再禁不起这么强烈的撼动,一片一片唰唰飘落,翻飞如雪。
林双星只觉鼻子一热,生魂都要被撞离体了,基本是凭肌肉记忆维持住身体平衡的。
智慧哭笑不得,七手八脚地打开背包,没找着纸巾,随便撕了一页书按上他鼻子。那课本纸吸水性极差,贴上去没擦净不说,反把鼻血糊了一脸,看起来分外恐怖。
司和安才踩上油门的脚又挪回制动踏板上,抓起纸抽跑过去,先把那个被撞二了的家伙往边上拉了拉,试探地轻按下他鼻梁骨。
林双星被痛感拉回神智,抓过纸巾堵住鼻子,再看智慧手里那张染血的课本纸,气得直哼哼。智慧歉意地将纸背到身后,问司和安:“骨头没事吧?”
司和安摇头,“估计自尊受挫比较严重。”
几个路过目睹整个事故经过的行人低头窃笑。
林双星默默抽了几张纸巾挡住脸,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缓神。
愁死人了……智慧松口气,蹲下去帮他擦着滴在衣服上的鼻血,“就这么毛毛躁躁的。”
司和安手上也沾了血,边擦边问:“你说了什么逼得他撞墙自尽?”
智慧语带幽怨地,“就告诉他,他爸说了,不好好学习就断他零花钱断。结果他就不想活了。现在这年轻人,太脆弱。”
“这样……”司和安听她念课文似的扯淡,内心一种三观不正的钦佩油然而生。
“放屁呢!”林双星堵着鼻孔,一声冷哼有气无力的,说不出的娘炮。“老子酒吧赚的钱,娶媳妇儿都够了,用得着花他的?”
智慧啧啧两声,“把你美的,还娶媳妇儿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姑娘找对象,比企业招聘还要求学历呢。我之前交的一男朋友,就因为没上过大学,我家里人都说什么不同意。”
林双星一把扯下遮羞纸,瞪大眼睛望向她,“真的假的?”
智慧没想到随口一说惹他这么大反应,顿时有点结巴,“当、然……”
林双星嬉皮笑脸的,“你还处过男朋友?”
司和安低笑。
“……”智慧把手中纸巾盖在他脸上,起身往学校走去,“活过来了就赶紧上课去。”
林双星追上去,“这段儿挺有意思哦,快给我好好讲讲。”
“你有这劲头,待会儿好好听老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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